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交給的武功心法若未央很快就記熟了,但足足半年過去了修煉的進展卻還是很慢!
半年的時間裡,若未央幾乎每天都在靜室裡用心練功,連飯都沒吃過幾次。看着他有些蒼白的臉頰,葉靈心裡極爲憐惜!
師父也偶爾會來看若未央,只不過她對自己師門的絕頂武功所知也非常有限,並幫不上什麼忙!
突然一天,老尼讓葉靈把若未央叫進了禪房。看着他有些發紅的眼睛輕嘆道:“這世界上很多事,除了盡心盡力,往往還是要講個緣字!所以纔會有行善不久,爲惡長存之說……”
若未央聽了疑惑問:“師父的意思,難道是說弟子可能與本門無緣?”
輕輕搖頭,老尼緩緩道:“未央!難道你沒發覺到?你雖然已經練到了了悟之心,可卻不知不覺中又萌生了執念……?”
微微皺眉,若未央點點頭沉吟道:“師父的意思,弟子明白!可是,弟子自幼學武,幾乎可算是遍覽天下武學,但從來沒有一種武功需要研究超過一個月的。可如今本門這武學雖只寥寥百餘字,但這麼久弟子卻仍無法參透!這……”
看他神情苦惱,老尼微微一笑道:“未央!當日你在花谷中一坐就是兩個月,你覺得是爲了什麼?”
“那是爲了要悟到自然真諦!”
“那又何謂自然真諦?”
“無拘無束,然潤澤萬物衆生!”
“可這並非你坐了兩個月之後才知道的,那又何必要去坐……?”
沉吟片刻,若未央蹙眉緩緩道:“知道的東西雖然可以印在腦海裡,但往往只能行之於外,無非表面功夫,並不算真正的領悟到自身所用!因爲任何事,也只有親身感受過才能真正的領悟!”
微笑點頭,老尼緩緩道:“緣法!緣法!所謂:緣之爲物,並非只是人們所說的天地契合,有時候也會需要一些機緣巧合!這纔是眼見爲實,懂嗎?”
沉吟半晌,若未央點點頭問:“師父的意思,是說如果弟子想練成本門絕學,還缺少一些機緣!所以這半年來的努力,也只是自己在閉門造車?”
老尼點點頭道:“你人本聰明,自然一點就透!本門絕學經歷數代祖師參悟,但並不是僅僅憑思考去領悟的。因爲武功畢竟是武功,學成了無論行善還是爲惡,要知道強弱總還是要去和別人比較。而比較的對手越強,印證的結果也自然越準確!本來爲師以爲你已領悟了自然之心,而且遍覽天下武學,也許只要自己參悟印證就行了,但如今看來恐怕也是想簡單了!”
若未央聽了緩緩點頭,又不禁猶豫問:“師父說的的確有道理!可我還是覺得,按道理說我武功雖然未必真的天下無敵,但恐怕也很難再找到對手了!雖然我確實很少臨敵經驗,可卻也不該感到如此的艱澀難懂……?”
聽了他的話,老尼微微皺眉思索片刻道:“說實話,這一點爲師也想不通!不過,大凡上乘武功多位重意不重力,所謂出神入化便是無形之意!不過我看你再繼續閉門苦思也不見得能有什麼用了,不如出去走走,一面散散心,另一方面或許可以遇到什麼機緣。就算還是不行……”
聽到此,若未央緩緩問:“師父是有什麼事想弟子去辦吧?”
老尼愣了下,隨即點頭笑道:“未央你果然聰明……!不錯,的確是有件事我希望你可以走一趟……!”
聽了她有要自己辦的事,若未央不禁猶豫道:“師父!如果僅僅是扶危濟困,我走一趟也沒什麼!可此事實在非同小可,且不說當事三派都非泛泛,到時候更必定有很多江湖人物在場,萬一我的身份泄露了恐怕……”
見他欲言又止,老尼點點頭道:“爲師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丐幫這一次劍指少林和盤龍兩派,稱霸武林的野心已經是昭然若揭!而且丐幫此行,其背後尚有極大靠山。以爲師所知,當時會在場的武林中人並無一人可以力挽狂瀾!”
“那師父覺得弟子是否有必要暴露身份?”
“若未央身份是否暴露,又有什麼關係呢……?”
思索半晌,若未央緩緩點頭道:“既然師父吩咐,弟子走一趟就是了!”
老尼微笑點頭道:“好!你此行路上恐難免會遇到些熟人,爲了以防萬一就讓靈兒和你一起去,有事的話也可以有個照應!”
