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開出去不遠，就遇上有交警檢查酒駕，真是很幸運。
車裡有酒氣，過去吹了氣，交警看了又看，確定她沒喝酒，才放行。
一腳油門踩着出去，林巖川的手機不停的響，林巖川都是看一眼不接，最後乾脆是關機，大概是董綺萱，額可是杜雪不想管，那是他們的事，她只是一個司機羅。
前面右拐彎，不遠就能到家裡，車子微微的“咯噔”一聲響，有些沉悶的，聽得分明得。
林巖川也聽見了，問：“是車子的響聲？”
大概是壓在路邊的石子，打在車身上，所以響了，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
杜雪並沒有當做一回事，只想着待會兒送了林巖川回去，她大概要開走家裡的一輛車，不然沒辦法回去，可又不想進到家裡讓章洪濤看到，頗爲頭痛。
林巖川低聲，看她：“放我到門口就可以，我自己進去，你開車走，停在你家樓下，我有空就過去取。”
已經都幫她想好了的，她所想的一切他都想得到。
眼看着是紅燈，杜雪踩一腳剎車，車子卻沒有任何的反應，直直的往前開過去……
有那麼一瞬間，腦子裡一下子的空了，眼看着自己開車闖了紅燈，身邊是刺耳的剎車聲，正常行駛的車子被她衝開，紛紛的剎車避讓，她的手捏着在方向盤上，一動不敢動。
“踩剎車！”林巖川在那邊本來是想着事情，換看見闖了紅燈，轉頭看杜雪臉色已經是發白，大聲。
杜雪死死的踩着剎車，死死的，她已經踩了……
可是車子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一點都沒有。
手裡握着方向盤，衝過路口，又往下一個紅綠燈衝過去。
心裡一下子的慌了，完全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以爲是自己踩錯了，又去踩旁邊的，車子開得更快，飛竄出去，顯然是油門。
不是自己弄錯了，那會是怎麼回事？
然而一切根本不給她時間想，前面另外一個紅燈已經積壓了不少車子在那裡，眼看就要撞上，杜雪反應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幾乎都要閉了眼。
電光火石之間，林巖川伸手，一把過來往右打了方向盤。
“咯噔”的一聲響，然而是有些緩慢的時間如同停滯一樣的，身子掠起來，跟車子一起，整個車子衝上馬路右側的綠化隔離帶，碾過綠色的草皮，又往旁邊的自行車道上過去。
杜雪眼看着路邊矗立的路燈，就在眼前，飛快的逼近過來，馬上就要撞上車子和她。
撞上，就是死……
心一下子都飛了出去，腦子裡一片的空白，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根本來不及反應……
卻是在最後的一秒，她看見林巖川的臉孔，他的眼底是沒有任何疑慮的，一瞬間的直接反應。
林巖川用力的左打方向盤。
路燈的柱子從她眼前挪開，向着林巖川的副駕駛的方向過去。
隨後耳邊是“砰”的轟然一聲響，天空中好像有火花跌落，車子停了，路燈一下子熄滅，世界瞬間的暗淡下去。
什麼都感覺不到，頭撞在了前面的擋風玻璃上，可是感覺不到疼，身邊是白色的安全氣囊，側頭看過去，看見林巖川繫着安全帶，頭低着，額頭上血流下來，紅的刺目，在黑夜裡面好像是黑的顏色，覆蓋了他的臉孔……
林巖川面前的車身，左右的安全氣囊都開了，被撞的凹陷進去，看不清楚下面的情況，玻璃碎裂的如同是蜘蛛網一樣，滿屏的花白。
她想要伸手出去碰他，剛剛伸手，身體就是撕裂的痛，好像是剛纔一瞬間的麻木瞬間消散。
眼前一點點的暗下去，暗成了全然的黑暗。
最後的時候，感覺到有眼淚落下來，說不出的……
***
杜雪一個人坐在走廊上面，因爲是深夜，沒有通知更多的人，檢查已經做過了，她是很快的醒過來，因爲衝上花壇，時速並不是太快，最後撞擊的時候也不是她這一邊撞上，車子性能也好，安全氣囊都開了，又是在鬧市區，很快就被送往醫院。
