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勉強你。
那個溫柔到幾近寵溺的微笑,說出口的,卻是這般殘酷的話。
她想過很多,哪怕,他狠狠地打她一個耳光,然後拉着她逃走,躲到藍家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如果這樣的話,即使是貧窮困苦的生活,她也會泰然自若。
然而。
當她問他的時候,他卻笑着說了。
——我想要自由,但是……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勉強你。
她恨他。
每次都這樣冷酷,不曾爲自己停下過追逐的腳步,不曾給過自己承諾,卻每一次都讓自己如此輕易的沉淪其中,難以自拔。
那個溫柔到了極點的笑容,卻殘忍到這個地步。
遲暮,一路的旅程,她終於來到了這裡。
他還是微笑着,彷彿世間原本就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動容,也沒有什麼人會讓他留戀……滿嘴的苦澀,她甚至不知如何開口。
“藍家,藍瓏珊。”冷漠的聲音,她淡淡地報上了自己的名諱。
一陣疾馳的馬蹄聲,滿目倦容的男子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貴陽城。
看到多日不見的老友,臉上兩個顯眼的黑眼圈——可以想象貴陽目前的狀況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男子下了馬。
“……怎麼纔回來?”
“藍州那邊出了一點小問題。”男子皺了眉頭,“這邊怎麼樣了?”
“羽林軍的問題儘快解決吧,我不想再惹出什麼亂子。”
男子點了點頭,“他呢?”
“……”
短暫的沉默之後,吏部尚書冷靜的開口了,“……完全失去了消息,現在生死不明。”
尚未來得及安頓,瓏珊便被帶到了一間華麗的、類似於會客室的房間裡。
紅府的下人雖然很有禮貌,但是都冷冰冰的不帶什麼感情,雖然不知道要接見哪一位大人物,但是看那些人戰戰兢兢的架勢,憑她的經驗,絕對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對象。
上位者,是一個冷冰冰的黑髮男子,握了一把精緻的檀木扇子,那個目中無人的冷淡眼神,真是跟某人相似到了極處。
“就是你嗎?”對方絲毫沒有掩飾滿眼的厭惡,“藍家的小丫頭。”
“不好意思,就是我呢。”她纔不管什麼紅藍兩家的交情,最好這裡的人討厭自己,這樣自己就可以解脫了。
男人冷哼一聲,“牙尖嘴利的小鬼。最好弄清楚自己的立場,否則,在這裡被人拆了骨頭也沒什麼奇怪的……”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也沒有討你喜歡的打算呢。”瓏珊索性大笑起來,她不知道的是,站在門口的若干下人着實爲她捏了一把汗。
“……”男子神色間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複雜,嘩啦啦,扇子打開,“你有這種覺悟就最好了,不過,看在你母親的份上,給你一個忠告吧——在這裡,不要相信任何人。”
“……”
這個時候,一個下人上前,小聲在他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男子微微皺眉,低聲自言自語,“……那個笨蛋……死了的話,也是活該吧。”
注意到瓏珊略帶詫異的眼神,男子冷冷道,“你可以走了,沒事不要在府邸裡亂逛,提高一下自己做女人的水平吧。”
“……”
出去之後,她不禁有些惱怒。
話說回來,那個白癡上哪裡去了?丟下自己的未來老婆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還真是一個從頭到腳的惡劣男人,幾乎有所有壞男人的可惡本質呢。
如果跟他結婚的話,也許每天都會吃着各種奇怪的藥物,然後每天走在街上,被旁人誤會是自己喜歡女人或者有什麼奇怪的性向吧。雖然臉長得很好看,不對,是太好看了,比很多女人都好看的多……如果嫁給他的話,也許一輩子都不用在擔心什麼了;而且他也不是那種很粗魯的人……不對,不對……問題不在這裡……
各種奇怪的想法像幻燈一樣從腦子中走過……
