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若未央的情形後，葉靈的第一反應就是師父讓他學的武功有問題！
而面對她的責問，老尼顯得很淡然：“你爲了他，現在已經可以開始對我質問了？究竟是他真的對你那麼重要？還是你已經忘了我到底是你什麼人了？”
葉靈聽了輕咬着下脣，強忍傷痛道：“我沒忘！從來都沒忘過，所以就算你可以再怎麼絲毫不顧我的感受，怎麼傷害我，利用我，我都毫無怨言！但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他，你怎麼能反悔？”
“誰告訴你，我傷害過他？”
“你敢說你教他的武功沒有問題？”
冷笑聲，老尼緩緩道：“原來如此……！有沒有問題，那隻看要怎麼說。因爲那武功對別人來說，絲毫不會有任何問題，因爲除了他這世上根本不會有人能練成！可是他練了之後到底會怎麼樣，其實也是沒人知道的。所以我雖然不確定他的問題和那武功有沒有關係，但我能肯定就算他沒練那武功，今天的結果也是一樣照樣發生！”
葉靈聽了緊皺眉頭問：“怎麼可能？他有他娘傳給他的兩百多年真元，如果是正常的武功他練起來一定很容易纔對！”
老尼點點頭道：“沒錯！可問題，其實就在他體內那兩百多年的真元內功……”
“你什麼意思？”
“哼！我問題，如果要往一個瓶子裡裝兩瓶子的水，有什麼辦法？”
葉靈聽了一愣，搖搖頭道：“沒辦法！”
“可如果我非要裝進去，那會怎麼樣？”
“當然只會溢出來！這和他的情況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問你，如果我非要把兩瓶子水裝進一個瓶子呢？”
“你不如直接把瓶子砸了……”
對葉靈的氣憤，老尼絲毫沒有生氣，只是微笑點頭道：“沒錯！想往一個瓶子裡裝兩個瓶子的水，結果不是水溢出來，就是瓶子被撐破！現在若未央就好比一個瓶子，而他娘傳給他的功力就是遠遠超過他身體可以承受的水！二十歲的人要承載超過他年紀十倍還多的功力，除了現在這樣還會怎麼樣……？”
葉靈聽了一愣！吶吶問：“你的意思是說，他是因爲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功力，所以纔會變成現在這樣？”
“對……”
突然間，葉靈似乎想到了什麼很恐怖的事，不禁顫聲問：“這怎麼可能？難道……難道當年若煙雪千辛萬苦生下兒子，就是爲了害他？”
“天下間永遠不會有故意想害自己孩子的娘……！”
淡淡瞥了葉靈一眼，老尼緩緩又道：“其實當年若煙雪生下若未央的時候，並不是分娩期。所以就算若未央出生，也只會是個死胎。但若煙雪爲了讓她的兒子活下去，把自己兩百多年的功力全都傳給了他。小時候的若未央因爲先天不足，體質虛弱，可以藉由那真元汲取營養，維持性命！但長大之後，他開始獨自練功以後，自身的功力就會開始和體內原本就有的功力發生衝撞。所以除非有辦法把若煙雪的功力真正變成他若未央的，結果只能是突然哪一天若未央被他孃的真氣反噬，徹底失去心智。或者，功力突然散盡，但總歸是一死！”
葉靈聽了大驚失色問：“那有什麼辦法才能讓他把他孃的功力兼收？”
“哼！一個瓶子能裝下兩個瓶子的水嗎……？”
葉靈聽了又氣又急道：“你別再跟我說這些了，我現在只想他能好起來！”
老尼深深看着她，半晌輕嘆聲道：“靈兒！我絕對不可能會想害你，但你也該明白，你和他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如果你不早點醒悟，最後痛苦的只會是你自己啊！”
葉靈聽了深吸口氣，看向師父道：“我早就說過，我從來沒奢望過什麼！痛苦我也不怕，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而且我覺得他這條命好歹是你撿回來的，也給你當了兩年多的徒弟，難道你真忍心看着他死？”
老尼輕輕垂下頭，苦笑聲搖頭道：“當年我救他雖然是有點陰差陽錯，但直到今天，我雖始終對他還是有所圖謀，可我也從來沒想害過他！你以爲我真是鐵石心腸？你以爲我不願意救他？你以爲我真的不願意你和他能……？哎！總之從當年看到他的時候，其實我就想到會有今天，但我又有什麼辦法？我讓他練那武功的確有私心，可我何嘗不也是希望那武功會有可能救他？我不知道若煙雪當年生這個兒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天，但我知道他是沒救的。我甚至不只一次想過，我救他到底會不會是反而害了他？如果當年就讓他死了，至少他不用揹負這麼多！你也說了，他好歹是我徒弟，我真會一點都不心疼嗎……？”
