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私人醫院。
這家醫院位於城西,是T市中最好、也是最昂貴的醫院,醫院的最大股份是周氏。這家醫院是周寒墨擔任周氏集團總裁的時候臨時起議的一個項目,當時只是想建一所像花園的醫院,並沒有刻意宣傳。
但隨着醫院的建成,T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競相將自己或家人的健康交付到這家醫院,倒也讓這家醫院一時間成爲了T市商業圈的一個大冷門。
顏清然沒有從醫院正門進入醫院,而是轉上了條稍微冷清些的路,拐進VIP病房所在的位置。
黑色的卡宴才一停下,周永便快步走過來爲周寒墨打開車門。
“少爺,二少爺現在上午十點纔出手術室。現在人還沒清醒,老太爺已經到了。”周永介紹周寒宣的情況。
“老太爺說了什麼?”周寒墨牽過施佳媛的手,步履如常。
“一直沉着臉,應該是氣得不輕。”
“哦?這種反應倒是特別。”周寒墨淡聲道,邁步向醫院走去。
一行四人走到專用電梯,電梯在五樓停下。
整個五樓就一間病房,豪華得像酒店的總統套房一般。如果沒有醫用器材,誰也不會想到這是間病房。
病房前站着幾位周家的家僕,周寒墨、施佳媛和周永走在前面進入了病房。
到顏清然時,卻被攔了下來,一位家僕冷聲說道:“老太爺吩咐,外人不許入內。”
顏清然笑笑,轉身走到離病房門口稍有距離的長椅上坐下。
外人?施佳媛不也是外人,爲什麼能進去?難道她已經是周家已定的孫媳?
想到此,顏清然嘴笑露出苦澀的笑容,步伐平穩地走到走廊裡的長椅上坐着,靜靜地等待着。
堪比總統套房一樣華麗、舒適的病房內,周寒墨筆直地站着,目光鎖在半趴在牀上有微弱呼吸的周寒宣身上,“情況很糟糕?”
周寒墨的聲音十分冷淡,比他冷淡的表情更冷上幾分。
周寒宣背後的傷口觸目驚心,連頭部都受到了重撞,可見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
“醫生說三個月下不了牀。”滿頭白髮卻面色紅潤的周世宏端坐在鬆軟的沙發上,不合年紀的清朗目光在周寒墨與周寒宣身上徘徊,表情裡閃着令人不適的狡黠。
“你認爲是我讓人乾的?”周寒墨斯條慢理地整理手上的衣服,像是在討論天氣好壞一般。
“周家的人沒那麼笨。寒宣重傷後,誰都知道最有利的就是你,你可以坐擁周氏集團,太明顯也太直白。我想你的智商還不至於做這種小兒科的事情。”周世宏用柺杖敲了敲地面,因隔着地毯只發出了鈍鈍的響聲。
“哦?也許就是我呢。”周寒墨笑道。
“如果是你,我會讓你受跟寒宣一樣的苦。”周世宏冷聲道,並沒有任何的思考。
“是嗎?您真是位‘公平’的爺爺,那您好好查查,看看是不是我。如果僥倖是我,那請您爲我安排一場車禍吧。”周寒墨眼睛一遍冰涼,看着周寒宣的目光更冷上幾分。
周世宏冷哼一聲,轉頭看到施佳媛正側身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好像沒有留意到他們的談話。
這個女人太聰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合適出現在這裡,便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讓人將目光留在她的身上。
不過,施家大小姐,來得真是湊巧啊。
周寒墨沒有理會周世宏的冷哼,徑直走向病房內的另一個房間。
那是個被佈置成粉色的病房,連牀單都是甜甜的粉色,牀間躺着一個氣息香甜的女孩兒,讓人一看心裡便忍不住的生起憐惜之情。