“糟糕了,如果繼續想下去,也許我會做出什麼很奇怪的、讓自己後悔終身的決定啊……”嘟囔一句,準備回房間的時候,忽然傳來了琵琶彈奏的聲音。
聽說琵琶是紅家的家傳樂器,可是都沒有聽那個傢伙彈過呢,好像除了偶爾會爲國王演奏二胡之外,就不曾擺弄過什麼樂器了。
順着聲音的方向,走過了幾個院落,來到一個種植着梅樹的小院內。
一個看上去二十上下的少年坐在小院內,輕輕彈奏着琵琶,溫柔的聲音如同流水一般悄然無息的越過,點點滴滴,琵琶最完美的音色,彷彿扣動了人內心深處最爲輕柔的心絃,美的讓人心碎。
她一直站在那裡,默然的聽着,不知何時,什麼液體悄悄地劃過面頰,溫溫熱熱的,灼燒着,顫抖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停止了演奏,轉過頭去,看着她笑了——清麗如水的笑容,就像一朵冰潔的梅花,帶着風中凜冽的香氣,美的令人心醉。
不知何時,她已然淚流滿面。
“對、對不起……”她支吾着,擦了擦眼淚,“我……我只是……路過……”
少年眼中帶着無比溫柔的神色,放下了琵琶,上前。
一方白色的絲綢手帕出現在她的眼前,少年脣邊帶着溫柔的微笑,“如果不介意的話,請用吧。”
她微微遲疑,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手帕……那上面有淡淡的梅香。
“謝謝你……”她小聲嘀咕一句,對方淺褐色的眸子卻彷彿溫柔到了極致,那一瞬間,讓她有一些眩目。
“你彈得琵琶很好聽……”
“謝謝,”少年溫文爾雅的微笑着,“不知道是否有些唐突,請問你是……”
“藍,瓏珊。”
“原來是藍家的小姐,也許是我失禮了。”他溫和的笑容,襯托着那清秀可人的面容——
——紅家的美男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多。
她想着。
“我叫紅,離霜。”他溫潤的眼眸像清泉一般通透,閃爍着水晶般的奪目光澤,“您是琦攸表弟的婚約者吧。”
“是。”瓏珊點了點頭,隨即笑道,“不必對我用敬語的,你年紀還比我大不是嗎?叫瓏珊就好了。”
名喚離霜的少年微微頷首,“對了,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呢?外廷的話,一般只有外戚纔會來啊。”他似乎很迷惑,“琦攸表弟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書房嗎?”
想起那個臭小子就讓人生氣!瓏珊憤憤地想着,“剛剛去見了一位紅家了不起的大人物……”
“大人物?”離霜笑了笑,“會讓人生氣的,大概只有黎深大人了吧。”
“黎深?紅黎深?!”聽父親說起過,曾經在孩童時期就跟雪那大人旗鼓相當,性格惡劣到讓最溫和的人也對人生失去希望的大魔頭紅黎深!
想起自己在剛纔的舉動,她忍不住咕嘟一聲嚥了一口口水——
看到她的反應,離霜忍不住笑了,“不用擔心,你是琦攸表弟未來的妻子……就算是黎深大人也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她忽然道,“對了,那個死小鬼,你說他現在在書房吧?不知道,書房在哪裡呢?”
“死小鬼?”離霜一怔之下笑了起來,“從這個院子裡出去,一直沿着走廊就可以到了。”
“謝謝。”向前跑了幾步,她轉過頭,看着離霜微笑,“你的琵琶真的很好聽,下次來,彈給我聽吧。”
“嗯,樂意之至。”
離霜溫柔的笑意飛快地帶過一絲難以辨別的奇怪神色,目送着她離去的身影,幽魅的殘酷像流星一般劃過他俊美的面容之上。
沿着走廊,從小在貴族之間長大的瓏珊幾乎沒有花多少力氣就找到了書房。
站在那裡,敲了敲門。
無人應聲,她推開了門,發現房門竟然是虛掩着的。屋子跟雪那的比起來,算是普通的,對滿了來自各地的文件,毛筆架在筆落上,墨跡未乾——可見,主人剛剛出去一會。
她索性舒服的坐在了那張椅子上,伸展了腰背。
門卻突然吱呀一聲開了,有人有了進來。她不禁睜大了眼睛,如果不是這個人穿了女裝,如果不是那略見豐滿的身材——她絕對會以爲這個人就是方纔的紅離霜。
……那實在是一個絕色美人,看上去大約二十多歲,白皙的面容,性感的紅脣,長長的黑髮緞子一樣順滑,瓏珊第一次見到可以連珠翠和蝴蝶也略遜一籌的美女。
——只是可惜,不知何故,她的眼睛微微泛黃,目光看起來空虛而黯淡。
推門進來,她微微側過頭,臉上流露出一抹欣喜。
“琦攸,是你嗎?”
