隨着大漢邊軍逐步裁撤至三十萬,且關中各郡縣的糧食產量大增,每歲除卻供應當地軍民所需,還有頗大的餘量進行囤積儲存。
京畿太倉挖掘糧窖五千口,每口糧窖可儲糧二千石,到得今歲已盡皆儲滿,足供京畿屯駐的二十萬大軍吃百餘年。
依史籍記載,華夏人均糧食最富裕的朝代不是強漢也非盛唐,而是隋朝之時,光是洛陽附近的洛口倉,便存有糧谷數十億斤,全國總人口卻不足五千萬,爲其後的大唐盛世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現今大漢也步入此等盛景,甚至猶有過之,關中糧食產量大量富餘,京畿太倉又儲滿存糧,壓根無需再每歲從中原各地往京畿運送漕糧。
田稅新法的頒佈,有較大的考量也是爲讓百姓以貲財代替穀米繳納田稅,避免官府在納糧時再收取到種類不同的糧食作物,加大儲量穀米的難度。
況且大農府和各地官府是真不想再收糧了,頒佈了田稅新法,日後除卻各地常平倉和固有官倉會爲維持糧價,適量向民間購糧外,朝廷不打算再收糧囤積。
依照皇帝陛下的說法,就是朝廷進行宏觀調控即可,餘下的就交由甚麼市場機制自行調節好了,儘量避免行政力量過於干預市場行爲。
大農府和少府聯合,通過各地官府的農業局,向民間廣爲傳播適合當地種植的不少經濟作物和新農藝,還包括不少禽畜的養殖技術,尤其是養豬。
後世常以爲華夏先人不喜食豬肉,其實是極大的誤解。
確實古代沒普及閹割技術,大多肉豬的品種也沒經過改良,豬肉會稍微羶腥些,但只要烹煮技藝過關,還是能吃的。
仔細想想,古代百姓可不似後世華夏般雞鴨魚肉天天都能上桌,有肉吃就不錯了,還有的挑麼?
春秋時,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爲鼓勵越國百姓生育,曾頒佈國策,生兒子賞“二壺酒,一犬”,生女兒賞“二壺酒,一豚”。
所謂的“豚”,就是豬了。
可見早在春秋時,至少越國就圈養了不少豬,要知道越國十年生聚,十年養育,百姓生了多少女兒,得賞下多少頭豬。
隨後的朝代之所以少有百姓養豬,不是百姓不愛吃豬肉,而是糧食都不夠人吃的,又怎的有富餘餵豬呢?
後世的磚家叫獸胡吹亂扯,說華夏古人只吃牛吃羊,那純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老爺坐在空調房裡發散思維,完全脫離實務去想問題了。
漢武揮鞭的作者出身小村鎮,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大家,在糧食充裕的前提下,豬比羊好養得多,下崽快又不挑食,吃飽就睡。
即便不喂精飼料,肉豬最晚三百天也出欄了。
羊吃草時還會嚼草根,對植被是有較大破壞的,劉徹身爲皇帝,自然不鼓勵臣民大肆養羊。
現今大漢糧食產量過剩,不養豬養甚麼?
養個數載下來,不敢說大漢百姓人人有肉吃,至少勤快肯幹的百姓生活水準會邁上新的臺階。
這事光靠田氏商團開設集約型養殖場是不成的,何況那些養殖場主要還是飼養家禽,肉豬最好還是讓百姓自個養去,好歹也算副業,指不定能爲農家增收啊。
養豬不難,只是種【豬】和豬崽子的數量還太少。
此事只能交由掌畜牧之事的太僕府去辦,在大漢各郡縣廣設育豚苑,挑選較好的肉豬品種,不斷繁衍改良,同時向民間低價出售小豬崽。
這事急不來,想要見着初步成效起碼得有個三五年光景,母豬下崽也需要時日不是?