“是!師父……”
兩人辭別了師父,一路走出花谷,直往北上。聽了師父的話,若未央也明白她是有意讓自己江湖成名。雖然不知師父是爲了什麼要這樣,但對自己而言這也只是早晚的事,倒也不用太多的掩飾了!
沿途兩人也聽到了不少有關近來丐幫將要挑戰少林和盤龍兩派的傳言,聽說江湖上很多大門大派都接到了請柬,月影門和三義門自然是少不了的。
終於進入河南地界,經過洛陽地方,若未央心裡想起了當日慕容金勝的話!
在他的印象中,父親手札中對王士英有四個字的評價“忠奸爲引!”
可以明白,王士英這個人無論能力如何,至少並非帥才。其人行事,要看別人如何去指引他。當然,要想去指引他這樣的人 ,也並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不過若未央對此倒也並不很擔心,因爲父親既然留下了這個人,足以說明他是可靠的!
北邙山翠雲峰上,若未央和葉靈此時瞭望出去,兩側黃河、洛水分流而逝,夾持峰巒,氣勢凌人!
“人居朝世未解愁,請君暫向北邙遊……!”
看着他,葉靈奇怪問:“大哥,你說什麼?”
看看她,若未央微笑道:“是唐朝張籍的詩!洛陽乃是古來名城,地處扼要,可謂兵家必爭之地!而這邙山依洛河而起,可以說是洛陽城一道天然屏障!不過你看,此處山水相依,松林聳峙,水天之間何等的奇妙絕美?但偏偏有那麼多人把如此美景置若罔聞,只爲了一點點私慾興兵禍連,簡直是暴殄天物……!”
葉靈聽了聳聳肩苦笑道:“你說的我可不懂!不過,這的景色倒也真不錯呢……!”
若未央看着她笑了笑,遊目四顧,緩緩道:“聽說這山上的金劍門在江湖上很出名,而且以前本來是三義門的河南分堂。掌門王重生,在江湖上算是號人物呢……”
“大哥!你該不會是想……?”
“沒什麼!天晚了,先回客棧吧……”
自從莫仙穎死後,三義門四分五裂,除了浙江和江蘇兩省,其他分堂和分舵大多都已經各自獨立。而說到這河南分堂的堂主王重生,本名叫做“王士英!”
此人原本也是武林中一號成名俠士,但其實卻是武林邪派在江湖上的密探!後來莫仙穎把其身份揭穿,但卻在將他打敗後暗中用了個瞞天過海之計,從此收在了自己的手下重用。
王士英此人原本也並非奸邪,頂多也只能說他的確不是個甘於寂寞的人!不過對於莫仙穎的知遇之恩,他卻是真的一直記在心裡!
但對王重生而言,天下間除了莫仙穎一個人外,就算是他爹,他兒子,也根本都沒資格驅使自己。所以他雖然已經自立門戶,但仍記着莫仙穎的恩情,平日裡對三義門也是頗爲維護,但終究還是各行其道!
十幾年來,王重生自創金劍門,門中多數都是原本三義門的舊部。加上他武功確極了得,門下弟子也日漸增多,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是頗有局面的!
不過多年來王重生的兩子一女都已各自成家立業,再加上手下弟子在江湖上也着實有幾個成名少俠,所以他也已經並不常在江湖上走動了。
晚上和家人吃過了晚飯,王重生獨自回到書房。剛剛關好門,回頭走進裡間,卻驚見書案後面閒坐着一個年輕男子,正端着一副草書在看!
一見此人,王重生忍不住渾身一震!和慕容金勝一樣,若煙雪的容貌也是早就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裡,恐怕畢生也是難忘了!
若未央的容貌和乃母頗爲相似,就算別人認不出,但王重生也是同樣在若煙雪手下多年,所以一看就認了出來。
見他看着自己,若未央微微一笑放下書法笑道:“賢愚貴賤同歸盡,北邙冢墓高嵯峨。古來如此非獨我,未死有酒且高歌……!白居易雖號叫樂天,但卻毫無豁達心胸,始終拘泥於世俗的蒼茫悲涼!海飛星在此十餘年,不知是否已經參透了人世興衰呢?”
