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大軍如入無人之境,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一些據點和城市早就人去樓空,僅僅不到十天的時間就已經拿下了魔域全境,可敵人卻沒有殲滅多少,使得部隊不得不到山裡圍剿敵軍餘孽。這段時間無涯宮主則是寸步不離的跟在楚驍身邊,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想詢問楚驍靈魂突破的事情,可又不好意思開口,道不可輕傳的道理他豈會不知,即便是師父教徒弟,有所保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更何況楚驍和他之間嚴格意義上講並沒有多親厚的關係。
楚驍看到無涯宮主那難受的樣子也是心裡暗笑,這天晚上宿營,他來到了無涯宮主的營帳,見楚驍來了,前者自然喜出望外,連忙將其讓了進去。楚驍拿出小酒罐“醉心”晃了晃道:“睡不着,想找您老喝一杯,不打攪您休息吧?”
無涯宮主臉笑得如同一朵喇叭花一般:“不會,你也知道,人年紀大了就睡不着覺,你來了正好陪我聊聊天,坐吧。”隨即楚驍拿出兩隻酒盞,又掏出一包乾果,隨即將酒滿上。
“您嚐嚐,這是靈族的佳釀,也是我喝過最好的酒了。”楚驍舉杯跟無涯宮主碰了一個。酒一入口,清冽醇厚,又彷彿有無數小氣泡在舌尖炸裂,讓無涯宮主整個人一個激靈。
“好酒!”二人同時讚了一聲,然後爽朗大笑起來。
楚驍放下酒盞,又給雙方滿上,笑着問道:“無涯宮主,這幾天我看您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啊?”
無涯宮主尷尬的笑了笑,一口喝盡杯中酒,長舒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說道:“確實是有,不過卻是很難開口啊。既然你提起來了,我就厚顏問上一問。我一百多年前便已經是半步神境了,境界的積累雖然很雄厚,但靈魂方面卻一直沒能突破,足足卡了我上百年無法寸進啊。我知道半步神境的人絕大多數都會被卡在這上面,傳聞這是因爲道心不夠澄澈的原因,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磨鍊道心,可卻似乎沒有什麼成效。前些天見你靈魂一舉突破桎梏超凡入神,我就想問問,這裡面是否有什麼竅門,希望你能教我。當然我肯定不能讓你白教,只要是我有的,或是我能做到的,你儘管開口。”
楚驍聞聽此言笑了:“宮主這是什麼話,你我是同門,您又是我長輩,我知道的自然會對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個問題,您當初沒有問過宗主嗎?”
無涯宮主眨眨眼道:“問過了啊,道心澄澈就是宗主說的啊。”
“哦。”楚驍點了點頭。“那在您看來,什麼纔是道心澄澈呢?”
無涯宮主想都沒想便道:“自然是道心堅定,信念如一,矢志不移,毫無雜念啊。”
“那麼,您所秉承的堅定信念又是什麼呢?”
“讓自己變強啊,讓太初宗變強唄。”
“那您爲什麼要讓自己和太初宗變強呢?”
無涯宮主愣住了,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是啊,自己變強,太初宗變強又是爲了什麼呢?