大肆推廣養豬,或許不免會出現豬瘟。
劉徹除了讓太僕府的獸醫多加註意,倒也沒太過在意,就憑現今大漢民間的肉豬養殖量和人口流動水平,能出現大範圍豬瘟還真是見鬼了。
說實話,後世甚麼口蹄疫乃至禽流感,都特麼是人類整出來的破事,少用點化工飼料壓根就沒問題的。
中世紀歐洲光是因鼠疫爆發黑死病的大瘟疫,就足足掛掉數千萬白皮,華夏五千年卻從未遭受過如此大的疫情。
華夏是片受上天眷顧的土地,又有智慧勤勞的百姓,不是骯髒的歐美白皮可比的。
防疫工作很重要,但着實沒必要因噎廢食。
該養豬還得養豬,該養家禽還得養家禽,百姓吃飽穿暖比甚麼都強。
太僕府在各郡縣設育豚苑是門長遠生意,國舅田勝經商多年,眼光毒辣。
他不但吩咐屬下掌事們挨着各處育豚苑建了集約型養殖場,還向皇帝侄兒請準,願以養殖場多年積累的經驗人才及大筆貲財,換取一份與太僕府育豚司的長久合作契約。
育豚苑每歲育成的豬崽,盡數出售給田氏商團養殖場,自行飼養還是對外出售,皆由田氏商團自行決定。
劉徹覺着自家這舅父胃口還真大,卻也覺着這是個不錯的法子。
太僕府的官吏雖擅長圈養牲畜,但沒甚麼銷售渠道,也着實沒必要爲出售豬崽而擴大員額,造成行政編制過於臃腫。
吃皇糧的“公務員”太多,對朝廷的財政支出也是不小負擔,大農府每歲可都因此事和丞相府屬官爭得面紅耳赤。
漢初官吏的秩俸在華夏曆朝歷代皆稱得上高薪,領着月例的底層吏員都能讓五口之家豐衣足食。
朝官的秩俸若依照後世的平價購買力計算,更皆是年薪百萬起跳,尤是三公九卿,每歲秩俸加上雜七雜八的年節貼補和賞賜,近愈後世的三四百萬年薪。
毫無誇張的說,東郭咸陽剛接任大農令時,算着官員秩俸都手抖。
雖說東郭世家在齊地賣了百餘年海鹽,家貲累萬金,但待得東郭咸陽真正執掌大農府,看到國庫每歲的詳細賬目時,才曉得甚麼是花錢如流水。
甚麼富可敵國的豪商巨賈,皆是狗屎!
且不算國庫每歲撥去治河的五十萬金,光是給數十萬官吏發放的秩俸,就夠買下十餘個東郭世家的。
若非漢初數代皇帝屢屢精簡官制,國庫早就入不敷出了。
劉徹尚爲太子時,曾入中央官署協從理政,對大農府的難處也是知悉的,卻也沒打算削減官吏秩俸。
現今大漢吏治清明,不可否認高薪養廉的國策也是起了不小作用。
官吏手頭寬裕,也就不敢冒太大風險去貪污受賄,固然不能完全杜絕,但畢竟暫時看來還是有效的,況且朝廷也養得起。
劉徹不是甚麼憤青公知,頭腦發熱就去衝撞體制。
想要破壞行之有效的現行體制,又想不出更好的新體制替代,這就是後世華夏所謂的“公共知識精英”愈發被人民看破手腳,愈發唾棄的原因了。
整天就會胡說八道,這類人別說治理國家了,小區的居委會大媽都比他們有管理能力啊。
近年來,大漢朝廷屢屢出兵征戰,大肆築城鋪路,又要治理大河,財政支出極爲龐大,國庫壓力很重。
頒佈田稅新法後,各項配套的行政措施也要耗費大量公帑,譬如太僕府砸下重金的諸多育豚苑,短期內難以實現盈利,更遑論全數回本。
別說剛接任大農令未滿兩年的東郭咸陽撐不住,就算換了前任曹欒來,也不可能憑空籌措到這筆鉅款。
劉徹猶豫多日,終是準允大農府暫且從項王藏寶所獲中挪出二十萬金,作爲應急之用。
說實話,若非事出無奈,劉徹是不願動用這批黃金儲備的,因爲社會財富實質沒有增加,驟然向市面增大硬通貨幣的投放量,是存在着巨大隱患的。
一年!
劉徹僅給東郭咸陽一年的時間,一年內國庫必須回收二十萬金,補回此番挪用的黃金儲備,且着負責爲朝廷鑄造錢幣的少府諸冶監即日起停止向市面投放新鑄的大錢。
民間的鑄幣權尚未收歸朝廷,劉徹暫時管不住民間私鑄錢幣,但少府的鑄錢要暫且停止投放,畢竟現今市面流通的大錢已足供交易所需。
好在近年國庫歲入暴漲,已然近愈兩百億錢,合二百萬金。
此番挪用的二十萬金,僅相當於國庫歲入的一成,若少府暫時停止向市面投放新的鑄錢,大農府又儘可能快的回籠資金,短期內應不會造成對整體經濟造成通膨壓力。
畢竟這年月的人流貨流和信息傳遞遠不如後世發達,各郡縣間還是較爲閉塞的,金融經濟的調控風險較低。
若是換在後世華夏,依照十餘萬億的財政收入,央行突然增發萬餘億的新幣,股市匯市立馬崩盤,央行行長不槍斃都不足以平民憤。
劉徹也很頭大,囑咐東郭咸陽要低調行事,雖說大漢臣民沒學過甚麼金融學,但這事還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此等作法,可一不可再,還得想個更好的解決辦法,免得日後再出現朝廷財政吃緊的狀況,又要挪用國庫的黃金儲備或是增發硬通貨幣。
隨着大漢的工商業愈加興盛,金融經濟的調控風險也會愈來愈高,到時候可別把大漢徹底玩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