周寒墨更是如此,周子柔算是他親手帶大的。
沒有血緣,卻比親人更親密。
她出生的時候,他九歲,他心裡訝異地軟綿綿的嬰孩兒怎麼會呼吸、會痛,還會大聲的哭。
他開始偷偷去嬰兒房看她,逗她,甚至因爲好奇開始喂她吃東西。小不隆咚的她睜大着眼睛直巧他,一點不生殊,還大膽得可以。
張着粉嫩的小嘴,開始吸着他的手指。
柔軟的觸感,一直從指尖軟進心裡,一直持續到現在……
這份柔軟隨着時間的碾磨慢慢變成了愛,親人之愛、朋友之情、甚至夾雜了明顯的男女之情……
病牀間的周子柔輕輕揉開雙眼,清澈白淨的眼睛擡頭四下看着,模樣十分可愛。見到周寒墨的時候,愣了一下。
隨後,雙手朝着周寒墨張開,小嘴一撇可憐兮兮地看着周寒墨。
周寒墨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大手輕輕拍着周子柔小小的背。
“乖,別哭了。”周寒墨柔聲哄着,他永遠對她恨不下心,即使她轉向別人的懷抱,他也狠不下心。
“寒,我好怕。車禍發生得那麼突然,我好怕我死掉。再也看不到你,我好害怕……”周子柔哽咽着,一雙手緊緊地圈住周寒墨的腰,將滿是鼻涕、眼淚的小臉擦在他昂貴得不像話的西裝上。
“……子柔,你只是害怕見不到我嗎?”周寒墨的心抑制不住上揚着,嘴角也跟着上揚。
“當然,我怕見不到你,怕見不到宣。宣會不會死了?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周子柔說着,哭得更加大聲。
“寒宣沒事,醫生會竭盡全力地救他。”周寒墨臉上還未形成一個微笑,便硬生生的僵在那裡。
失望了無數次,但見她談他,他會忍不住幻想那個不該有的可能。
“嗯。”周子柔點點頭,擦了擦眼淚,這場嚴重的車禍裡,她幾乎沒有受傷簡直是個奇蹟。
周子柔放開周寒墨揚起小臉,嘟着嘴問道:“寒,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周寒墨的手習慣性地撥開周子柔微微汗溼的劉海,手指忍不住地勾勒着她細細的五官。
周子柔爲他的動作笑得更加甜,“寒,你永遠不要結婚好不好?我不喜歡你的身邊有別的女人。如果以後你寂寞了,我把我和宣的孩子送給你,你幫我照顧他們好不好?”
周寒墨的心被狠狠地碾着,壓成一地碎片……
“子柔丫頭,寒墨會結婚,而且還是與你和寒宣同一天結。”周世宏的聲音自門口響起,看向周寒墨的目光有一絲隱秘的心疼。
只是周寒墨沒有看到這樣的目光。
周子柔看向周寒墨,不可置信地揚起聲音,可憐兮兮地問道:“寒,是真的嗎?你怎麼可以結婚呢?你不要我了?”
“我已經三十歲了,早已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周寒墨笑道,表情平淡,完全不像在談論自己的婚事。
“可是我不想讓你結婚……”周子柔委屈地說道。
周寒墨沒說話,坐在周子柔牀邊的椅子上,手仍然輕拍着她的背。
周子柔生氣地撥開,悶聲道:“你們都欺負我!顏姐姐呢?我要找顏姐姐。”
周世宏對着周永打了個手勢,周永轉身出去。
周永從病房內出來,四下望了望,見顏清然獨自坐在走廊內的長椅上發呆,輕聲喊道:“顏秘書,子柔小姐請你進去。”
“好。”顏清然起身,輕步走進病房。
路過病房的寬敞的會客廳,顏清然順着周永的手勢走進左手邊的病房。其實周永不用給她指路她也會知道周子柔的病房是哪一間,因爲那裡有周寒墨、周世宏和施佳媛。
周家的公主永遠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尤其是他。
顏清然掛着燦爛的笑容,走到周子柔的病房前,笑着問道:“周小姐需要我幫什麼忙?”