此時，葉靈心裡充滿了無助，沮喪，痛苦！頹然坐到椅子裡哽咽問：“難道，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哎……”
長嘆聲，老尼緩緩道：“我沒法說會不會有辦法！畢竟如果按照道理說，任何事都可能會發生。就像他本來只是有可能存在而已！但他畢竟還是存在了。同樣，如果他有辦法能把若煙雪的功力融入自己的修爲，也可以化解。但這畢竟只是道理上能講痛，可實際辦法該怎麼做誰都不知道……”
良久，葉靈緩緩問：“他還能活多久？”
老尼看着她搖搖頭道：“不知道！但現在他每用一次武功，哪怕動一動真氣，都只是在加速死亡。而且靈兒，你和他在一起那麼久，難道你還不能領悟？有時候活着感到的痛苦，不一定會比死還難受！”
葉靈聽了輕輕苦笑點頭道：“對！你說得對！死了至少就可以什麼都不用想了，但活着，總是疼的時候比較多……”
“靈兒，你該不會是想……？我可告訴你，我一輩子過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不僅僅是爲了我自己，更是爲了你！現在紫微宮的人已經到中原了，而且也已經暗中盯上了你。眼看我們多年的辛苦就要到了回報的時候，你可不要爲了一個若未央，就把所有一切都忘了……”
良久，葉靈漸漸收拾心情。人畢竟總是對未知纔會更加痛苦，而對於一些已經知道的，就算再難受，也總會容易接受一些！
“你放心！我不會忘了自己該做的事，無論我怎麼想，也會完成自己的任務……”
看着她走出禪堂，老尼臉上現出一陣失落：“難道真是天意？他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別人的好心，對你們就一點都沒用！哎……，也許就是因爲這樣，你們纔會走到一起的吧……”
若未央的情況雖然兇險，但所幸在發作以外的時候不會有任何異常！只不過他已經感到發作的頻率漸漸多了起來，如今還能使用的功力已經不足七成了。但好在就算如此着急的武功也還足以傲視人世，至少能支撐自己做完最後一件事！
洛濤夫妻仍舊每天會找機會私下裡來觀察他的情況，然後回去閉門研究。若未央也感到他們似乎是有了什麼突破，但自己已經習慣了對一切都順其自然，不會去抱有什麼希望！
畢竟對於自己來說，命運所賦予的一切根本找不出什麼是自己真正會留戀的。況且唯一讓自己會有不捨的也只能讓自己更加痛苦，那繼續活下去，對自己也不會是件好事！
自從武林大會之後，武林盟的擴張也明顯減緩，再沒有先前放肆的行徑，連向江南發展的勢頭也完全停止，只是在努力鞏固自己的勢力。而朝廷也注意到了武林盟的動向，但如今實在是無力應付！
若未央可以去設想一切，但他向來對一切都沒有更多期待。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時間去做另外的設想。只要能完成眼前的目標，已經是上天的眷顧了！
一大早起來，突然又有人來到青天水榭找若未央，而對這個人他只是感覺有些面熟，可卻並沒什麼印象！
而明顯知道他不會對自己很熟悉，來人當即自己介紹。此人叫“江楓”乃是霍楊的徒弟，以前若未央雖然也見過他，但畢竟彼此沒有互相熟悉的機會。此時見他突然來找自己，若未央心裡一時也感摸不清情況！
帶着江楓走進書房，若未央緩緩問：“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江楓看着他微微沉吟道：“屬下此來，乃是奉家師之命，前來問公子一句話？”
若未央聽了微微皺眉！見他點頭，江楓又道：“家師讓屬下問公子一句，掌門的仇，公子到底還要不要報……？”
若未央聽了心裡微微轉念，沉吟問：“花迎已經找過霍大哥了……？”
江楓聽了一愣，臉上現出猶豫，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若未央一見心下了然，當即緩緩道：“你回去告訴霍大哥，花迎的心思他應該也可以瞭解。而他所以沒設法去找魯伯伯和葉伯伯，是因爲他知道那兩位的爲人！而我知道霍大哥也一向對我爹忠心耿耿，但他對莫流香卻毫無交情可言！不過我希望他如果真的還記着我爹的恩情，那他該考慮的就是我爹究竟會怎麼想？至於報仇的事，他以爲的報恩，卻可能會陷恩人於不義，我希望他好自爲之……”
