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楠擡起呆滯的眼神,看了看他的爹孃,又從他爹孃的身上移開,看了看後面的王笑,看了看後面的遊沉,看了看後面關上的房門。
“白柳呢?她怎麼沒來看我?”花楠喃喃的說了這麼一句。
哇靠,王笑心中頓時冒出了極大的火氣,恨不得一拳頭就將花楠打倒在地上。他們想盡辦法的救花楠,花楠的爹孃這麼擔心花楠,花楠竟然不管不問的,而是詢問什麼白柳。估計他剛纔見到白柳,以爲他自己是做夢呢?瞧他那失落的樣子,就彷彿白柳來看他纔是最重要的事情,他要是見不到白柳就沒了人生意義。
與王笑同樣不忿的是遊沉。他往前走了兩步,拳頭攥得緊緊的,想要上前打醒花楠。但是,王笑在一旁拉住了他,示意讓他不要太沖動。
遊沉生氣道:“無可救藥。早知道他這樣。我就不管他這破事兒。”
王笑嘆道:“看在兩個老人的面子上……”
遊沉頓足道:“我看不下去。”
遊沉怒吼了一聲,一把將王笑摔開,轉身打開房門出去了。
王笑嘆息一聲,看向花楠的爹孃,見到花楠的爹孃也是相當震驚和失望。在他們的臉上,更多的是痛苦和傷心。簡直是瀕臨崩潰的邊緣。
花楠的娘渾身發抖,幾乎就要暈倒。
花楠的爹急忙扶住花楠的娘,怒聲大罵道:“我怎麼生了你這個不孝的子孫?你弄成了這個模樣居然還在想着那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有什麼好的,你居然集就連爹孃都不顧?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情傷透了爹孃的心?我,我,我打死你這個不孝的東西。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走歪路,我讓你色迷心竅……”
花楠的爹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怒,他放開了搖搖欲墜的花楠的娘,用盡力氣朝着花楠打去。他的拳頭落在花楠的身上,他的腳踹在花楠的身上,他的耳光扇在花楠的臉上。一時間,花楠接連捱了他無數重擊。他雖然是歲數大了,但年輕時鍛鍊了好身體,此時下手仍然是很有力的。花楠頓時被他打的七葷八素,嘴角流出了一絲的鮮血。但可恨的是,就算他打的再重,也打不醒花楠魔怔的心。
王笑在一旁看着,也沒有阻攔花楠的爹,事實上他也想打花楠兩下。
站在一旁的看守筆直的站着,臉上沒得絲毫的表情變化,就連眼神也沒有錯動一下,就像已經站在那裡睜着眼睛睡着了,根本就沒有見到花楠的爹打花楠,更沒有阻止花楠的爹打花楠。一切的一切,在他的面前發生,就像是浮雲不存在。
很快,花楠的爹打的沒有力氣了,他一把老淚縱橫的流下,一邊氣喘吁吁的罵道:“哎呀,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不孝的東西?你這是想要將你爹孃往死路上逼啊?可憐我們一世清白,最後跟着你被人戳脊梁骨,這輩子無法擡起頭做人啊!兒啊,兒啊,我求求你了,你就不要再錯下去了,你趕緊回頭重新做人吧!”
