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當初讓薛姨媽去夏家求親,原是聽說那夏金桂是個溫柔如水的性子,只跟李紈差不多,因此只當是個好拿捏的。如今進了門一段時日後方纔發現,這夏金桂卻是比鳳姐還潑辣上三分,更是滿口市井之語,每每話一出口,都能將你臊得說不出一句話兒來。這才明白自己是引狼入室了,真真是後悔不迭。
不過寶釵到底不是個好與的角色。雖說寶釵不敢正面跟夏金桂起衝突,但是不代表她就怕了這個夏金桂,因此無時無刻寶釵都不在思量着用什麼計策給除了那夏金桂的。
如此冥思苦想了幾日,竟給她想出了一條毒計來,因鶯兒是打小跟在寶釵身邊的,故而寶釵對於鶯兒自是十分信任,因而便叫過鶯兒,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鶯兒聽了,答應了一聲,便自去了。哪知鶯兒一出了薛寶釵的房間,便自轉身進了夏金桂的房中,將適才寶釵吩咐之事一一盡訴。
原來這鶯兒跟在寶釵身邊,別的是沒怎麼學會,只那攀高踩低的本事卻是學了個十足十。眼見着夏金桂如今在薛家的氣勢是勢不可擋,手中又緊捏着府中所有僕婢的賣身契,因思量了一番,便自偷瞞着寶釵,暗中投靠了夏金桂。如今寶釵要算計夏金桂,鶯兒自是不敢瞞騙的,畢竟夏金桂早就說了,如果有人膽敢欺騙於她,她有的是辦法叫她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夏金桂聽了鶯兒的話後,因冷笑一聲,道:“難爲她一個大姑娘家的竟想出這等下作的計策來,不過也不看看我夏金桂是什麼人,竟以爲我是任由她算計的草包不成?”
言罷,因對鶯兒道:“你這一回卻是做得極好,竟按她說的話去辦,辦好後,去那賬房領十兩銀子,算是給你的賞錢。”鶯兒聽了,自是高興不已,直暗中慶幸自己跟對了人。這十兩銀子可相當於是她一年的月錢了。
離了夏金桂的院子,鶯兒便按寶釵的吩咐出了門,只分別去了幾家不是薛家的藥鋪買了幾種藥回來後,便將那藥都交給了寶釵。寶釵確認沒錯之後,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冷笑,暗道:“夏金桂,這次我看你還怎麼威風!”
想畢,因爲不放心其他的小丫頭子,畢竟如今之梨香院中多的是夏金桂的人,於是寶釵便吩咐道:“你只將這些藥三碗半水熬成一碗,快去!”鶯兒聽了,便自答應着去了。
未過半個時辰,便到了那用午膳的時辰,而鶯兒也早已經把藥熬好了。寶釵聽說,因冷冷一笑,便自道:“聽說嫂子最近身子不適,只跟着姑娘我好好瞧瞧她去。”言罷,便自起身,命鶯兒端了那碗藥,徑自往夏金桂的房中去了。
待進到夏金桂房中,卻見夏金桂正躺在睡榻之上,而她的貼身丫鬟寶蟾正爲她按摩着肩膀。寶釵見了,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逝,爲什麼,同樣是商賈之女,同樣是沒有了爹爹,只孤兒寡母的生活,夏金桂的命卻是要比她好上那麼多?想到此,寶釵就恨不得上去掐斷夏金桂的脖子,不過,她到底是忍住了,因爲她不是她那個不經事的哥哥薛蟠。
“嫂子,聽說嫂子身子不舒服,我便命鶯兒去自家藥鋪子拿了支上好的人蔘來煮了,特意送來給嫂子補身子呢。”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寶釵在夏金桂跟前吃虧得多了,倒也學會了隱忍。
夏金桂睜開了眼睛,看了寶釵一眼,因笑道:“放那罷,看那熱氣騰騰的樣子,想來是燙極了的,待放涼了我再喝。”寶釵聽了,也不多勸,反正那藥越是放涼了喝藥性也越強,只是她勢必要親眼看着夏金桂喝下去了方纔放心,又見夏金桂似乎尚未用膳,便自笑道:“嫂子怎麼還沒用膳?”
