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薇說着,將茶杯遞給她,“衛嫣冉起了貪慾,她要什麼明明仇靖都可以給,卻不知足,也或許只是爲了維持她面上的矜持和爛漫。萬事有因皆有果,只有無所求,才能長遠。”
所以,仇靖是因爲衛嫣冉暗地的一些小動作,纔對其失望的?可是,無所求……她能做到麼?
單七倚捫心自問,藍薇剛剛也說了,說到底,仇靖終究還是個薄情的人,可那樣的男人一旦處久了總會起貪念想要更多。
如果有一天,她被他看厭倦,被隨手丟棄或者隨意打發,還不如從未得到吧。
“但,人活着如果無所求,那麼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藍薇緩緩繼續,話語清淡的彷彿在自言自語的呢喃。
聞言的單七倚神色一頓,斂眉看着手上的劣質戒指,不置一詞。
回到小鎮的時候,正是午餐過後。
院子裡,程珺秀在裹糉子,單父拿着棕櫚編一些小玩意兒。而賀閆和柳清可則坐在院子,看得十分聚精會神。
是啊,端午就要到了呢。
單七倚整了整心思,才踩到家門口,就見聽到動靜擡頭的柳清可往自己這邊跑來——
“小倚小倚,程姨說教我們包糉子,你也來嗎?”
“當然。”單七倚笑,“而且,我的手藝,可是負責教的哦。羿”
“好棒!”柳清可崇拜的雙掌合十,星星眼望着她。
賀閆掃了眼膩歪在一起的兩人,將虛虛握拳的手置在脣前輕咳了咳。
柳清可頓時想到了什麼,挽着單七倚的手往院子裡走,“仇總回去處理事情了,說過兩天回來,一起走的還有舉大哥。”
“嗯。”單七倚應了聲,也沒多想他是處理什麼事,打趣兒道:“他們都忙,只有我們的賀司令天天空閒,陪着你胡鬧。”
柳清可是見她回來情緒不大好,纔將仇靖回去的事說出來想讓她開心下,沒想到話題又扯到自己身上了,當下臉紅了起來,半是嬌嗔的瞪了眼不遠處那臉上騰起罕見笑容的賀閆,更羞赧了,“胡說,明明是他巴巴的跟着,就怕我跑了!”
單七倚見賀閆臉上的神情微微一凝,雖然轉瞬即逝,卻還是捕捉到了,便狀似無意的提起,“那你還跑嗎?”
“當然。”柳清可下頷一挑,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鼻孔出氣,高傲的不行,“他要是對我不好,我就跑!”
“看來我對你還不夠好?”賀閆挑眉起身。
雌伏在小板凳上的挺拔身子一站,高大的像是山,柳清可當下嚥了咽口水,不自覺往單七倚身後躲了躲,還是嘴硬道:“哪裡好了,你那個未婚妻先解決掉吧,而且你老爺看我不順眼極了,我纔不要去受氣。”
“你嫁給我,又不是嫁給我爺爺。”
“不管,你要和他們住,我就會受欺負,我受到欺負就要跑。與其掉進狼窩再跑,還不如早作準備!”柳清可皺皺鼻子,有了好友在前,惡從膽邊生,頓時理直氣壯了許多。
但直直的對上那雙沉而凌厲的眸,雖然胸膛挺着,還還是下意識有些心虛,“怎、怎麼,被我說中,應不出話來了吧!”