瓏珊立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女子像是在側耳細聽,良久之後,臉上的表情消失了,像是很失望。
“……是誰在那裡?”她走了過去,伸手去摸。
瓏珊下意識的扶住了她,女子略見遲疑,去摸瓏珊的臉。
“……”半晌之後,女子緩緩道,“你不是紅府中人吧?你是誰?”
“……”瓏珊一時語塞,竟忘記了報上自己的姓名。
“……莫非是,藍瓏珊大人?”她淡淡地道。
“是的。”
女子面目上帶着失落,強笑道,“紅夢羽,失禮了。”
瓏珊試探着將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夢羽的眼睛依舊是直直的看着前方,“你……看不見?”她猶豫着開口了。
“嗯。”夢羽點了點頭,向着她嫣然一笑。
即使同爲女子,瓏珊忍不住也迷惑了,這個女人還真是美的不像話;芯苑和嵐姬也難以與之相提並論呢。
“……是我逾越了。”瓏珊支吾着答上一句。
“沒有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啊,那個……那個,你是來找琦攸的嗎?”對這個美女顯然沒有抵抗力的瓏珊趕緊轉移了話題。
“嗯,不過……他大概不會見我吧。”夢羽低聲呢喃了一句,擡起頭,看着瓏珊,微笑道,“我聽說你和琦攸的婚事了,恭喜你。”
“謝謝你,啊,其實沒有什麼的……實際上……啊……其實……”語無倫次的胡亂說着,瓏珊突然發現有的時候,長得太美真的是一種罪惡。
“……啊,對了,你是琦攸的姐姐嗎?”
“嗯。”夢羽點了點頭,溫柔的笑意更甚。
這個表情讓瓏珊心下一動,那並不是對弟弟的笑容,反而有一點像芯苑臉上時常看到的微笑——那是想着自己心上人時的笑容。
開什麼玩笑!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給那個混蛋做包子的事情,好像提到過這個姐姐;難怪跑回紅州來了吧,果然和美女在一起的感覺很爽吧……
值得慶幸的是,夢羽因爲看不見,不知道瓏珊臉上出現的一干可怕表情……否則她絕對會爲琦攸未來的人生而擔心的。
“……夢羽?”事件的中心顯然選擇了最壞的出場時間,他一臉奇怪的神色,站在那裡。
“琦攸,”夢羽沒有笑,臉上的神色帶着一瞬間的僵硬,“……歡迎……歡迎你回來……我還沒有跟你說過……”
這個美人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面色變得很蒼白,聲音也變得不安起來。
“……謝謝。”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開了口。
夢羽咬了下脣,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喂,你稍微‘意識到一下’還有一個人在這裡好不好!”瓏珊開始了大聲地抗議。
“你以爲我沒有看到你嗎?”冷冷淡淡的聲音,瓏珊這時才注意到他的外表——華麗的外服,耳朵上各帶了一顆小小的紅寶石,頭髮也不似往日,整齊的束好之餘,還綁了相當貴重的髮帶……雖然聲音還是一樣的波瀾不驚,但是,已經完全升級成了一個貴公子的模樣。
“……”小小的驚豔一下之後,她小聲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長高了啊?”
“……”對方顯然對她這種反應無話可說,“你跑到這裡來就是這件事情嗎?還真是無聊的傢伙”
“是啊,比起那種把自己婚約者丟在一邊,和別的女人風流快活的傢伙來說要好得多了。”
“……”意料之外,他像是認可了這種說法,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好吧,那麼我們現在來交流一下感情好了。”
“誰要跟你交流感情?”雖然話是這麼說,她還是接過了他遞上的茶水,茶香四溢,彷彿還摻合了一些草藥的氣味,濃郁中帶了苦澀。
深吸一口氣,她緩緩地吐出,這種芬芳的味道讓她所有的感官都懈怠了下來。
他的眼睛裡似乎帶了笑意,焚了香草,很淡的香味開始散發出來,“你剛到沒有多久吧,就在這裡睡一會好了……我會給你拉二胡的。”
支吾了一句,他的臉上出現了非常可疑的紅暈。
“好吧,”歪着腦袋想了想,瓏珊很不客氣地躺在了這個書房內的一張小牀上,他從櫃子中取了被子爲他蓋上;意外的受到優待的瓏珊不僅沒有絲毫睡意,反而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怎麼回事?有點奇怪啊。”
他的太陽穴微微抽動了一下,停在半空中的手也變得僵硬起來,最終還是決定冷淡以對,“你不會是希望我變成那種性質惡劣的暴力丈夫吧?”