半晌，江楓深深看着他，緩緩點頭道：“公子！屬下愚昧，希望公子可以明確告訴屬下，你是否還要報仇……？”
若未央聽了不禁皺眉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請公子明示……”
愣了會兒，若未央長嘆聲，無奈搖頭道：“我一生從不殺人，更何況是自己的親人？雖然我可能永遠也無法接受那些親人，但我也絕不會殺他們！”
點點頭，江楓似乎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家師有句話要屬下轉告……！霍楊此命爲掌門所救，畢生武功爲掌門所傳，雖無師徒之名，但師門之恩永不敢忘！然掌門雖死，卻將公子留世。我等掌門弟子，便當誓死效忠公子！但該如何應對花迎，還請公子示下……？”
若未央聽了不禁一愣！但細想也便釋然了，其實這事情並不難明白！雖然那些人曾經都是莫仙穎的手下親信，但其中如花迎那樣本身曾就是一門之主，心裡一直都有自己的一本帳！
而肖克風和關劍蘭夫妻，魯昌河，以及葉生華等人則是投入三義門之前雖然已經行走江湖，但加入三義門也都是因爲和莫仙穎的義氣之交，可他們心裡總歸還是有自己的一份原則！
也因此，這些人雖然忠於莫仙穎，但絕對不會支持若未央殺了自己的親爺爺，以及全家去報仇！
不過霍楊的情況則不同前兩種，他的一生從未參加過任何爭鬥，甚至都沒真正走入過江湖。對他以及其他手下兄弟來說，他們都是莫仙穎從災難中拯救出來的孤兒，教養撫育長大。傳授武功，給予一切。所以他們唯一信奉的就是至死忠誠莫仙穎，不會爲了增加自己的勢力幹什麼，但也不會輕易被別人搶走師父留給自己的一切！
但歸根結底，若未央作爲莫仙穎的兒子，則是他們目前必須，也是唯一要忠誠的人。那如果若未央死心塌地要報仇，他們一定會不惜性命，也絲毫不會去顧忌殺了莫流香，毀了三義門會有什麼其他的後果。
但如果事情會是這樣，從此之後霍楊等人也不會再忠於若未央，因爲報仇對他們來說已經盡到了對莫仙穎的忠誠。但其子不仁，自己也就不用去忠誠了。
不過若未央如果真的可以放棄仇恨，其實霍楊那些人心裡也難免會感到有些失望，但畢竟這樣可以說明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既然他可以不辜負乃父的清譽，也沒有埋沒良心人性，自己就依舊會視他父子如一，誓死效忠！
想清楚這些，若未央緩緩點頭道：“你回去告訴霍大哥！他的心意，我可以理解！雖然他和我爹並沒有師徒之名，但我若未央認他們那些師兄！至於花迎此人野心極大，早晚是要對付的。可是他二十年的苦心經營，本門中大多數人都是向着他的。除了你們，魯伯伯和葉伯伯身邊都沒幾個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暫時不要激怒他，先把他穩住，等我有時間想個萬全之策再去對付他不遲！”
江楓聽了點頭道：“家師其實也是此意，因此一面暗中讓屬下來見公子，另一面與花迎虛與委蛇！只是家師一直未明白公子心意，所以纔不敢輕易決定。如今一切明瞭，也就都好辦了！不過家師要應付花迎一時應該還不難，但萬一聖姑突然有什麼吩咐，恐怕會有些麻煩了！”
若未央聽了心裡也不禁有點猶豫，微微皺眉道：“這樣吧！你回去對霍大哥說，如果能應付，就先應付着。如果哪天紅姨真的下了什麼命令，能拖過去就拖過去。否則一定要通知我，要麼就先假意奉命，設法聯絡魯伯伯和葉伯伯一起逃出來。之後的事，一切都由我去應對……”
江楓走後，若未央獨自坐在書房裡暗暗盤算，想着如果真會有那麼一天。好歹先把這些人保住，而之後就算紅姨把一切都給了花迎，武功秘籍和寶藏倒是無所謂，但自己一定要在花迎翻臉之前把他救回來！而最好的辦法，就是有機會可以把那一切都處理掉……
正想着，若未央被幾聲敲門聲喚醒。
進來的是許大和王大娘，見了兩人，若未央微感奇怪問：“兩位有什麼事嗎？坐下說吧……”
兩人點點頭，當下若未央站起來走到房中，三人圍桌而坐！
兩人對視一眼，許大緩緩道：“公子！其實是這樣，我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請說！”