花楠的爹一隻拳頭朝着花楠打去,但他已經打的沒有力氣了,這一拳頭相當的沒有力氣,就像是他年老體衰站不穩了,用拳頭扶助了旁邊的牆壁。
花楠的娘緩過勁兒來,拉住花楠的爹痛聲哭道:“他爹,別打了,你再把他打壞了。可憐娃身上這麼多傷,在這裡受了多少罪啊,你就不要再打他了……”
看守的警察猛地咳了一聲,冷冷的說道:“你們快點說正事吧!勸勸你們的兒子不要做壞事,讓他跟我們警方合作,以便爭取寬大處理。”
花楠的爹孃嗚嗚的哭,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說,也沒有力氣去說。
哭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這兩位老人才緩過一口氣來。
花楠的爹恨恨的道:“花楠,誰唆使你幹壞事的,你快點給警方說出來。”
花楠緊咬着嘴脣沒有說話。
花楠的娘拉着花楠的胳膊,心疼的說道:“兒啊,你知道媽聽說你出事之後多麼擔心你嗎?我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我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的吃一頓飯。我閉上眼睛就見到你血呼啦的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一見到吃的就想到你沒有吃的,我總是聽到你大聲的呼喊着讓我救你,我這心是時刻都在惦記着。可是,兒啊,你是多麼傷你孃的心啊?難道你就見不到你娘爲你傷心嗎?難道我把你這麼大,你的眼睛瞎了嗎?你爲了爹孃也好,你爲了自己也好,不要再做壞事了。”
花楠嘴硬道:“爹,娘,我沒有幹壞事!”
花楠的爹氣道:“你這還不叫做壞事,究竟什麼叫做壞事?”
花楠狡辯道:“爹,那是誤會,那是意外,我沒有想做壞事,你們相信我。”
花楠的娘哭道:“我們相信你有什麼用?你要讓警察相信你啊!”
花楠恨恨道:“他們存心冤枉我,我又有什麼辦法?”
花楠的爹捶胸頓足道:“他們不冤枉別人,爲什麼就要冤枉你?”
花楠吐出一口鮮血,道:“我哪裡知道?我根本就沒做壞事。但他們非說我做了壞事。我給他們說得明明白白的,但他們就是存心要冤枉我。我真的是說得很清楚了,但他們就是存心要冤枉我。我還什麼好說的,我沒有什麼話說了。”
花楠的娘哭道:“不管你錯沒錯,你趕緊認錯的了,我們胳膊擰不過大腿。”
花楠固執的搖頭道:“我根本就沒有做壞事,我爲什麼要認錯?難道他們說我做壞事,我就要認錯嗎?他們存心冤枉我,他們存心設計我,我雖然拿不住什麼證據,但他們捫心自問應該清楚啊,我又憑什麼向他們認錯?我做不到。我絕對做不到。存心害我的是他們,我跟他們勢不兩立,我纔會讓他們殲計得逞呢!”
花楠的爹嘆道:“哎呀,你就算不爲你自己想想,你也爲你爹孃我們想想。我們一大把年紀了,我們不想見到你坐牢,你就跟警方認一下錯。不管他們是冤枉你的也好,不管他們沒有冤枉你也罷,從此以後你就重新做人了。”
花楠嘶吼道:“不,我做不到,我絕對做不到。憑什麼,你告訴我憑什麼,我沒有做任何壞事我爲什麼要背上黑鍋?我不能因爲別人設計栽贓我就要低頭認錯。人在做,天在看。不要以爲強詞奪理就能歪曲事實,就算是將牢底坐穿我也不能讓他得逞。爹,娘,不是我想要跟警方作對,是因爲警方不想要放過我。”
花楠的爹孃感到眼前一黑,幾乎背過氣去。
花楠又猙獰道:“本來事情就是我沒有做壞事,爲什麼就因爲警方說我做了壞事,然後我就要向警方低頭認錯承認做了壞事?爲什麼警方故意栽贓陷害我,他們就不能還我一個清白?爲什麼,爲什麼這樣不公憑?我不服,我死都不服。”
花楠的娘哭泣道:“兒啊,你就不要再賭氣了。不管你有沒有做壞事,這次你就認栽了好了。我們惹不起躲得起,那種葬了良心的人,他是會遭到報應的。我們犯不着爲了一塊臭狗屎噁心的自己不舒服,更不能以爲遇到了臭狗屎就噁心的因噎廢食,在掀過了這一篇之後我們該幹嘛就幹嘛。對錯和是非,真的那麼重要嗎?兒啊,你還年輕,你真的不懂,好好的活着纔是最重要的啊!”
