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中原(中)

如此這般,二人順着泉州官道,又行了數里路,蕭衍閒來無事,取了一片竹葉爲器,含在嘴中悠然一吹,片刻竹林中傳來陣陣迴響,引得些許鳥兒盤旋而起。

李川兒行了一陣,心情也好了許多,此刻見狀調侃道,“蕭大俠,怎的還有這般心情?剛剛不是還黑着一張臉麼?你不怕這竹聲把山中野獸招來?”

蕭衍見她出言打趣,總算鬆了口氣,裝模作樣笑道,“若真的有,少主也不必驚慌,本護衛定然保你個周全!”話罷,忽然風聲大起,林中鳥獸低鳴,竹聲蕭蕭。

“好啊,蕭大俠不幸言中了!”李川兒噗嗤一笑,還要打趣,只見蕭衍奔了兩步側耳一聽,“恩?前面有廝殺之聲,怕是出事了。”

“前面怎麼了?”李川兒聞言面色一沉,不再調侃,“這官道兩旁今日蹊蹺般寂靜,怎的有廝殺之聲?”

蕭衍眉色一沉,閉目細聽,片刻說道,“聽着怕是不下百十人在廝殺。”,言罷,也不等對方答應,反手攬起李川兒,“你步子慢,讓小爺帶你跑快點。錯過了就瞧不上熱鬧了。”

“放開!”李川兒掙扎片刻,見對方也沒有調笑的意思,也只好作罷老老實實的待在男子懷中,那陣陣溫暖徐徐傳來,卻還是讓自己的雙頰有些發燙,她本意用蕭衍對自己的情義引他入甕,可也真落了蕭衍那句話,這男女情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今後二人如何,也是未可知否。

蕭衍帶着李川兒發力飛奔,過了一炷香,二人行至一片竹林中,綠影盈盈,清風拂過,竟然帶着些許腥味。女子放眼略掃,只見屍橫遍野,其中不免夾雜些百姓良人。

“怎麼回事?”李川兒瞧得一愣,心頭動起怒意,“哪些賊子光天化日殘害百姓?”

蕭衍趣聲道“少主息怒,萬一人家也是學你劫銀呢?”

“放屁!”李川兒聞言不悅“本宮劫銀殺的從來都是侍衛之流,哪有害過百姓。”

“好,好,少主大大的善人。”蕭衍笑了笑,只聞身後行來一隊人馬。

“嗯?還有活着的?”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

只見,不遠處行來二三十人,皆是青衣漢子,頭扎黑帶,帶頭一人馬上負着旗號,上書“福鏢門”。

“嘖嘖,二哥辦事就是不牢固。”一細眼男子笑道,“怎麼還留下活口了?”

“老二辦事向來謹慎,這點也是師父時常肯定的。”帶頭漢子濃須短眉,沉聲道,“奇了,怎麼剩了兩人?”

那細眼男子掃了一眼,打量片刻,笑道,“這兩個敢情還有些瓜葛,你看,抱着可緊了。”

其餘衆人見到兩個男子一人攬這一人,確實惹人歪思,當下口哨嘲諷,打趣連連。

“蕭衍,你放開我。”李川兒有些尷尬,低聲道。

“怕什麼?”蕭衍輕笑道。

那濃須男子看了片刻,不解道,“老三,他二人不像南嶽派的手下。”

細眼男子想了想,也點頭,“的確。”

“南嶽派?”蕭衍眉色一轉,高聲問道,“你們福鏢門不在福州好好待着,來這泉州幹什麼?”

這二三十個漢子聞言一愣,也不知這黑袍人怎麼還敢出口尋問。

“來泉州,當然是爲了滅這南嶽派啊。”細眼男子語氣戲謔,冷笑道。

“哦?”蕭衍掃了掃四周,“這裡死傷不下百人,聽他們口氣來看,恐怕行兇也不止這點人。”他想罷,問道“那這些百姓呢?也是南嶽派的人麼?”

“這倒不是。”濃須漢子搖了搖頭,“不過...”

“不過他們看見了不該看的。”細眼男子譏笑道,“這事情有些髒,傳出去不好,爲了江湖正氣,就送他們見閻王了。”

李川兒聽了,明白幾分“這些人是福州福鏢門的弟子...他們在這竹林半途截殺南嶽派的人,怕是行那爭搶地盤的髒事...而這些過路百姓卻遭了秧。”

“是麼?”蕭衍寒聲笑了笑,指着那細眼男子道,“那你也看了不該看的,你說我該怎麼辦?”