賀閆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半晌後,高大的身影往這邊走來。
柳清可驀地屏息,又縮了縮,大大的眼兒又期待又滿含羞怯,就怕他突然把自己橫抱起來。
但是他長腿邁着,卻面目嚴肅與她擦肩而過,連停留都不曾。
“賀司令?”單七倚愕然,她當然能感覺到站在自己身後的小可揪着她衣襬的手輕顫着,恐怕是不知道賀閆此舉是什麼意思。
“清可麻煩給你了。”
男人的聲音有些冷漠,單七倚有些不解,“賀司令客氣了……只是……”
“我先走一步。”
“……”單七倚掀了掀脣,終究還是沒說出話來,微微轉身,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踏着明晃的光線離去。背影提拔頎長,落下的身影也烏漆一片。
突然想起身邊還有個小祖宗,單七倚連忙看她,才發現柳清可紅着眼睛噘着嘴竟然也倔強着不哭。
當下心情有些複雜,擡手扶了扶她的手,“小可……”
柳清可卻輕推開她,轉身衝那個離去的身影追了兩步,然後又停下,帶着哭腔大吼:“賀閆你走了就不要來,我再也不要原諒你了!”
離開的步子一頓。
柳清可看到他站定,然後徐徐轉身,當下破涕爲笑,衝上去抱住他。
單七倚看到男人伸出雙手接住住她,往身上抱。
看着在地上纏作一人的影子,心裡無端生出幾分感慨。
她也許就是少了柳清可這份坦誠和敢於出口的嬌嗔,情路纔會走的這麼艱辛吧。
可小可是仗着賀司令喜歡她,對她不是沒有感情。何況身爲軍人,都有着從一而終的性子,賀司令多麼縱容小可,她這幾
天也是看在眼裡,兩人互動羨煞旁人。
那她和仇靖呢?
仇靖從未跟她說過喜歡的事,那天回去,被下了藥的身子實在不舒服,知道身上的人是仇靖後,昏昏沉沉的將自己交給了他。
事後,他們甚至也沒有爭吵,平和的就像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一夜-情。
直到得知懷有身孕,也知道蕭彥陸衛嫣冉這些糾紛都已經告一段落,她才和父親回到小鎮裡來。
仇靖一直怕她對孩子不利,說這個孩子是他的血脈,不能那麼殘忍的殺害一個無辜的生命,所以纔會跟來小鎮。
也許他一直對當初她懷着,卻被衛嫣冉親手扼殺的孩子耿耿於懷。
但是她小鎮不會了,也許是一切塵埃落定,心裡纔會那麼寧靜。她竟然發覺自己對仇靖沒有多少恨,她所受的那些委屈和痛,根本不是仇靖賜予的,就算是,那也是本性使然的無心之失。
她也曾爲自己事到如今還爲他說話而感到可笑,可事實就是如此。
也許那個世界的人總是這樣,唯我獨尊,又不懂得真正的感情,譬如仇靖,譬如蕭彥陸。
所以纔會跌跌撞撞在尋找真正的愛情路上,傷害着別人也被別人傷害着。只是,他究竟需不需要愛情,還是隻將那些怦然心動當做生活的調味品?
都說兩個世界觀的人相處在一起會很累,早晚有一方會奔潰。
她已經嘗試過在他的世界裡生活,而如今,遍體鱗傷失去了所有勇氣。那他呢?他是不是,也能爲此,嘗試着來到她的世界裡,感受她的見聞認知?