花楠壯烈的嘶吼一聲,仰望着天花板,眼淚流了出來。
花楠的眼淚混合着睡眠不足產生的血絲,就像是血淚混合在一起流下來一般,看上去格外有一種猙獰可怕的味道,又彰顯出了冤屈在身的悲痛和壯烈。
王笑見到花楠的這副模樣,不禁也有一些詫異和觸動。
莫非在這件事情背後另有什麼隱情不成?
如果真的有的話,王笑也不會感到詫異,因爲警方做事經常會這樣的。
王笑跟警方多有打交道,很瞭解警方的做事方法,就比如說釣魚執法之類的。
可是,就算遇到釣魚執法,又豈是屁民能抗衡的?
就算是有着冤屈,乾脆認了就算了,犯不上跟他們計較。
如果真的計較的話,不但得不到清白,反而會越描越黑,付出更慘重的代價。
人一旦葬了良心,就會一葬到底的。回頭是岸,又豈是蠢貨所能領悟?
王笑真心覺得,花楠跟警方較勁太自私了,他只想到了自己的清白,卻沒有想到爲了這個清白付出的慘重代價值不值得。難道就因爲不可能再得到的清白而致父母於危難之中而不顧嗎?不,如果是王笑的話,就算他的身上揹負着千般罪孽,他也要讓父母好好的安心的舒服的活着,絕不會看着他們爲了自己吃苦受累。
人生抉擇,要知道輕重,又豈能因爲些許小事付出慘重的代價?
那種讓親者痛讓仇者快的事情,大丈夫不爲也。
可憐花楠沒有本事又沒有覺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被冤枉的,他都註定了是悲催的了。如果他沒有王笑這個同學的,他甚至就會更悲催到底的。
王笑覺得,無論花楠是真的做了壞事,還是真的被人設計陷害了,看在同學一場的緣分上,他也要幫一幫花楠。而且,兩個老人也挺可憐的。
想到這些,王笑走上前去,拉着花楠的爹孃到一旁的椅子上面坐下。因爲兩個老人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再勉強站着的話恐怕就會被累倒在地了。
“叔叔,阿姨,你們先歇着,我幫你們勸一勸花楠!”
花楠的爹孃擦着老淚點了點頭。
王笑又轉身走到花楠的跟前,見到花楠仍是一副冤屈的樣子,不禁冷冷的問道:“你口口聲聲說你是冤枉的?難道你真的是被冤枉的嗎?”
花楠大聲道:“是!”
王笑又冷冷的問道:“你是被冤枉的,但你有證據嗎?”
花楠不忿道:“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有證據?”
王笑又冷冷的問道:“既然你沒有證據,憑什麼還你清白?”
花楠怒聲道:“難道我就被人冤枉耍了嗎?”
王笑冷冷的哼道:“你有沒有被人冤枉,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被人耍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就算你被人冤枉耍了,你的手上沒有證據就閉上嘴認栽。人生便是一場戰爭,有人對你好,有人對你壞,有人想幫你,有人想害你,這都很正常。你沒有看清敵友,你被人給耍了,那是你的識人不明。你沒有看清好壞,你別人給冤枉了,那是你的頭腦不精。你自己蠢,你自己笨,你自己傻,你失敗了仍然不想要認錯,你究竟要蠢笨傻到什麼時候?爲了不值得的人,爲了不值得的事,爲了不值得的虛名,你就要讓自己和親人置於痛苦之中嗎?”