沉吟片刻，許大猶豫着道：“其實我們也知道，公子現在有很多大事要辦，我們不該拿些小事來煩你！可是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實在難說還能熬多久。這把年紀了就算死我們也不怕，可實在還是放心不下兩個孩子。當然，他們能遇到你這位名師那是天大的福分，可……，哎……！”
若未央此時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當即點點頭道：“其實柱子和三妹早有婚約，成親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不過我一直覺得他們畢竟都還小，不用這麼急。但既然兩位有了這打算，我也不會阻撓！但我最近的確有件重要的事得辦，一時來不及籌備他們的婚事。兩位看這樣行不行？咱們先別對他們說，最多一年之後我把事情了結了，回來第一件事就給他們辦婚事。這一年就讓他們專心多學點功夫，對他們以後也有好處，兩位以爲如何？”
王大娘聽了當即笑道：“其實我也說三妹還小，可他許爺就是心急！反正我是想他們既然拜了公子爲師，那這婚事就該公子做主。您怎麼說就怎麼辦，我沒意見……”
許大聽了不禁頗爲尷尬道：“哎！我也不是心急，可我畢竟就這麼一個孫女兒。我都這把年紀了，你說……”
若未央聽着微笑截口道：“行了兩位！你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再說這不也是喜事嗎？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盡快吧事情都處理好。以後這青天水榭就是他們倆的，你們兩位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兩老聽了一陣千恩萬謝，說說笑笑的走了出去。
若未央緩步走出水榭，見四個徒弟正在打鬧、嬉戲，曲家兄弟和洛應明、馬巧兒則在一旁微笑看着。
見了他，諸人都立刻嚴肅起來，四個徒弟臉上都帶着擔心的樣子，顯然是害怕師父責怪自己練功不專心！
緩步走過去，若未央看着幾人微笑道：“行啦！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們一直都專心練功，很辛苦！我也沒逼你們除了練功，就不能放鬆一下。累的時候歇會兒，玩會兒很正常的，別擔心！”
幾人聽了都不禁暗暗鬆了口氣，曲青笑道：“哎！大哥，暫哥倆就沒這麼好命，沒遇上公子這麼開明的師父……”
曲紅聽了忙斥道：“你又瞎說什麼？師父對咱們不好麼……？”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
若未央笑笑截口道：“好啦！爲了一點小事，有什麼好吵的？你們都是大人，還跟孩子比麼？”
兄弟倆對視一眼，都不免有些訕然！
許三妹此時有點傷感問：“師父！姑姑都走了一個多月了，怎麼還不回來？少了她，日子可冷清多了呢……”
若未央聽了也不禁神色一黯，一邊馬巧兒見了忙接口道：“三妹！靈兒妹子是因爲有事才離開的，等她辦完事自然就回來了。你們命好遇到了若公子這麼好的師父，換了別人是求都求不到的。所以你們現在就應該用功，刻苦一點，別總想着玩兒……”
許三妹聽了詫異的看着她，一時還沒明白過來。
而若未央看看幾人，也不願他們隨便多想。當即便又教了他們一套劍法，用了半個時辰讓他們記熟招式和心法，要訣。
看幾人都在專心練習，若未央心裡不禁感到一陣空虛！
雖然青天水榭現在的人比以前多了，但去反而不如葉靈再的時候熱鬧，開心！
她不肯專心練功雖然有時會讓人感覺無奈，但真少了她才感到日子變得特別乏味，難熬！而且對他自己來說，早就習慣了葉靈整日在身邊吵吵鬧鬧，彼此互相依靠，相依爲命的感覺，不會總不自覺的想起那些傷心事！
如今雖然如自己所願她可以平安了，但總是感覺心裡有一塊地方空蕩蕩的，再多了一分傷感！而且現在他心裡總要去思考那些大事，就算閒下來也只是剩下對一切傷心事的回味和預計。遠遠不如葉靈在的時候，就算出現的不合時宜，卻至少也會讓他感到快樂！
也許孤獨的可怕之處，就在於這種會不經意中被痛苦侵襲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