深深看着他,王重生的腦子裡一時根本反應不過來。但看着那年輕人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晶瑩通透的白玉雕佩,王重生不禁頓時雙目圓瞪,一把搶在手裡。一瞬間,心裡回想起了自己當年決心效忠莫仙穎的時候,他手裡拿着這塊玉佩時對自己說的話:
“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但我知道,一切不會被我終結,或者說根本永遠不會終止!但對你,和幾乎所有人來說,無論什麼時候,都需要一個可以引領你們,而且能讓你們甘心聽從的人。而從今以後,手上擁有這塊玉佩的人,就是至少可以讓你信賴的人……”
時移世易,言猶在耳!手裡抓着玉佩翻來覆去看了好半天,王重生才又看向若未央:“原來……,他們真的……”
說着,王重生把玉佩緩緩遞過去,可臉上卻盡是無盡的失望和惋惜……
接回玉佩收好,若未央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在你心裡,我爹是個蓋世英雄!無論他做過再多壞事,你都堅信他是爲了用最小的損失,去換取空前絕後的功績!相反,無論我娘身世再可憐,她都不值得同情!無論她再美,再打本事,也配不上我爹,對嗎……?”
王重生皺眉看着他,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笑了笑,若未央又道:“但對我這個當兒子的來說,他們對也好,錯也罷!終歸是我的爹孃,別人的看法無論怎樣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況且,同樣的看法對你而言卻存在恩與恨,不是嗎……?”
王重生皺眉想了想,看着他緩緩點頭道:“當年掌門死後,莫流香等人回來只說他是因爲力戰嚴青峰和全興恩傷重不治!而我卻無意中知道,當時掌門身邊居然還有個……。後來,慕容夫人帶着年幼的兒子支撐三義門。我雖然也不忍掌門一生心血付諸東流,但我更加不願意看着一切落在莫流香手裡,所以我纔會……”
若未央點頭笑笑道:“如王老這樣的人物,若非有什麼機緣巧合,縱然武功再高,心計再深,又豈能讓你甘心屈居人下……?”
王重生聽了一呆,不禁感到一陣老臉發熱!
看着他,若未央笑笑又道:“王老不必誤會!我此來並無惡意,但想必你也瞭解,我既然敢來也不會擔心什麼!當然,我不會依仗先人要挾王老。而我今天來,只是有點事想請教一下!”
王重生聽了沉吟問:“不知老朽有何效勞之處?”
若未央點點頭,微笑道:“是這樣!想必先生也已經聽說了丐幫即將挑戰少林和盤龍兩派的事,而我想請教先生的,是丐幫敢如此放肆,背後究竟會有何依仗?因爲他們沒理由不明白,此舉也等於是向整個武林宣戰了!”
王重生聽了不禁奇問:“公子難道和此事有何關聯麼?”
“只是問問……”
“這……”
想了想,王重生沉吟道:“少林乃武林泰山北斗,盤龍如今在江湖上也日漸強盛。丐幫如果想憑一己之力單挑兩大門派,的確不太可能!但想必公子也知道,他們之間的宿怨是起自那一清氣功!所以老朽覺得,如果來日可以從少林中搜出一清氣功真本,或許此事的性質便會不同,而結果自然也會有所改變……”
想了想,若未央緩緩點頭問:“依先生的意思,是說少林一清氣功被盜之說,確是欺瞞江湖了?”
王重生想了想,沉吟道:“這個老朽就不敢斷言了!不過少林屹立武林千年,絕非浪得虛名!況且一清氣功何等珍貴,當年必定是嚴密的守衛,恐怕實難那麼輕易失竊!可是……,如果少林和盤龍真的私吞了一清氣功,那這十多年來也不至於飽受摧殘纔對!所以此種機密,恐怕真的是非常複雜……”
沉吟半晌,若未央臉現哀傷緩緩問:“那依先生之見,此事會否……”
聽他欲言又止,王重生心裡一動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禁猶豫道:“如按常理,掌門當年的武功要做此事的確是易如反掌。並且……,掌門確有如此城府!不過當時掌門受人暗算,傷勢極重,正好在洛陽城中養傷。且不提我等是日日相見,單他當時的身體恐怕也不太可能……”
聽他這麼一說,若未央臉色才緩和了點:“既然如此,當時情勢混亂。少林寺中魚龍混雜,如果說有人趁火打劫也並非不可能!不過我倒是覺得,如果一清氣功真是被人盜走,如今時隔二十年恐怕已有所成,但爲何江湖上卻並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人物?”
王重生聽了緩緩點頭道:“這也不錯!但是……,或許一清氣功深奧精妙,尋常人難以領悟也不無可能……”
若未央搖搖頭道:“未必!武林盟這二十年來勢力何等興盛,而且崑崙,終南,峨眉等門派也是人才輩出。不過他們所得到的一清氣功,多隻鳳毛麟角。那當年能在少林寺中盜走一清氣功,那人無論心計和武功絕對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二十年的時間,絕不會毫無成果……”
王重生想想也對,一時不禁犯愁!