“啊——”
花楠瘋狂得嘶吼一聲,他用雙手掩住了面孔,又用雙手緊緊的抓扯頭髮,渾身猙獰的扭曲掙扎着,融合了鮮血的淚水從不斷的溢出來,情狀瘋狂崩潰之極。
王笑知道花楠進入了天人交戰的最關鍵的時候,內心深處正在進行極爲慘痛的劇烈掙扎。他是生是死,就在一念之間。要麼一念成佛,要麼一念成魔。
在這種時候,王笑也幫不到他了。
王笑將道理講的明白了,抉擇只能由他自己做出。
人需要自救,才能真正脫離苦海。
就算是偉大的神,也無法清除的人內心深處的魔障。
王笑只不過是一個非凡的人,他當然也做不到這一點。
良久,花楠從崩潰的邊緣走了回來。
他的雙眼不再呆滯,充滿了爍爍的精明,甚至有一些陰狠在裡面。
當他的雙手從臉上緩緩的垂下的時候,王笑清楚的見到了他眼神中了冷漠,那種冷漠是斷情絕欲的狠辣,當漠視世間一切的虛妄之後,得到的超凡的魔姓。
王笑在心中遺憾的嘆息了一聲。
花楠並沒有如他所願從魔怔中走出來,反而更往前面走了一步,真正成魔了。
如果說以前花楠尚且有掙扎,有迷茫,有痛苦,但在以後花楠就沒有這些了。在他的心中,從此以後之後輸贏,其他一切的於他毫無意義。任人笑罵,任人評說,即便天下所有褒貶的言辭集於他的身上,於他沒有損傷也沒有增益。他唯一關心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實實在在的利益。成王敗寇,敢犯他者,斬殺無赦!
花楠的這個樣子看起來很陌生,但卻給王笑一種熟悉的感覺。
王笑突然意識到,在經歷過劇烈的衝擊和掙扎之後,花楠變成了與他屬於同類的人。他們都達到了人姓的極致,只不過是分處在不同的兩端。雖然是不同的兩端,但卻有着極大的相似之處。所謂天使和魔鬼,相差極大,又爲同一。
在看着花楠入魔的那一刻,王笑突然感到他不孤獨了。
就像是一個人站在高處享受孤獨、寂寞和寒冷太久了,突然橫空出世冒出了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刺激的久已沉寂的神經又重新活躍了起來。
王笑覺得這種感覺有些不對。可是,他真的是這樣,無法抑制的。
“我要贏!”花楠簡短的說了這三個字的。
王笑嘆息一聲,道:“你要想贏,就要跟警方合作,沒有其他的出路。”
花楠機械的說道:“如何合作?”
王笑說道:“你轉化爲污點證人,指證幕後指使你的人。”
花楠臉上泛出了詭秘的冷笑,擡起眼神目光灼灼的看着王笑,用冰冷的沒有感情的聲音說道:“不,我要贏。但我想要贏,跟你說的贏不一樣。我如果照你說的做,那在我看來,我就輸了。所以,我不會轉化爲污點證人的。”
“花楠,你不要執迷不悟,早點回頭纔是王道!”王笑本來想要大聲喝醒花楠,但他清楚的知道花楠已經超脫入魔了,再對花楠進行說教已經沒有用了。所以,他跟花楠說話的聲音提不起力氣,只有無盡的惋惜、遺憾和嘆息。
花楠臉上現出猙獰的冷笑,顯得瘋狂不羈之極,又道:“究竟是我執迷還是你執迷,究竟是你應該回頭還是我應該回頭,王笑,你真的那麼肯定嗎?”
王笑良久都沒得說話。
王笑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當他被人說中心事的話,他絕不會強詞狡辯。
正如花楠所言,他走到了另一個極致,他想要回頭卻是做不到。
花楠與他一樣走到了同樣的境地。
雖然分出不同的極端,但卻是同樣的境地。
誰在執迷,誰該回頭,又有誰能說的清楚?
他們不認爲自己就是對的,他們也不認爲自己是錯的。他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們要沿着自己要走的路一直走下去,誰也無法勸服誰,只能是走遠決裂。
面對這種無法避免的結局,王笑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了,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花楠見到王笑沉默了,他益發張狂得意起來,縱聲哈哈大笑道:“世人毀謗於我,那不是我的錯誤,只是世人太邪惡,我又何須放在心上?哈哈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