她在救護車上就醒過來，被安排做了檢查，頭部輕
微的腦震盪。
可是林巖川去了搶救室。
搶救室的燈光，刺目的紅色，如同是鮮血一樣的顏色，那樣的可怕。
杜雪坐着，終於是忍不住，雙手捂住眼睛，哭起來，肩膀微微的抽噎。
不知道是怕還是別的什麼，是想哭，說不清楚。
在最後的一刻，她記得很清楚，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很奇怪的，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慢鏡頭的回放，那樣緩緩，所以記得格外清晰，她甚至能回憶起當時的任何一個小細節，晃動的車鑰匙上的掛飾，他的臉孔，他微微側着一點的頭髮……
都記得，記得那樣清晰。
記得最後最後的時候，他往左打方向盤。
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這樣，絕不是。
那是一瞬間的反應，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笑話她開車，說早晚有一天，會被她給坑了，要她好好的練習才準上路，沒想到，這樣快……
不可抑制的顫抖。
眼淚從指縫之中滲出來，沿着她的指節劃下，最後落下，砸在地板上面。
以前會覺得怨恨，多多少少都會怨恨，怨恨林巖川扔下了她，她一個人面對媽媽要被醫院拔掉管子的時候，腦子裡也會飛快的想到他，一瞬間閃過，多多少少會怨恨。
後來跟章東遠在一起，他再回來，她都是譏諷的語氣。
可是現在，覺得什麼都能放下了。
有一個人，願意爲了你，連命都不要了的時候，是什麼都會放下了，放下的徹底。
走廊的那一邊有腳步聲，大步的過來，每一步都在走廊裡留下回聲，一聲聲的。
她顧不上，只想把自己的臉孔埋着在手心裡，只想放聲大哭。
腳步聲在她面前停下。
“是怎麼一回事？”章東遠的聲音。
有些極力壓抑的感覺，壓抑着才能這樣一句句的問她問題，剛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他一瞬間愣住，愣的很徹底，隨即是飛奔着過來醫院，杜雪怎麼會車禍？他明明是送她到家門口，一起的人爲什麼又會是林巖川……
杜雪擡頭，仰着看着章東遠，看他的眉目，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
“他喝了酒，我開車送他回去。”極力的組織着語言，不過是說了下面這麼幾句，聲音都還是顫抖着。
一切都太快，快的她有時候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是不是一切其實還都是平靜的，這些沒有發生，根本沒有。
可是面前醫院空氣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那樣的刺鼻，提醒她，不是。
白色的牆壁，章東遠頭上有燈光，眉宇之中似乎有說不出的怒氣：“他怎麼會跟你在一起？”
應該沒有理由不是嗎？應該是她乖乖的回家，在家裡等着他回去，應該是這樣，她跟林巖川之間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多過問過，知道她不會僭越，可是現在覺得，好像沒有那麼肯定了。
她一直是柔順，柔順的什麼都願意聽從的樣子，應該是不會了，可是竟然又一起出了車禍。
這算是什麼？
章東遠的手捏着起來。
杜雪卻是看着他，彷彿是看見一個陌生的人。
自己的丈夫，卻是最陌生的人，有時候會忍不住的對比，忍不住的，想到衛銘，想衛銘是一個太好的人，對她太好太好，除了跟凌楠之間有秘密的事情，如果不讓她知道，她不會覺得什麼。
想章東遠，是一個對自己算得上好的人嗎？可能是算的，畢竟，給了她很多錢不是嗎？
想到林巖川，然後想，如果是章東遠，會怎麼樣……
人是那麼自私的動物，如果是她自己，她都不知道會怎麼選擇，只知道那一刻是愣住了，眼睜睜的看着燈柱向她撞着過來，沒有動。
