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歷,一零六五年。
距離李牧魚第一次踏上前往靈州的航船的時間算起,已經整整過去了五十六年。
而其中將近有五十四年的時間裡,李牧魚的精力幾乎全都花在了建設神域之上,孜孜不倦,不厭其煩。
時光易逝,如果按照凡人的年齡推算的話,他也算是已經有九十多歲高齡的老人了。可若是在修真界,尤其是在這個神靈遍佈,妖類縱橫的靈州之中,九十多歲,對於擁有漫長壽命的妖族來講,連成年都算不上,更何況,李牧魚還是受到天地眷顧的天生神靈?即使他不修煉,他的壽命也比尋常妖修,還要長得多。
十七歲化形,不到百年結丹,這種修煉速度,即使在人族中,也是屬於天之驕子一列,更何況是以修煉緩慢著稱的妖族。
這其中,雖然有部分功勞是因爲在他還是一條鯉魚時,便吞服了一枚化形果。但最大的原因還在於,他體內的那枚仙格,以及天庭源源不斷地資源照拂。
他的資質真的很高嗎?
李牧魚搖了搖頭,厲害的是他的運氣,還有他背後的勢力罷了。而他,只是芸芸衆生之中,比較好命的那一個,但好命,卻不代表他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
還記得在鯉魚湖的那個春天,他懵懵懂懂,誤打誤撞地領悟到吸取日月精華的竅門。那時的他,迷茫、絕望、無助,唯有修煉,纔是他的一切,也只有修煉,才能讓他有機會擺脫鯉魚湖的生活。
而那時的他,修煉,只是爲了擺脫鯉魚的宿命。
第二次,在他剛來到靈州之時,曾在蛟王域停留許久,當他看到那些爲了生存而不得不依附於蛟王域的龍宮奴僕,他的心中有了明悟。讓那個對未來迷茫的他,真正地認清了自己的本心,知道了自己內心深處最深最真的渴求:順應本心,隨心而爲。
那時的他,修煉,只是爲了更好的活着。
時光荏苒,再轉眼,已是現在。
“呼——”
涼風席捲,雲捲風舒,不知不覺之間,李牧魚已走到雲水長堤的盡頭。
“該回去了。”
李牧魚看了看九天之下的風煞,吸了口氣,便將金紙鶴從袖口中拋了出來。沒一會兒,紙鶴迎風而長,足足長到三米,才堪堪停了下來。
“神君——李牧魚神君——”
就在李牧魚即將跨上紙鶴,離開天庭之時,一聲玉佩相撞的叮噹聲,以及被風扯破的呼喊聲,在李牧魚的身後,急切地傳來。
“靈犀童子,有什麼事嗎?”
見李牧魚終於停了下來,靈犀童子不由得長舒了口氣。他生來分量就極重,每次走在雲水長堤這種由雲霧構成的道路上行走,心裡總有一種即將墜落九天的恐高感。因此,每一次踏上這裡,他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氣,可事後,他的臉色又會被嚇得蒼白,免不得要被白鶴嘲笑。
“神君,這是帝后讓我交給您的青靈珠,您現在已經成功結丹,按照天庭的規矩,您在結丹之後,可以憑此物,在天庭免費領取一樣寶物。”
聞言,李牧魚伸手接過靈犀童子手上的青靈珠,看也沒看就收到了乾坤戒裡。
“多謝帝后關心,也勞煩靈犀童子大老遠送過來。”
“不麻煩的,這都是小神應該做的。小神雖然無法像神君那般,建立神域,恩澤靈州,但是,小神可以儘自己所能,爲神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說完靈犀童子白淨的小臉變得尤爲蒼白,雖說恐高,但是靈犀童子看向李牧魚的雙眼,依舊是那麼的認真,而不摻任何的雜質。
“神君,小神要走了。”
朝着李牧魚深深地鞠了一躬,亦如第一次在水域分別,靈犀童子對天庭的一心一意,永遠都是那麼的純粹。
“靈犀童子,再見。”
李牧魚淡淡一笑,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目送着不遠處小小短短的身影,迷迷糊糊地消失在雲霧之中。
“是啊,變得不是他們,自始至終,變得只有我自己而已。”
實力越強,就越自私。以爲自己說得過夢神,就能連自己都騙得進去麼?
什麼“爲了天庭的立場”,什麼“爲了靈州蒼生”,這些狗屁藉口,都是他爲了掩蓋自己的自私,而編排違心話罷了。
他當初爲什麼會大肆虐殺泗水城妖族,他又爲何一言不合就屠戮牛蠻手底下的那些妖族,明面上是爲了那些半妖着想,說到底,只是爲了功德,只是爲了半妖羣體的那一塊氣運罷了,其實說實話,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提升自己的神階修爲罷了。
但是,爲了自己而自私,有錯嗎?
李牧魚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他也不明白,但是唯獨有一點,夢神所說的那些話,聽到他的耳朵裡,他覺得非常不舒服。
其實,夢神壓根不在乎有多少妖族死在李牧魚的手裡,他方纔只是要李牧魚明白,即使他現在是半妖城的守護者,但是他的根,還是妖族,他的所作所爲,也絕對不能侵犯整個靈州妖族的利益。
“呼——”
九天的煞風,狠狠地打在金紙鶴的結界之上,可是那淒厲的風聲,卻無法被隔絕,始終如一條長鞭,狠狠地抽打在李牧魚的耳膜之上。
他來自地球,一個人人受到法制保護的世界。可現在的他,卻幾乎都快忘記了地球生活時的樣子,反而是他當鯉魚那幾年的記憶,還猶記於心。
兩個世界,兩種活法,李牧魚第一次察覺到,原來他在地球上時所建立起來的三觀,早就已經面目全非。
他如今的這個世界,可不是什麼法制世界,能保護自己的,也唯有拳頭上的實力罷了,而所謂的人命,在這個修真世界裡,是那般的不值錢,又那般的卑微。
實力爲尊,命如草芥。
即使如今的李牧魚對於普通生靈來講,是一個高高在上,睥睨衆生的天生神靈;即使他的三觀已經面目全非;即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己,但他,卻不想成爲那種漠視他人生命的冷酷修真者。
他是李牧魚,他自始至終就是那個來自地球的李牧魚。
他自私,他冷漠,他甚至可以爲了提升修爲而不擇手段。
但他,永遠都是那個來自地球的李牧魚,而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修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