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艾梨莎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喜歡帶領一羣忠心耿耿的士兵,大踏步前進的感覺。可這種感覺同時又讓她失落不已。因爲她始終是個女孩,在整個四王大陸上,不會有任何一個公會,敢接納一個女性鬥士,更不可能讓她帶領團隊,衝鋒陷陣。
難道她這輩子註定要穿上裙子,拿起飯勺嗎？
不,與其那樣的話,她寧可死在征伐魔獸的路上,或是倒在圖巴的斧頭下
風已經揚起,呼嘯在勇士們的腳下,彷彿神祀垂死吐出的冰霜氣息。越往低語森林的北部行進,地勢就越崎嶇難行。
寒意刺過她厚重的銀色鎧甲,刺穿了她貼身的襯衣,深噬入骨。多年來,她經歷了很多惡戰,毫無半點懼意。但這陣風帶來的感覺卻不一樣。
這風中帶着一種急促的意味,就好像整個低語森林發出的呼號,在她的心中填滿了不安。
她回頭看了看雷加。因爲傷勢的緣故,他並沒有走的很快,但也沒有落下。而此時,他也正好擡頭看她,兩對目光相遇時,她連忙又把頭轉了過去。
身邊,索林漢手中的酒瓶已經徹底的空了。他恨恨的將酒瓶丟了出去,嘴裡嘟囔着：“太不過癮了,真是太不過癮了。何深海那老小子,就給這麼一點,真是小氣啊。”
整個光落鎮,恐怕也只有他敢叫何深海“老小子”了。
艾梨莎淡淡一笑,“我叔叔居然會請你喝酒？看來你們兩個交情不錯啊。
索林漢用滿是油污的袖子在嘴邊一抹,“哼,沒好處他會請我喝酒？他那種狡猾的傢伙跟你父親的正直榮譽完全相反——艾梨莎,他真的是你的親叔叔嗎？”
艾梨莎臉色黯淡了些許,“父親是這樣對我說的,所以,絕不會有錯。”
索林漢怕觸碰到艾梨莎的傷心處,於是連忙轉移話題,“咳咳,我一定是喝多了,才胡亂質疑的。對了艾梨莎,那個叫雷加的小子什麼來頭,我看他不聲不響的,身上還像受了重傷。我試探過他的鬥氣,發現他體內毫無鬥氣痕跡,要麼他是個廢物,要麼,他就是掩藏了自己的鬥氣等級。”
他要是廢物,那全世界就人不是廢物了。艾梨莎很想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淡淡的一句：“或許吧,他現在是我的俘虜,而且跟我保證過,會幫住我們殺掉撕魂獸。”
索林漢譏笑了一聲,嘴裡含糊不清的嘀咕了幾句,便沒再說什麼。
勇士的隊伍繼續往低語森林的深處挺近。這座森林古老而神秘,連這裡最年輕的樹木,都比人類存在的歲月要長。雷加忍不住想,如此古老的森林,必然跟遠古龍族有莫大的關聯。
博德迪薩,究竟代表着什麼呢？這片區域裡,又隱藏着什麼樣的秘密呢？爲何龍脈教派的成員,會不惜潛伏十年也要找到這裡？
雷加不喜歡這片森林,同樣,這片森林也不喜歡他。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有股奇特的神秘力量,一直在遙遠的地方凝視着他,似乎只爲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對他痛下殺手。
這種力量不是他所熟知的,不是光明的,也不是黑暗的,更像是……龍脈法師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力量。
雷加說不清楚。但越往森林深處走,這種危險的感覺就越強烈。整個低語森林就像是個有靈魂的老者,正靜靜的等到他們進入它的手掌之中。
就這樣繼續前進了一整天后,隊伍的士氣隨着漫長的跋涉而漸漸萎靡。
索林漢一邊砍斷擋在眼前的枝杈,一邊氣喘吁吁的抱怨道：“早知道這麼遠,真應該多帶幾瓶酒來。”
艾梨莎心裡也是焦急萬分。這條路她從來沒走過,本以爲黃昏之前一定能趕到北部高山上的洞穴,探索搜查一番,可沒想到這片遠古森林裡的道路非常難走,按這個速度前進,找到洞穴的時候也是在午夜了。
那個時候,正好是各種野獸進食的時候,也是勇士隊人困體乏的時候。
艾梨莎沉思了一會兒,對索林漢說道：“我們應該休息一下。”
“怎麼？”索林漢一臉驚愕的問道：“你累了嗎？這恐怕還沒到一半吧？
艾梨莎搖搖頭：“現在不累,但我怕找到撕魂獸的時候,我們已經舉不起劍來了。更何況,撕魂獸喜歡在晚上行動。”
“你是隊長,聽你的。”
索林漢當即擡起手來示意隊伍停止,“原地休息”
艾梨莎指着一處較爲開闊的位置說道：“我們在那裡搭個營地。留一小隊人警戒,其他人去找點東西吃,注意別走遠。”
