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喬家出去數百人,回來的,僅有不到一半。
若非臨行前喬啓正堅持帶上這麼多人,若非當時在地下室盛楠拼了最後的力氣指揮葉誠拆掉炸彈,他們一個也回不來。喬啓達一怒之下炸了江口家半數的運輸船,徹底和江口雄翻了臉。
喬啓疏知道時爲時已晚,只嘆自己無能,竟無力管束弟弟的行爲,倒讓喬啓達愧疚的在他門外跪了半夜謝罪,發誓定要滅了江口家替盛楠報仇。喬啓疏無奈嘆息,只讓喬笙把他父親請回去,等他冷靜些,再將事情原委告知清楚。
這些都是後話。
喬笙當日給盛楠做完手術,已經是半夜,他出來換下身上那套混着血腥味和汗腥味的衣服,隨便衝了個澡,就上樓去看長安。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醒了,只是躺在牀上發着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的望着窗外,看起來好像活死人似的,讓人心疼。喬笙暗自嘆了口氣,走進去。
長安好像沒有聽到,仍保持着同樣的動作。
“做了很久噩夢吧?”喬笙輕聲問。
長安沒回答,沒動作,依舊是那樣望着窗子。喬笙心中一沉,靠近些,手在她面前擺了擺,她的眼球起初動也不動,半晌,纔好像反應過來似的,顫了顫,身體便跟着打了個哆嗦,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喬笙知道,對許長安來說,身上的傷遠沒有心裡的傷重。他俯身下來,試着輕輕握住她的手,長安一顫,終於像是醒過來似的,看向他。
“別怕,你回家了,沒人能傷害你。”喬笙輕聲道。
“家?”長安開口,嗓音沙啞,“我想回家,我想我爸媽,我想盛傑,我想,咳咳……”她咳起來,震得身上每一寸都疼,但畢竟清醒過來了,她抖着身子,眼淚落下來,“我想,我想回家……”
“我知道。”喬笙拍拍她的手,安慰她,“等你好一些,再回家,現在回去,他們都會擔心你的。”
是啊,長安想,她不能讓爸爸媽媽知道,“別告訴他們!”她急切的望向喬笙。
“沒有,我沒告訴他們,連同盛傑也沒告訴。可你要是想他,我接他過來,或者尹佳囡,讓她陪着你行不行?”喬笙儘量去找和長安親近的人,他不善於心理治療,不善於對女孩子溫柔,可是在長安面前,他盡全力讓自己溫柔一些,體貼一些,寵溺一些,只有這樣,她心裡的傷才能好的快些。
“不……不能讓他們看到我!”長安又打了個哆嗦,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很髒,她不想讓他們看到骯髒的自己!
“好,那就不讓他們看到。”喬笙順着她的意思。
長安點點頭,“謝謝你照顧我,也替我謝謝商譽。”
她還是能想起來,最後看到商譽衝進來,盛櫪才停止折磨她。她想到盛櫪,怕的發抖,也恨得發抖。那時候的盛櫪,哪裡還是個人?簡直是個瘋子,禽獸!可是許長安想一想,又不想恨他,恨一個人,總要愛過的,她現在對他,一點兒感情也沒有了,全部都沒有了!
其實,長安也善於隱藏感情,只是此時此刻她受傷太重,反而什麼都藏不住,喬笙那樣通透的人,站在她身邊看着,也知道她心裡的想法,見她平靜下來,十分放心,她到底是沒有因此留影,這就足夠了。
“還有,謝謝盛楠吧。”長安輕聲嘆息。她以爲,商譽肯定是聽了盛楠的命令纔會出現在那裡,她不知道盛楠,此時還是生死未卜。
然而喬笙也不準備告訴她,點點頭,“好,我都替你轉達到。”
“我還可以住在這裡,是嗎?”長安又問。她身上很疼,傷肯定不輕,幸而喬笙看在盛楠的面子上,肯給她療傷。
“可以,我這裡什麼都有,你住着正好。”喬笙笑了笑。
“多謝你。”長安忙道。
“別謝我,是喬笛,還有盛楠,他既然把你交給我,我總得替他做了這事兒,否則,否則他要跟我絕交怎麼辦?”喬笙想開個玩笑,沒開到位,搞得許長安有點兒莫名其妙,幸而她現在也沒心思深究,只是敷衍的笑笑,便沒多說話。
看她好的差不多了,喬笙實在疲憊至極,便叮囑她再睡一覺,轉身出去了。
喬笛雖然醫術不錯,但給喬笙打下手,再加上盛楠的情況危急,她又累又餓,吃了點兒東西,讓喬笙休息,自己就回去守着盛楠,誰也顧不得許長安。長安很想聽喬笙的話,卻是睡不着,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那時的情形,噩夢一樣,卻比噩夢還真實可怕,因爲渾身的傷都是真的。
現在她想起來,才發現那時候自己應該是發了燒。那公寓很冷,夜裡沒有暖氣,雖然已經是四月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寓的位置特殊,整日不見陽光,屋子冷的像冰窖,她冷了很久,最後意識都有些渙散了。
只是屋子太可怕,她實在哪一間也不敢去,就在客廳裡熬着,本以爲盛櫪總要來,那時候她能跟他說清楚,誰知他來了,竟是瘋了一般的折磨她。
直到那一刻,長安才徹底明白,尹佳囡被穆墨折磨時候的痛,不是身上的痛,是心裡針扎一樣的痛,她再也想不到,有一天,她全心全意依靠的男人,會因爲別的女人,折磨她,要她的命!
許長安承認,她沒有白沫漂亮,沒有白沫溫柔,可是,她是拼了命的守着盛櫪,有人傷他,她便去傷那個人,有人害他,她便去害那個人,尹佳囡是她唯一的姐妹,爲了盛櫪,她也去傷阿囡最愛的男人,甚至白芷君跟她說那些的時候她不信,她以爲和穆墨一起替盛櫪掃除最後的障礙,除掉佟家,實現他的夢想,他會開心。
可是她做的這所有的一切,都抵不上一個白沫,一個心機深沉的白沫。
做女人,大概許長安是失敗的,就像尹佳囡曾經說,“長安你不會懂,不會懂當你全心全意愛一個人,卻發現比不上一個全心全意算計他的人在他心中分量的時候,你有多麼痛苦,因爲你的愛,因爲這個人,變得比淤泥還骯髒,比塵土還低微,她會讓你覺得,你的愛情和人生,都是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