想到章東遠，想到同樣是醫院走廊上的第一次見面，他是天神，他給她錢，給媽媽治病，或許就是這麼一點，讓她一直堅持着下去，章東遠說不離婚，她就也答應。
這是契約的關係。
後來的溫柔，都是因爲她懷孕了。
杜雪眼眸裡面一瞬間的有些暗下去，看着章東遠，問：“如果我的孩子沒了，我們還可能繼續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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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問題，卻是讓章東遠一瞬間的火了！
剛剛還壓抑下去的怒氣，現在都爆發出來：“你胡說什麼！你……”
聲音卻是斷着在一半，愣住，半天才問了下一句，語氣裡都是不可置信，眸子裡也寫滿了，有些遲緩：“孩子沒了？”
杜雪的眼淚滑落下來，沒再說，只說：“林巖川到樓下等我，我剛好看到，他喝酒了，我送他回家。就是這樣，求你了，你不要跟我吵，你給我一點點時間，他還在裡面，我不知道會怎麼樣，我很怕，我怕的厲害，求你等一會兒跟我吵，我也怕你，我已經很怕了，讓我一個人一會兒好嗎……至少等他出來。”
杜雪這樣擡着頭看他。
對上杜雪的目光，四目交接，她的眼睛不斷的有淚涌出來。
可是怕？
她也怕他？
所以讓她一個人一會兒？
他喝酒了，他承認他喝酒了，喝了不少，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還在包廂裡面，接起來第一時間抓了車鑰匙就走，瘋了一樣的一路上衝到醫院裡來，怕她出事，然後她說要一個人靜一靜？說怕他，說讓她一個人……
“杜雪，你說你怕我？怕我你會去見林巖川？一次兩次三次，你們瞞着我見過多少次，做過些什麼？你的孩子到底是誰的？你真的知道？”章東遠伸手一把捏住杜雪的下巴，擡起來，捏的那樣的緊。
杜雪眼淚不停的往下掉，低低的聲音：“你別這樣了可以嗎……我真的很怕了，我說了我真的怕，孩子是誰的你最清楚，你別這樣了求你了，求你……”
一邊說着，一邊不住的發顫，身子不住的發顫，忍不住的閉了眼，眼淚還是不斷的往外涌。
“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在老宅的時候你們有很多機會！杜雪，你應該清楚，清楚的人是你！”章東遠眼睛裡幾乎是迸出血紅的絲，手捏在她的下巴上面，捏的那樣的緊。
有那麼幾次，董綺萱還發火大鬧，說在林巖川的衣服上發現杜雪的頭髮，他當時都一笑置之，站在了杜雪這一邊，因爲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妻子不會，也不可能，她不敢。
他的妻子應該是端端正正的在那裡，如同他們圈子裡面的很多的那樣，端端正正，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已經是做的很多了，他帶着她買東西逛街，也在收斂了在外面玩的場子，甚至還帶着她一起去。
可她竟然不滿足。
放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應該會幸福感恩，她卻是怎麼都不滿足。
以前那個脾氣柔順，他說一她不敢說二的小妻子，他忽然就發覺，原來從來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是你的！是你的孩子！”杜雪一把揮開他的手，大聲。
章東遠被揮的往後退開一步，她是用了全部的力氣推開他，整個人瑟縮着在座位上面，咬着下脣，看他，眼睛裡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模樣：“是你的，沒錯，是你的孩子，可是我很後悔，我後悔爲什麼不是我這一邊撞上去，我後悔怎麼不能沒了孩子，如果你要走，你就離開吧，你跟凌楠去在一起，你走吧，我後悔我要留下你，我以爲我要捍衛我的婚姻，可是不是……章東遠，你不是，你根本什麼都不是……”