楚驍喝了一杯酒,若有所思的道:“師尊所謂的道心澄澈,意思應該是明心見性,找到自己的本心,說白了也就是洞悉自己內心最本質的訴求,也才能真正認清自己修煉最根本的目的。我當時突破的時候情況比較特殊,那個重力切換的陣法很厲害,最後我幾乎要撐不下去死掉了,但是我不甘心,我要活下去保護我身邊在乎的人,我要讓傷害他們和我的人付出代價,那一刻我明白了,這就是我修煉並且想要變強的原因,也是支撐我一步步變強的唯一動力。認清了自己的本心,也就真正的認清了自己,於是感覺一下子在繁雜的迷宮中捋出了一條直通出口的線,那一刻我感到靈魂上有一些莫名的桎梏砰然碎裂,就這麼着突破了。”
楚驍話說完了,無涯宮主卻仍在發呆,此刻他如醍醐灌頂一般,一些固有的觀念一下子被顛覆了,他需要好好想想,將自己的人生重新思考一遍。
見無涯宮主這個狀態,酒是沒法繼續喝下去了,楚驍收起酒盞輕輕離去,剩下的就全要靠他自己了。
十五天很快就到了,事實上在第十三天的時候任務就已經基本完成,對方的五名魂境強者全都一一伏誅,剩餘的大部分三大邪宗弟子也被殲滅,只剩下些散兵遊勇、孤魂野鬼,也根本掀不起什麼浪來了。
經過衆位魂境強者討論,大家一致覺得,應該將與魔域連通的空間通道留着,殘留在這裡的邪宗弟子也沒多少了,以後就作爲四大宗門弟子的歷練之地也很不錯。大軍征戰魔域四個多月,已經非常疲憊了,綜合考量之下,最終決定,休整三日後大軍再班師回恆界大陸。
終於能夠回去了,每個四大宗門的弟子,不管是內門弟子還是外門的道軍都有了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從最初的五萬多人,到如今的三萬人,這一場歷時一年多的戰爭奪走了四大宗門將近一半的生命,這些人可都是恆界大陸上的精英啊,每一個拿出去都是一方受人尊敬的強者,可在這場戰爭中,他們中的許多人卻如同普通士兵一樣,痛苦哀嚎着在血污中死去,這些人中有很多是年輕人,原本都是天之驕子,如果不死,或許幾十年後會成爲名震恆界大陸的強者,而如今他們已經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活下來的人,都見過了這一輩子從未見到過的血腥、殘忍和無數近在咫尺的死亡,那聲嘶力竭的喊殺聲、將大地染成紅色的鮮血、佈滿街道的屍體、如潮水一般涌來的屍羣以及袍澤弟兄死前痛苦絕望的面孔,都將深深的烙印在每一個人的記憶當中,陪伴着他們的餘生,在一個個午夜夢迴中煎熬着他們的靈魂。
夜晚的大軍營地,篝火多如天上的繁星,士兵們放縱的吃喝笑鬧着,他們再也不必擔心會有敵人偷襲,不用考慮怎麼才能活過明天的戰鬥,未來對他們來說又重新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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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無涯宮主靜靜的站在那裡仰望着天空,漸漸的,他的嘴角掀起了一抹笑容,夜空中陡然凝聚起了一大片烏雲,烏雲中雷芒和火光翻涌,凝聚了及其恐怖的能量。楚驍、宜蘭以及所有的魂境強者都有所感應,猛的衝出帳篷望向那片烏雲。
“這……這是‘劫雲’啊,是誰要突破渡劫啊?”士兵們吵吵嚷嚷的互相問着,天境強者渡天劫,魂境強者渡魂劫,所以絕大多數人對劫雲都不陌生,可他們沒有發現,這片劫雲可不一般,其中所蘊含的能量讓楚驍都感到不寒而慄。所有魂境強者心中都有數了,這必然是“神劫”纔有的劫雲。
楚驍一眼就望到不遠處小山上的無涯宮主,此刻他身上已經有一層朦朦的光暈在不停吞吐了。通常情況下修煉到要突破的程度,一般會提前一段時間感應到渡劫的具體日子,能給人相對充足的一個準備時間。而像無涯宮主這種靈魂剛突破就直接降下神劫的情況是很罕見的,估計也是他在半步神境卡得太久,積累過於雄厚的緣故吧。
楚驍喊道:“宜蘭!讓部隊後撤,離前邊那座小山至少兩裡,無涯宮主要渡神劫了!”