賀閆終究還是走了,晚上柳清可坐在院子裡,戴着一次性手套拿着黏糊糊的糉子,吃得十分歡。而一旁的單七倚則是在拆着綁着糉子的棕櫚繩剝糉子,糉子個兒小,小可又愛吃,已經剝了三四個。
“你怎麼還是讓賀司令走了。”單七倚將剝好的放在盤子裡,摘了手套放在桌上,懶懶的伸了個懶腰靠在靠椅上,望着朗朗星空,愜意的舒了口氣。
“他說他跟賀老爺爭取一下,娶了媳婦兒就要搬出去住。”柳清可舔舔手指,才發現戴着手套,咳了咳,又拿起一個糉子,含糊道,“老賀他門風緊家教嚴啊,十八歲就被訂了親。我認識他的時候,在讀大學,他帶了一批教官來,那個時候他坐在軍用車後座裡,開着車窗,那五官簡直太帥啦,輕輕鬆鬆就幾乎秒殺掉我們班的女生。”
提起往事,柳清可也不吃了,一臉陷入回憶的癡迷狀,“那個時候就巴巴的指望着他能是我們的教官,哪怕去***擾一下也好哇,情竇初開的姑娘總是藏不住心思。”
“那時候我還是短髮,剛從鄉下來城裡,被曬得跟個小黑妞似得。我記得老賀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那面癱臉終於有了頓愣的模樣,似乎被我貌美如碳‘驚豔’住了,哈哈。”
單七倚側頭,就能看見院子裡柔柔燈光下,柳清可燦若桃李的笑容。
小可可真幸福,她想。
於是單七倚好奇的問:“那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啦,那個時候他人超高的,感覺我在他面前就跟未成年一樣,巴巴的瞅着他,總感覺像是在看山看天一樣偉岸。他看我也一定跟看螻蟻一眼渺小,纔沒有人會跟螻蟻講話嘞。”柳清可擺擺手,有些遺憾卻又興奮的模樣,“我經常跟同學yy啊,說以後找男朋友一樣要找賀上校這樣的,雖然從來都是嘴上說說,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真的把這個人抱進懷裡。”
“那種感覺……”柳清可說着,頓了下,臉蛋殷紅一片,看了看單七倚,“我說出來你可別笑我。”
“不笑。”單七倚眼底盈滿了笑意,嘴上卻應承着。
“嗯……嗯,那種感覺,就、就像是在做了那種羞羞的夢,突然一下子成真了似得,簡直不敢相信。”柳清可似乎真的很害羞,忙不迭捂着臉,才發現手上手套沒摘,如今黏糊了一臉,當下所有粉紅泡泡都消失了,驚叫着跑去洗臉。
單七倚無聲的笑,眼底的光芒卻漸漸的黯然了下來,她收回看着小可背影的目光,望着浩瀚星空。
擡手,就着昏黃的燈光看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櫻脣浮了浮,最後有些悵然卻又茫然的喊出一個名字——
“仇靖。”
她的世界太窄小,又或者心太窄小。
她原以爲自己弱小的經不起太大的風雨打擊,但事實證明,仇靖教會她的不僅是愛和恨,還有抵抗,釋懷和設身處地的着想,她變成堅韌可以隨風搖曳卻不會輕易折腰的蒲草。
仇靖就像是另一個父親,他不說話,他只用行動告訴她。
痛是什麼樣的感覺,恨是什麼樣的心情,愛可以讓人如何瘋狂,眼淚和手段又多麼的無用。
可是,憑什麼仇靖就喜歡她了?
修遠說,仇靖對她是認真的。
藍薇說,如果她還活着,最後和仇靖在一起的一定是她。
連父親
都和她說,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不能過於草率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但也不能因爲一些過去的傷害就固步自封。
但在一起需要的是勇氣,她已經在仇靖身上,耗光了所有,包括自尊。
她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了絲毫的風吹雨動,她經不得仇靖再一次的“消遣論”,她怕自己是下一個藍薇,或者下一個衛嫣冉。
他的世界,女人絡繹不絕。
她該如何守得他的心?
他從來沒有給她信心,連嘴上的敷衍都不曾。
他跟她說過好多情話,卻大多在牀笫。
那些時候,他的目光灼熱又深沉,現在想起來,都不知他看向的是哪處,又看的是誰。
“小倚,晚上我要和你睡。”柳清可洗了臉回來,一邊甩着水漬,一邊雀躍十分,“趁老賀不在,我要跟你睡覺,咱們聊到天亮。”
“賀司令讓我照顧好你……”所以首先就是作息要規律啊,單七倚有些無辜的應答,收回手。
柳清可卻彎起了大眼睛,目光被其他吸引,抓住她的手,挑眉,“yooooo……這是誰給的戒指?是不是仇總?哇嗷,我可告訴你,得慢一點,等我和老賀差不多了一起辦婚禮好不好?”
“沒有。”單七倚有些爲難的收回手。
柳清可卻笑的一臉你知我知的模樣,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