一直死死的守着，因爲知道，離婚，對於她來說是多可怕的事情。
她不想去面對那些人猜測的目光，也知道，離婚之後，章東遠會有多快的速度跟凌楠一起，凌楠應該是幸福的飛奔進章東遠的懷抱裡。
她總是想，章東遠是她的丈夫，是一種天性，讓她想要去爭回來，讓凌楠輸，可是爭着爭着，已經忘了到底值不值得。
沒了孩子，可能會更痛快，可是最後的時候，林巖川選擇了撞向自己的一邊，選擇了讓她有生的機會。
醫生說她沒什麼大礙。
“我什麼都不是？”章東遠雙手捏的緊緊的，看着面前的這個女人，猛然的過去，雙手按住她的肩頭，死死的扣着，不由的用力，逼着她直視她，不給她一點退避的空間：“我是你的丈夫！我纔是你的丈夫！離婚，絕對不可能！”
走廊的那一邊，有腳步聲快
步的過來，是章洪濤和王慧欣。
章洪濤厲聲：“東遠！”
打破這樣的氣氛。
杜雪只覺得肩頭一鬆，章東遠退開去，靠着對面的牆壁，手捏的很緊，上面的青筋都暴露出來，他是氣急了。
王慧欣快步上來，看着手術室的紅燈，急的不得了，問：“怎麼回事？”
章洪濤也是過來，看着杜雪頭上的繃帶，問：“巖川怎麼樣？怎麼回事？你呢？孩子呢？”
那邊有醫生過來，手裡拿着一個文件夾，過來問：“哪位是杜雪？”
杜雪看過去，吸一口氣。
醫生翻了一下化驗單：“深度檢查結果也出來了，沒什麼太大的事情，輕度腦震盪，真的很有運氣，懷孕一個月的時候很容易出問題，以後一定小心。”
王慧欣急忙的過去拉住醫生：“我兒子怎麼樣？叫林巖川，他怎麼樣了？”
“在裡面急救，具體不知道，得要等醫生出來，我看見送進去的時候好像是昏闕，初檢上面說……”醫生翻着單子，看到一張，說：“初檢說是這樣，出血點只有頭部，身體外部其他部位無明顯直接性創傷，失血昏闕，要等結果，不好說，畢竟如果內臟受損，也是沒有明顯出血點。”
王慧欣本來稍微有些能安慰到的心，一下子又落下去。
這是她唯一的兒子，這麼多年唯一能讓自己驕傲的對象，說是相依爲命也不誇張，卻出了車禍，生死未卜
忍不住的哭起來，章洪濤過去安慰，攬着王慧欣的肩膀，安慰說：“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放心，不會有事。”
杜雪坐着在座位上面，對面章東遠的目光鎖着在她的身上，一瞬不瞬。
她知道，是關於她的孩子還是保住了的事情。
在這裡的四個人，只有章東遠對於林巖川一點概念都沒有，林巖川至於他，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因爲章洪濤在，章東遠再沒多說什麼，站在對面的位子。
杜雪擡頭，看着手術室的紅燈，一言不發。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只覺得時間都停了，紅燈忽然變綠，有醫生出來。
杜雪急忙站起來過去，章洪濤和王慧欣也圍過去，醫生出來，伸手讓他們避開，讓開一條道路。
病牀被推出來，中間的林巖川臉色有些慘白，閉着眼，看不出什麼來，杜雪的心跳一下子停了，幾乎是說不出話，很怕……
“病人已經沒大礙了。”醫生開口說，摘下口罩。
杜雪松一口氣，湊過去看了林巖川，幾乎是快要站立不住。
一直支撐着她的那一點力氣，忽然鬆下來。
追着林巖川的病牀走了幾步，腳下有些虛浮，跌坐着在座位上。
章東遠的目光，看着過來，看她摔倒的一瞬，手臂似乎是動了動，她已經是坐着在座位上，手纔是放了回去。
章洪濤和王慧欣都圍着大夫，章洪濤問：“手術之後多久能出院，是不是已經完全好了？還需要做什麼治療？”
醫生都搖頭：“我們檢查過，真的是很幸運，沒什麼大礙，失血過多已經輸血，後面幾天安心調養就可以，安全氣囊開的很及時，保護的非常好。”
可是杜雪知道，有些東西，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