安排好工作之後,其他勇士便紛紛忙碌了起來。艾梨莎思索了一下,隨即緩步朝雷加走去。
“你覺得我的做法對嗎？”艾梨莎開口問道。
雷加點了點頭。“不管山洞裡是撕魂獸或者是什麼別的怪獸,今晚之前,我們都不可能穿越整座低語森林,到達那裡。你的做法是正確的,隊伍需要休
“可我擔心撕魂獸會在夜裡繞開我們的搜捕,襲擊村落。”艾梨莎憂心忡忡的說道。
雷加不緊不慢的說道：“它受了傷,一兩天之內都沒法恢復。所以這個問題,你大可不必擔心。”
艾梨莎的神經反而更緊繃了,“什麼,你是說它的舌頭能自己恢復？”一想到那黏黏的舌頭,艾梨莎就噁心的想吐。
雷加回答道：“是的,它沒有什麼弱點,只有砍掉它的腦袋,才能讓它死掉。”
艾梨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沉默不語。
雷加繼續說道：“我有個問題一直不太明白,既然你沒有走過這條路,你怎麼知道低語森林北部有個山洞呢？”
艾梨莎如實的回答道：“那是今天早上,一個僱傭兵拿着一份地圖給我看,說是他偶然撿到的,還說他曾聽人說過,那個山洞裡經常傳來悚人的叫聲。爲此,我還賞了他一個金幣。”
雷加思考了一會兒,抿着嘴說道：“可這似乎也太湊巧了吧？我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這森林裡有其他東西……”
其他東西？艾梨莎大吃一驚,這種感覺跟她心中的不安剛好吻合,她正要詢問下去,突然聽到放哨的勇士朝遠處大喝一聲：“什麼人”
緊接着,她就看到勇士目光所指的方向,草木一陣驚慌失措的晃動。
艾梨莎當即提起重劍,將見習級英雄鬥氣加持在重劍之上,飛快的朝齊人高的草叢探去。
雷加也緊隨其後,其他勇士聽到異響,也紛紛抓起了武器。
分開草叢,艾梨莎勉強看到一個摔倒在地上的人影,腳下似乎被雜草纏住了,正在奮力掙扎。她幾步追了上去,抓過那人的衣領,手中的重劍高高舉起,等她看清楚對方的長相時,重劍頓時停滯在半空中——
“是你？”
在她劍下的是一個臉色黝黑的少年,腰間別了一把短柄鐵錘,身上還揹着一把木質長弓。
雷加一眼就認出他是鐵匠的年輕學徒,那個一直想進入勇士隊,卻被他師傅當衆嘲笑的男孩佐爾。
鐵匠學徒漲紅了臉,似乎在爲自己被發現而感到懊惱,“都怪這該死的藤蔓”
艾梨莎板着臉將佐爾腳腕上的藤蔓斬斷,隨後伸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一直跟着我們？”
艾梨莎收起鬥氣和重劍,聲音卻仍像刀刃一樣切過冰冷的空氣。她信任佐爾,但身處在這片詭異的森林中,她不得不拿出謹慎的態度來。
“對不起,艾梨莎姐姐。”
佐爾愧疚的撓了撓頭,抱歉的說道：“艾梨莎姐姐,我不知道你們會突然停下來。如果不是被藤蔓纏住,我想我不會這麼快就被發現。”
他的語氣裡,夾雜着一絲得意的情緒。
能一路跟蹤至此,確實了不起。艾梨莎跟雷加對視了一眼,隨即朝佐爾問道：“爲什麼要跟蹤我們？”
佐爾理所當然的回答：“這還用問嗎,我想參加勇士隊,我想像我師傅那樣”
正說着,就只看到索林漢拎着大錘,怒氣衝衝的朝他走了過來。
佐爾慌忙躲到雷加身後,艾梨莎的身高已經不能掩藏他了,只能藉助雷加的身高才能掩飾他。他驚恐的喊道：“別把我交給師傅”
這話正好被索林漢聽到耳朵裡,他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佐爾你這個小混蛋,居然敢不聽我的話,看我今天不打斷你的腿”
佐爾從雷加的背後探出腦袋來,大聲嚷道：“這句話你都說了幾千遍了可我的腿還是好好的”
作爲學徒,佐爾自然沒少挨索林漢的揍。索林漢的力氣很大,拎百斤重的大錘就像是拿牙籤一樣輕鬆,但即便如此,佐爾也從來沒有被打傷過。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爲是自己身體好,慢慢的,他才明白,師傅根本就不會真打他。
他是個孤兒,五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只給他留下一把木質的長弓,是索林漢收養了他,並教他打鐵的技能。他很崇拜師傅,儘管索林漢從來沒有給過他好臉色。
此時,索林漢已經被氣的怒目圓睜,他瞪了一眼擋在兩人之間的雷加,蠻橫的嚷道：“喂,年輕人,你別擋住我,免得我教訓丨徒弟的時候傷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