濃須漢子聞言一愣,身後衆人也是互相對視,片刻熱鬧笑起,“這黑袍小道士莫非是個癡傻麼?”

“就是,自己摟着個男子,還說我們看了不該看的。”幾個手下戲謔道。

“不,不。我們的確看了不該看的,這光天化日的,兩個大男子摟在一起,真煞風景。”

“不過,這玉面公子長得倒是不錯。”

“呸,呸,你這廝莫非也好這口,以後別和老子喝酒。”

“滾犢子...”

細眼男子笑了片刻,擺了擺手示意安靜下來,“好了,看了看了,笑也笑了,該辦正事了。”言罷,二三十人面色轉冷,寒眼打量着蕭李二人。

“少主,我摟着你被看見了,你說這可如何是好?”蕭衍癟嘴故作苦相。

“臭小子...”李川兒被這些宵小取笑,已然心頭怒火難平,可礙於這些人是福鏢門的弟子,怕是和將軍府有些瓜葛,自己和蕭衍剛進泉州便殺了南嶽派的人,若是現在再犯命案,怕是以後只能黑紗遮面,難露臉見人,“點了他們穴道便好,你方纔殺了南嶽派的人,若是再惹下麻煩...就不是通緝這麼簡單的事了...”

“你別忘了,我戴着斗笠,你卻沒有。”蕭衍搖着食指嘖嘖道“咱們少主頗有周公瑾的儀表,傳出去怕是以後人言李泰好男不好女了...”他說着忽然一拍手,“對啊,咱們少主本來就是傾城絕代,若是喜歡女人,我不就虧大了麼?”

“胡說!”李川兒怒瞪他一眼,“你這登徒子,找抽麼?”

蕭衍輕笑不語,望着面前衆人。

“這二人怎麼還竊竊私語?”細眼男子看的不解,“莫非不知道死到臨頭?”

“你看那玉面公子,嬌紅着臉頰卻也有些姿色,小道士莫非修的雙修之道?”

“不,不,你說錯了。”另一人擺手道“雙修是男子和女子,不是兩個大老爺們抱在一塊!”

“有道理。”

“萬一這道士獨闢蹊徑呢?”

“莫非這樣可以增長功力?延年益壽?”

衆人越說越亂,腌臢言語盡皆道出。

“喂,小道士,要不你給大夥瞅瞅,如何和男人雙修,我一會給你討個情,刀下快一點。”

“笨蛋,你該說饒他不死,這樣或許人家纔會修給你看。”

“有理有理,我忘了...”

“喂,玉臉小公子,你一會是主上,還是主下啊。”

“我瞧着是主上的...那黑袍人要高一些...”

李川兒此刻秀目瞪出火,要知她身爲大唐長公主,何時受過如此言語侮辱“蕭衍...”她寒聲喝道。

“在。”蕭衍打了個哈氣,“少主什麼打算,又要少生事端息事寧人麼?”

“這些人出言不遜,污了本宮清譽,全部殺了,一個不留....”李川兒一字一句,冷冷回道。

“決定了?”蕭衍眉毛輕挑,打趣般看着玉面公子。

“還不快去!”李川兒回瞪了男子一眼,高聲道。

“好,好...便是個天生的公主,真會指使人,剛剛還說不殺,眨眼就改了主意...”蕭衍點頭輕笑,對着衆人道,“各位,叨擾了,在下馬上還你們清靜。”

“清靜?”濃須漢子一愣,不知其所指,忽然身後細眼男子喝道“大哥,小心!”

“嗯?”那濃須漢子不解,剛要回頭,忽然肩頭一沉,只見那黑袍道士端端立在馬背,上身輕躬,單手拍了拍前者,寒聲笑道“借你頭用用,立個威!”,一語擲出,只把前者聽得背脊發涼。

蕭衍話罷,袖袍一蕩,那濃須漢子當下身首分離,脖頸血流如注,衆人再一轉眼黑袍道士已然提着人頭閃到細眼人的身後。

“小眼睛的,老子最討厭兩種人你知道是哪兩種麼?”蕭衍冷笑道。

細眼男子看見自己大哥在剎那便被取了吃飯的傢伙,已然嚇得聲音顫抖,雙腿發軟,其他衆人亦是各自對視一眼,啞口難語。還有幾名大漢馬鞭一甩,索性逃散開去。可未出丈許,只聞幾聲悶哼,蕭衍腰間的黒木刀如奪魄魅影,眨眼便把幾人斃在馬下。

“別跑,老子話沒問完,誰跑誰死。”蕭衍冷冷道,回頭指着細眼男子,“小眼睛的,莫非是個聾子麼?你不說話,我可動手問了。”

“不..不..”細眼男子嚇得連連擺手,雙腿顫抖,被蕭衍一驚,竟然跌下馬來,“我...我...”