半晌,若未央看看他道:“王老,今天我此來只不過是湊巧經過洛陽,並無他意。所以關於我這個人,您日後就當只夢中一見好了!”
王重生點點頭,沉吟片刻,似有欲言又止!
若未央見了微笑道:“我與先生雖是初見,但或許此生也只此一面而已。先生若有何話,不妨直說……”
沉吟片刻,王重生拱手道:“公子見諒!老朽心中卻有諸多疑惑難解,如非今日真的親眼見到公子,倒也並不會想太多!但……敢問公子一句,可識得花迎此人?”
若未央聽了點點頭道:“當然!昔年先父和先母去後,是紅姨將我一手養大。而花護法,以及肖克風護法和關劍蘭護法,還有魯昌河先生等幾位先父故友,於我皆是亦師亦親!”
點點頭,王重生走到書架前,從角落裡抽出了一封似已多年封存的信遞過來。
若未央稍感奇怪,接過信見信封上沒有一個字。心感詫異,但見王重生點頭,若未央打開信見上面寫道:
“士英吾兄!一別數載,弟心甚念!自昔日掌門亡故,數年間弟心仍悲,復仇大志無日或忘!幸喜天佑掌門魂靈,遺願不息,經多年苦心弟終覓得掌門生前寶藏。待他日大事可望之時,弟必將親赴兄處,共謀大計,望兄勿忘掌門重恩,弟,迎上……!”
若未央看完輕輕放下了信,王重生緩緩道:“老朽十多年前接到此信,因此從城中移居此處。這十多年來,每年都會有人送來大批銀兩。而老朽也便用那些銀子招兵買馬,除了這金劍門外,老朽如今在黃河九州各地也算都有些親信之人……”
若未央點點頭,看着他問:“王老爲何對我提起此事……?”
王重生聽了一愣,猶豫道:“老朽雖不知有公子在世,但當年對掌門的秘密部署倒也略有所知,因此纔會對此信中所提起的寶藏之事並無懷疑!但自接到此信十多年來,老朽卻未再見過他的來信。詢問送銀兩來的人也是毫無迴應,而今天公子卻來了,所以……”
若未央聽着緩緩搖頭截口道:“王老,其實我自小練功學文,對外界的事一無所知。家裡的事,也向來都是紅姨和花護法掌管,我從來不曾過問……”
王重生聽了奇問:“公子此番出山,難道不是爲了報仇?”
“報什麼仇?”
“公子父母皆命喪莫流香之手,難道公子……”
若未央淡淡一笑截口道:“昔日先父少年涉足江湖,畢生以復仇爲志,但結果呢?爲其報仇之人反成了催命之鬼,而仇人反倒最終同穴而眠。追根究底,此事起因糾纏反覆,又該怎麼才能分個對錯呢?如今要我爲父母報仇,可我的仇人卻都是我在世上的血脈至親。請問王老,此事若換做是你,又該如何……?”
王重生聽了他的話不僅一滯!吶吶問:“難道公子真的可以放下如此血海深仇?連自幼無父無母也絲毫無怨……?”
若未央淡然一笑道:“我有何可怨?我爹要爲父報仇,卻與仇人相戀。如今我要爲父報仇,殺光自己的親人,來日他們再來找我報仇!如此冤冤相報的事雖然不少見,可像我們最終死的卻都是一家人!王老,您難道不覺得很可笑?很諷刺麼……?”
王重生聽了不禁緊皺眉頭,深深看着他,發現自己對這個年輕人竟然一點都看不懂!
半晌,若未央緩緩站起來,淡然一笑道:“報仇也好,名利也罷,這些與我生來無緣!我只想隨遇而安,隨興所至而已!其他的一切,我都不想過問……”
王重生聽得心裡一團迷霧,根本反應不過來,定睛一看眼前卻已經沒了人影!
若非被開門時擠進的一縷微風吹到,王重生幾乎以爲自己真的做了個奇怪的夢!
呆呆坐着,他心裡很清楚,這個年輕人的武功居然已經不在昔日乃父之下,甚至可能已經直追乃母!但爲什麼?就算他身負一清氣功,即便他自幼學習父母留下的武功,但也可想而知其天分實在世間罕見了!
可是,他究竟在說什麼?爲什麼他可以對仇恨絲毫不放在心上?甚至於花迎的奸險居心已經昭然若揭,可他還是沒有絲毫生氣?如果是他爹,或者他娘,甚至他那個滿口仁義道德的爺爺,誰會真的容忍背叛?自己真的見過那個人嗎?不是才說過話嗎……?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