夏金桂聽了,因笑道:“也沒什麼,只不過今兒個身子上不大爽快,所以就讓廚房略晚些再作膳。既然大姑娘來了,少不得也留下來一起用罷。”言罷,因笑道:“寶蟾,還不去廚房,命她們將大姑娘的午膳也端到這裡來。”寶蟾聽了,因笑着答應了一聲,便自去了。
不多時,寶蟾便領着一干小丫頭子將要用的午膳盡數都端進屋內,寶釵看着其中一盤黃澄澄的奇形怪狀的東西,因不知道是什麼,便開口問夏金桂。夏金桂笑道:“也沒什麼新鮮的,不過是油炸雞骨頭罷了,只不過是那用的油卻是有些講究,卻是用那桂花油做的。”
寶釵倒也聽說過有一種桂花油卻是可以用來食用的,只是價格極昂貴,一兩油卻是要二兩銀子才能買得到。又看了一眼那雞骨頭,卻都是揀那軟骨來做的,試想一隻雞的身上的軟骨統共加起來也沒有個半兩,這一盤油炸雞骨頭,怕是沒個二十來只雞是斷然做不成的,再加上那些桂花油,估計這道菜做下來沒個百二十兩銀卻是不成的。
驚歎之餘,寶釵卻是嘆道:“嫂子也未免太奢侈了些。”夏金桂聽了,卻是冷冷一笑,道:“奢侈?這就奢侈了,這在我們夏家不過是最普通的菜色了,若果然奢侈,我卻該去吃那極難得的竹絲雞了,要知道那可是又補身又養顏的。”
寶釵見了,也不同夏金桂爭辯,只道:“這蔘湯也涼了,嫂子先喝了罷。”夏金桂因笑道:“用膳之前可是喝不得藥的,這個大姑娘應該不會不懂罷?”寶釵聽說,只得道:“倒是我混忘記了。”
夏金桂也不多言,只道:“這桂花油炸的雞骨頭可是極好吃的,想來大姑娘也沒吃過,不如也嚐個新鮮罷。”言罷,便自夾了一塊自己吃了。寶釵見狀,也生了好奇之心,因爲她也聽說那桂花油要比一般的油要香上許多,於是她想知道這桂花油做出來的東西是怎麼個香法,便也夾了一塊吃。
哪知剛吃下去沒過多久,寶釵便覺得身子不舒服,肚子裡似有一團火在燒似的,於是便知道自己定是中了夏金桂的暗算了,只得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間,也顧不上那碗所謂的“蔘湯”了。
待寶釵離開之後,夏金桂便吩咐寶蟾道:“去,把那碗藥給折到夜壺裡去罷。”寶蟾聽了,因問道:“奶奶幹嘛非要這般善心,只將這藥送給太太去豈不好?”
夏金桂道:“她作孽太多,遲早會得報應,犯不着髒了咱們的手,讓咱們也變得不乾淨。”寶蟾聽說,便也就應了。
回到自己的房中後,寶釵強忍着腹中劇痛,讓鶯兒換了大夫來。而薛姨媽聽說寶釵病了,便匆匆趕了過來,如今薛蟠進了刑部大牢,也不知道有沒有命出來,兒媳婦又那個樣子,若是寶釵再有個三長兩短,卻叫她以後倚靠誰去?
如今以薛家的地位自是請不得太醫來,只請了那京城中頗有些名氣的吳大夫。那吳大夫給寶釵把了脈後,因問道:“敢問太太,令千金是否從小便從胎內帶來了一股熱毒?”
薛姨媽趕緊點頭,道:“正是。爲了這病,我們家也請了不少名醫,總不見效。直到後來一個和尚給了一個海上方,才壓制了下去。”
吳大夫聽了,因點了點頭,道:“可否將那丸藥給我一枚,讓我瞧一瞧。”薛姨媽聽說,趕緊讓鶯兒取了一枚來。那吳大夫拿到冷香丸後,因略舔了一下,又將其碾碎,聞了一聞,之後方道:“這就是了。令千金這藥丸倒也是對症的,只是難以斷根,不過若是長久服了,倒也不易復發。只令千金不注意飲食,吃了那桂花做的食物,這桂花與這藥卻是相剋的,又素來多吃了那油膩之物,是以讓這股熱毒一下子增強了許多,是以纔會腹痛不止。”
薛姨媽聽說,因忙問道:“這可如何是好?”吳大夫道:“如今這般情況,我也只能暫時替令千金穩住病情,要想斷根怕是不易啊。”
薛姨媽聽說,只覺得腳下一軟,又忽而想起一事,於是便試探着問吳大夫道:“大夫,不知道那仙女曼陀羅可能醫好小女的病?”那吳大夫聽了,搖了搖頭,道:“仙女曼陀羅雖說是極難得之物,可醫百病解百毒,但是卻醫不得先天之症。據我所知,只除非能有長白山三千年成熟的人蔘娃娃,否則再難救得令千金。”
薛姨媽聽聞此言,只覺得頭重腳輕,三千年成熟的人蔘娃娃,這可是仙藥啊,別說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便是有,她又哪有那個本事可以弄到?那吳大夫見薛姨媽如此,只輕嘆了一聲,開了方子,便自飄然而去了。
而那薛寶釵服了那吳大夫開的藥後,方略略緩了過來,待從鶯兒處得知了一切緣由後,不由得暗自後悔,卻也更把夏金桂恨了個十分,只覺得若不是夏金桂讓自己吃什麼桂花油炸的雞骨頭,自己也不會落得如此。
不過她也知道,如今這薛家已經是夏金桂的薛家了,自己要想報仇,只有等出嫁以後了,可是薛寶釵哪裡知道,只在她嫁給賈雨村的當日,賈雨村便受了賈家的株連給抄了家,而自己也落得個命喪黃泉的下場,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