宜蘭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喜色,連忙去集結部隊了,僅僅兩刻鐘,大隊人馬便拔營而起,向後退去。楚驍、宜蘭和衆魂境強者都遠遠看着天空的劫雲和無涯宮主,能夠觀看到神劫的機會可是很難得的,對衆人將來有很大的借鑑意義。
劫雲越壓越低,無形的壓力讓地面的石子都在微微的跳動。猛然間,毫無徵兆的,一條淡綠色的火柱自劫雲中直衝而下,瞬間將無涯宮主包裹住,劇烈的燃燒起來。
“他爲什麼不擋啊,就這麼讓火燒到自己?”宜蘭不解的問道。
落塵宮主作爲宜蘭的師尊自然有義務回答她的問題:“那是祖火之一的‘生命源火’,是將凡人之體淬鍊成神體的必然步驟,必須得硬抗,抗不過去便化作飛灰,扛過去了,肉身便能得以蛻變。”
火焰在無涯宮主身上燃燒了盞茶功夫,便如同被吸收了一般直接進入了他的體內。這“生命源火”果然神奇,雖然焚燒淬鍊了無涯宮主的身體,可他的衣服卻沒有任何被損壞的跡象。
突然間,一縷微風拂過,落塵宮主開口道:“接下來的是風劫嗎?”一道旋風憑空出現,直接將無涯宮主捲住,只見小山上的一些巨石瞬間就被這旋風撕成碎塊兒,繼而成爲石粉,可見這風是何其的厲害。“這是‘九天梵風’,硬殺傷倒在其次,關鍵是能夠鑽入身體針對靈魂。”落塵宮主話音剛落,那旋風便急速縮小,成爲一道風錐,只透無涯宮主的頂門而入,後者一聲仰天長嘯,聲音中能聽出他正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劫雲此刻已經小了很多,但卻壓得更低了,彷彿就貼在小山頂上一般,猛然間,劫雲瘋狂收縮,頓時只剩下原來的十分之一大小,一道幽光自劫雲中射下,瞬間罩住了無涯宮主。
“這……這是什麼劫?”落塵宮主不淡定了,她急切的看向身旁的蒼梧宮主等人,衆魂境強者面面相覷,竟是無人知道這幽光算是什麼劫。
只見在這幽光的籠罩下,無涯宮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速老去,衆人的臉色全都不由得難看了起來。正在大家心中都暗叫不妙的時候,無涯宮主的身體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年輕了起來,從老年到中年,再到青年、少年、孩童,直至成爲一個不到一尺長的嬰兒,躺在無涯宮主的衣物上面“哇哇”哭鬧。整個返老還童的過程僅僅用了不到盞茶時間。
正待衆人目瞪口呆時,嬰兒開始長大了,兒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直至成爲一個垂暮老者。然後再變得年輕,周而復始,足足反覆了十次,最後停在了一箇中年人的形象之上,沒有再變化了。幽光緩緩消失,無涯宮主盤坐在地上,仰頭看向空中僅剩下屋頂大的一塊劫雲。
最後的劫雲再次猛烈收縮,完全消失後化作了一滴晶瑩的水珠,自空中緩緩落下,直接滴在無涯宮主的眉心。“啊!”一聲極其痛苦的慘叫聲傳出,他渾身抽搐着,彷彿這一滴水滴在眉心比剛纔的三劫加起來都痛苦了無數倍一般,這一聲慘嚎就這麼夾雜着顫音一直持續着,聽得衆人心裡直突突。楚驍看向衆位魂境強者,大家全都搖頭,誰也不知道這一滴水又是什麼劫。
突然間劍神宗的劍氣堂堂主一拍腦門說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露開神宮’?在我們宗門的一本古籍中記載,劍神宗有一位前輩高人在渡神劫的時候天生異象,降下天露,直接開了這位前輩高人的神宮,使其神格一躍成爲神境中階。”