“顏姐姐,你跟寒說別跟施佳媛結婚好不好?人家不要他結婚。”周子柔像找來救兵似的,直拉着顏清然的手。
施佳媛因爲周子柔孩子氣的話微微皺起眉,她的異樣只是一閃而過。僅一剎那便恢復原來的典雅與端芳。
顏清然則胸口猛地一滯,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強迫自己不去看周寒墨的身影,他的心此時該有多痛。他深愛的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呵?
“周小姐,您這有些強人所難了。”顏清然低聲勸着。
“顏姐姐,你也怪我?”周子柔聞言更覺委屈。
顏清然暗歎了口氣,柔聲說道:“人,總是會寂寞的,會想找個人陪着。隨着年紀越來越大,我們揹負的壓力、責任越來越多,又不能隨便找別人來訴苦。夫妻會是最好的人選,痛了、累了都可以抱怨,抱怨之後又會充滿力量。你和小周先生想必也是如此。另外,婚姻是愛情最好的歸屬,您和小周先生擁有了幸福。周先生也應該擁有這樣的幸福啊。假如您阻攔,等您老了,還有小周先生和兒女陪着,而周先生只能孤身一人,對他而言太殘忍了。愛,不是給予對方災難。”
“……哦。好吧。”周子柔歪着頭想了很久,才悶悶地點頭,躺回病牀間,將自己從頭到腳地蓋起來。
顏清然臉上掛着淺笑,視線輕輕收回來,卻撞上週塞墨看向她的眼。
周寒墨的表情與神色在其他人看來,十分平常。
顏清然卻明白,那是一雙隱藏着痛苦的眼,這樣的眼神讓顏清然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失聲哭出來。
顏清然暗暗握緊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地插進掌心裡,疼得幾近麻木。她保持着笑容緩聲說道:“周先生,周老先生,施小姐,我先出去了。”
周寒墨沒說話,周世宏擺了擺手,顏清然轉身出去。
她沒有繼續在長椅上坐着,而是極力隱忍着即將逃離的步伐,緩步走着。離開病房門口周家家僕的視線時,她的眼淚猛地滑下,嘴脣也驚慌地顫抖着……
整個神智只記得一句話:他要結婚了,他要結婚了……
她早該明白,他永遠不會屬於她,他的眼裡不會有她,他的心裡也不會有她,爲什麼一聽到他結婚的消息,她會這麼想哭?
顏清然,你不該這樣一直掙脫不出來!
顏清然不斷地自我說服着,但無論如何她也無法讓自己信服。她的心跳無法不爲此失序。
顏清然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穩步走進旁邊的衛生間,掬起一把冷水拍着自己的臉,冰敷那泛着淺紅的眼斂,讓自己看起來不會那麼狼狽不堪。
她拿起手包裡的粉底盒,將哭得有些通紅的鼻頭打勻了粉,看起來不至於太突兀後才走出衛生間。
她到病房門口發現周家家僕已經離開了,病屋內只有醫生和護士在忙碌,周家人都已經離開。
大概是忘了還有一個她吧。
顏清然表情淡然地走到電梯間按下電梯,下樓。
醫院門後那輛黑色的卡宴仍然停在那裡,顏清然快步走到卡宴的旁邊探下身體,周寒墨坐在駕駛座的位置。
“周先生,您在等施小姐嗎?您和施小姐要是有約,我等下自己回公司就可以……”顏清然笑道。
周寒墨冷冷地看着她,語氣也一樣地冰冷,“上車!”
“這……”顏清然見周寒黑越來越冷的臉色,不再說什麼打開副駕駛的位置坐進去。
還未等她坐穩,車子便向離弦的箭一般呼嘯而去。
顏清然抖着身體,連忙抓好手邊的扶手,咬牙壓抑着本能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