“沒出息...”蕭衍搖了搖頭,“那老子告訴你吧,這第一,我討厭江湖宵小,特別是攀附朝廷的宵小,不行俠仗義就罷了,還欺壓百姓,濫殺無辜。”他說着指了指地上屍體“雖然南嶽派也是些該死的狗賊,不過這十餘名百姓的殺孽,你們也甩不掉。”

“不...不...”細眼男子趕忙擺手,“我們...我們也是上月才入了福鏢門,我們原來是這泉州戴雲山的強盜...也是被福鏢門淫威所迫才入了他們的門派...”衆人聽了連忙點頭稱是,只想避開這黑袍道士的黴頭。

“是麼?”蕭衍聽得有趣,看了看手中人頭“一臉橫肉,濃須匪氣,倒是像強盜,這福鏢門選弟子真方便,是個人便可以...”

“不錯不錯,我們真的是戴雲山落草之人,他們福鏢門非說我們不依朝廷統領,便要滅去我們,這...這也是受人所迫...”細眼男子見着蕭衍似乎理解一二,連忙解釋道“我們戴雲山原來也就打家劫...不不不,是劫富濟貧...劫富濟貧。”

他說錯兩字,趕忙擦着額頭汗水,生怕惹怒蕭衍“誰知道入了福鏢門後,門主石震經常讓我們劫殺一些商隊的銀車,還分了大半走...多行不義的是...是福鏢門,我們..是受迫..受迫的...我們...我們知錯了...我們不該和福鏢門爲伍...”

“不錯...我們是受迫的....我們算不得福鏢門的人...”身後衆人連忙響應,附和稱是。

“哦,那還算不得第一條咯?”蕭衍眉色一沉,似在猶豫。

“臭小子,還不動手?和這些賊人費什麼口舌?”李川兒見他遲遲不動手,有些不悅。

“少主別急,死也要讓人死個明白。”蕭衍回頭對女子咧嘴一笑,直把後者弄得搖頭難語“好了,這第二嘛...”

“第二...”衆人聞言都是沉咽口水,面色驚恐,背脊生汗,只怕犯了一二,今日難逃活路。

“第二,老子討厭強盜土匪,打家劫舍也罷,殺人越貨也好,老子見一個殺一個,放了也是禍害人間。”蕭衍面帶微笑,一字一句緩緩說完。

“什麼?”一語脫出,衆人紛紛面色死灰,對視幾眼,還未等蕭衍動作,均是拍馬而起,發足狂奔,奪路逃去。

“跑麼?”蕭衍笑了笑,眼神一凜,身法疾行,左閃右移,雙掌沉沉而出,毫不留情,眨眼便斃了十餘人。

“臭小子,跑了七個!”李川兒看着馬蹄揚去,冷笑道“叫你趕緊動手,你卻好...”

“急什麼。”蕭衍撿起幾個石頭,回頭咧嘴一笑“我保管世間沒人知道,咱們少主大人喜歡男人。”言罷,足下一踏,狂奔而去。

“你...”李川兒愣了愣,罵道“混小子,口無遮攔...”她面色微紅,還欲再言,可竹林中陡然掛起一陣寒風,吹的她背脊一冷。李川兒環顧四周,這林中數十具屍首七橫八豎,慘狀駭人,自己不禁難以着眼。她心頭苦悶想運起輕功追趕上去,可怎奈這蕭衍早已失了蹤跡,如今之計唯有留在此地等他返回。

“臭小子!”李川兒只得找了一塊大石坐下,摺扇一開擋在面前,心頭不禁對蕭衍又氣又罵,“臭小子護衛都當不好,怎的把我一人留在此地了?看我一會怎麼收拾你。”她方纔本也可出言喚蕭衍回來,可到底貴爲大唐長公主,若是被這臭小子看出自己竟是不敢面對屍首,只怕又要被這蕭衍嘲弄一番。

片刻,竹林寒風四起,偶爾傳來鳥鳴獸語,李川兒聞聲不禁一怔,可蕭衍已然去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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