衆人眼睛都瞪得如同鈴鐺一般,這無涯宮主一直以來都被大傢俬下認爲是天資一般,恐怕得一輩子卡死在半步神境的存在,怎麼突然間主角光環附身了一般,竟能越級晉升?不能夠吧,應該不是“天露開神宮”。不少人不知是出於一種什麼心態,都默默的這麼想着,而太初宗的衆人可就不同了,個個喜出望外,雖然無涯宮主仍在慘叫着,但他們聽着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突然,慘叫聲戛然而止,一道強大的威壓從無涯宮主身上爆發而出,其強大程度遠超魔海、黑煞等人。這是神的威壓,而且還是如假包換神境中階的那種。
這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寧靜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向無涯宮主,而後者仍舊盤坐在地,他緩緩睜開眼,一行老淚自眼角滑落,他憋屈了上百年,今天終於熬出頭了。
楚驍緩緩的走上前去,輕聲說道:“無涯宮主,恭喜您破界成神,並且越階成爲神境中階。”
無涯宮主此刻的相貌已經恢復成他五十歲左右時的樣子,一臉的剛毅,棱角分明。他看向楚驍展顏一笑道:“楚驍,我有今日,全都仰賴你所賜,此恩如同再造,大恩無法言謝,今後但有所命,老夫赴湯蹈火絕無二話。”說着便要行大禮。
楚驍一把將他扶住:“萬萬不可,折殺晚輩了。您言重了,如果我有問題請教,您也會告訴我的。”
“不一樣,或許對你來說只是一件小事,可對我來說,可算是此生最大的一件事了。”
楚驍無奈,將無涯宮主攙了起來:“所有人都看着呢,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將來我娶媳婦的時候,您給我包個大紅包就是了。”此話一出,將無涯宮主也逗樂了。
無涯成神,可算是四大宗門中的大事,所有魂境強者紛紛上前道喜,也有不少人問起剛纔神劫當中的異象。無涯宮主非常的無私,將當時的情況和自己的感受很詳盡的分享給了衆人:“剛開始的火劫我是有心理準備的,‘生命源火’由外向內,將我的肉身淬鍊了一遍。後面的風劫就有些講究了,除了淬體之外,最後還順着頂門進入體內,將靈魂也洗滌了一遍,讓我瞬間徹底的失神,當那道幽光照在身上的時候我才清醒過來。後邊這一劫我以前是從來都沒聽說過,估計你們也不太瞭解吧?我給它起個名字叫做‘凡心劫’,短短時間內反覆經歷一個凡人由出生到老去的全過程,對一個人的心境影響是很大的,就如同大難不死的人會有仿若隔世之感,回顧整個人生的歷程,體驗面臨壽命枯竭時的無奈,會讓人對生命的意義有一個更深刻的思考,從而讓自己的道心更加澄澈,對天道有序、大道無情有一個新的理解,也就是在這一刻,我的靈魂得以最終的蛻變。靈魂和道心雖有不同,卻是息息相關的,道心澄澈則靈魂通明,不要把靈魂修煉想得那麼複雜,只要弄明白自己的內心究竟想要什麼,爲了什麼而修煉變強就行了,越簡單,便越接近靈魂的本質,或許這就是爲什麼說‘大道至簡’的原因吧。凡心蛻變成就了神心,最後的‘天露開神宮’恐怕就是上天對我百年蹉跎的一種安慰吧。不過這‘天露’還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那痛苦程度超出了我這輩子渡過所有劫的總和,感覺就像是揠苗助長一般,將靈魂一瞬間撕扯拔高到神境中階的程度,彷彿腦袋像是剝蛋殼一樣一點點被剝開,然後又撒上一些鹽攪拌了一番似的,現在想起來都是生不如死啊。神境初階和中階的最大差別,恐怕就在於這‘神宮’是否開啓吧,成爲神境後便有了‘神格’,神格與靈魂伴生,同靈魂一樣的脆弱,而開‘神宮’,則是在靈魂中開闢出一個單獨的地方,將神格融入靈魂,存放於開闢好的‘神宮’之中,自此神格可以受到靈魂的保護,並且與靈魂結合更加緊密,自然同時也能夠加強實力了。不過我想,‘天露開神宮’應該是有特定條件的,那就是在修爲境界上有雄厚的積累,在對天地規則,也就是天道的理解上,真正能夠達到神境中階的程度時纔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