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的話冷冷冰冰的,連帶着屋子裡頭上到迎春李紈等,下到鴛鴦等丫頭婆子,看向薛家母女的眼神都變了。
林燁穩穩地坐在賈母身側,臉上十分迷茫,“薛太太說的什麼話?怎麼薛大哥被人拿了?還和我有關?這不是沒影兒的事情麼,我素日裡都沒見過他兩次,怎麼會叫人來打我?”
薛姨媽一拍大腿,“就是這話了!林哥兒你是明白人,這話也說得明白。都是那些個黑心人眼見事情不好,拉扯墊背的呢。”
“既是這樣,”王夫人笑道,“橫豎都是一場誤會,不若大外甥往兵馬司走一趟,分說明白了豈不是好?”
賈母冷冷地瞥了一眼王夫人,卻並未開口,只沉着臉坐在那裡。
“二舅母這就說錯了。”林燁手裡穩穩地端着一盞茶,風輕雲淡地笑道:“既是誤會,何須我去分說?只薛家的大哥在裡頭說明白了,自然就會放人了。”
“這怎麼能說明白?”薛姨媽急道,“林哥兒你人小不知道,那衙門裡頭好人進去也要脫下三層皮來。何況蟠哥兒從小也是嬌養長大的,哪裡吃的了那樣的苦?況且這次聽說你還跟什麼王爺皇子在一處,那衙門豈有不下死手審案子交代的?我這心裡一想到這個,就跟油煎似的……”
雖然昨天林燁跟黛玉說了這事兒,黛玉早有準備,此時聽見薛姨媽這般唱唸做打一番做戲,心裡依舊憤怒不已,合着你自己的兒子找人來打我弟弟,還得我弟弟去給你兒子求情放出來?哪裡來的這樣好事?
王夫人輕輕地咳了一聲,衝着林燁道:“外甥既是跟四皇子北靜王熟稔,何不去向他們求求情,幫着說句話?都是一家子親戚骨肉,也不能眼瞧着你薛大哥哥蒙冤受苦不是?”
“哧”地一聲,林燁笑了,隨即臉色一整,“二舅母這話竟讓我不知說什麼好了。”
扭頭看向賈母,“外祖母必是知道的,人高一級,說話分量就不一樣。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侯爵罷了,跟在四皇子北王爺身邊人微言輕,哪裡就有我說話的地方?更何況,昨兒那陣仗二舅母沒瞧見,一羣人拿着棒子朝我們衝過來,當時場面真真嚇人!”
賈母忙道:“好孩子,你受了驚了!”
“二舅母,驚了我沒什麼,了不起我在家裡喝上兩副安神藥就行了。可當時受了驚擾的還有四殿下和北王爺呢,這事情不小。我躲着還來不及,反倒是上趕着替人求情?可教人怎麼想我?”
王夫人薛姨媽臉色都變了,王夫人尖聲道:“大外甥說了半日,就是不願意出面去澄清了?”
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兒一般,林燁臉上一沉,“二舅母這是什麼話?本來就與我無關,爲何我去澄清?薛大公子要是無辜的,不過裡邊詢問一次也就回來了,何必別人去求情?難道二舅母薛太太竟是覺得,兵馬司衙門要拿個無辜者頂缸?還是……”
眼中寒光閃動,“……還是這事兒,真的跟薛家大爺有關?”
薛姨媽張了張嘴,咬住了嘴脣不說話。
寶釵站起來,朝着林燁福了福身子,“我媽媽和姨媽原是着急,說話沒有細細思量,若是衝撞了林表弟,還望林表弟看在親戚一場的份兒上,別往心裡去纔好。”
她的聲音低沉清柔,說話間微微低着頭,粉紫色的衣裳襯着有些蒼白的臉色,低垂的睫毛上沾了些水光,竟在往日的端莊之外帶出了幾分楚楚可憐。
黛玉心裡冷笑,裝可憐誰不會?當下摟着賈母的手臂,顫聲道:“外祖母……我竟然不知道這些事情!昨兒怎麼問燁兒,他也不肯說。父親母親都不在了,我是做姐姐的,若是燁兒在外頭出了什麼岔子,我可怎麼跟他們交代呢?”
說話間眼淚已經滾落下來。她是真擔心,雖然昨天仔細查看了林燁一番,可是此時想想當時的情景,仍是不免想到,若是沒有四皇子和北靜王的侍衛在場,林燁是否還能安然無恙地回來?
自從賈敏去世後,姐弟兩個一直是一個主內,一個安外,林如海過世後,更多的重擔就落在了林燁身上。林燁是天生的護短細緻人,從不肯讓姐姐弟弟受一絲一毫的委屈。黛玉對他一向是信任的,覺得這個弟弟是無所不能的,卻忘記了,弟弟比自己還要小一歲呢。
賈母好言安慰了黛玉幾句,又命鴛鴦:“去給林姑娘倒水來。”
她有什麼不明白的?前兩日王夫人薛寶釵等在黛玉那裡碰了壁,後來又被林燁當着許多人落了面子,怕就是因爲這個,心裡憤恨,要在外頭出出氣唄!可是,林燁是自己的外孫子,就算是有什麼錯處,也輪不到你們外人來教訓!再者說了,你拿着林家當什麼人家了?好歹,林燁身上有爵位!
這二太太,也是該有人好好煞煞她的氣焰了——自從元春封了妃,王氏在府裡就越發囂張了,眼瞅着,竟是漸漸有要壓倒自己的意思。別的不說,薛家的丫頭就被她捧的比自己家裡的三個姑娘還高,還弄出什麼“金玉良緣”來,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姨太太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方纔燁哥兒說的也有道理,清者自清,想來若是與蟠哥兒無關,也就是問問就回來了。姨太太何須慌張?興許這會子蟠哥兒都到家了呢。二太太你也是,當家這麼多年,好些事兒也該知道了!有的沒的,跟孩子說這個做什麼?燁哥兒比寶玉還小呢!”
王夫人不敢與賈母頂嘴,忙起身應道:“是媳婦一時糊塗了。”
林燁好笑地看着她與薛姨媽臉上的憤恨之色,倒是很想知道,這姐妹倆後邊會不會做什麼事情。想來那薛蟠,在衙門裡也不能讓他好受了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