“……如果就性質惡劣這一點而言,你已經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對這個斬釘截鐵的吐槽,他沒有什麼過度的反應,只是輕輕的爲她掖好了被子。
“……喂!”
“嗯?”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啊?”她嘟囔了一句。
“僅限今天啦……”隨口的回答之後,他從櫃子裡取出了二胡,開始撥弄絃軸,幾下遲緩僵硬的聲音之後,悠長的音色伴隨着溫吞的熱氣瀰漫起來。
“……”靜靜的聆聽着,那個溫柔的聲音,就像要哭出來一樣的音色。
——瓏珊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有些困了。
“……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抑制睡意,她忽然問了一句。
聲音微微一滯,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問,“你呢?”
“當然有啊……雖然你臉長得很好看,可是,我還是不會愛上你的,就算嫁給你也是一樣。”
“真是嚴格呢,我可是會很努力的。”
“這跟努力什麼的沒有關係,我果然還是無法把你當成一個丈夫的……不過只是一個朋友的話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像是抱怨一樣的話語讓他忍不住輕輕咂舌,“……你還真固執呢,不過這樣也不錯。”
“所以啦,不要對我這麼溫柔,雖然我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太溫柔的話,就會很殘酷了。”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的。”
“居然最後會是你,我沒有考慮過嫁給燕瀟以外的人……從太久之前開始就已經在愛着他了,我已經忘記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所以就算和你結婚,我也是不會忘記他的,但是,應該能夠跟你好好相處吧……”越來越輕的聲音,瓏珊的視線有些模糊了。
“……”
“……對不起啊,”她迷迷糊糊的道,“我利用了你啊,只有我跟你結婚,父親纔會放了燕瀟……不過幸好你沒有什麼喜歡的人啊,這讓我減輕了不少罪惡感呢。”
“……快睡吧……”他忍不住催促道。
在那完美的二胡音色中,瓏珊閉上了眼睛,均勻的呼吸聲傳來,他停住了手上的二胡。
香草的成分中有催眠的藥物,他輕輕捋過她額邊的劉海,脣邊溢出一抹苦笑——這種天真卻不愚蠢的性格真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我就算愛上你也沒有關係嗎?”如同夢囈一般的話語,他的微笑看起來就像在哭一樣,經歷了無數的腥風血雨,沾染了鮮血的雙手已經不可能被洗乾淨了。
“還是算了吧……”輕輕吐出一口氣,“如果我愛上你,你也會變得不幸呢,這樣就好了吧……”
走出房間,他小心的爲她帶上了門。
貴陽。
羽林軍在一早就秘密包圍了右將軍的府邸。
靜蘭一臉陰霾,站在那裡,似乎有些羞愧的將士們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
“請您跟我們進宮。”身爲下屬的副官此刻要不知道如何向上司解釋這一問題,躊躇很久之後,也只能給出這個答案。
“……有人在等您。”
靜蘭一臉驚訝的看着這個向來高傲的男人,眼中竟帶着稍有的謙遜。
“我想,您也許希望聽我之外的人來解釋這件事情。”羽林軍左將軍藍楸瑛回答道。
同時,藍雪那一行人正準備出發。
“青瓊怎麼還沒有好?”已經等了近乎一早上,一向恪守時間的兒子居然意料之外的遲到了。
“……”月沒有說話,他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這個時候,下人突然上前,那居然是青瓊的留書。
“……”雪一語不發,把信箋徑自遞給了月。
短暫的沉默片刻,月開口道,“你失算了呢,雪。”
“……”雪沒有糾纏於這個話題,只是淡淡的道,“照這個速度,他應該已經出貴陽了吧。”
幽——那是最爲深邃的黑色。
這是那個人的名字,她一直用這個名字叫他,卻從未見過他的臉。
很多年前,她最喜歡的邵可大人把她叫到了面前。
“幽是你的‘影’,以後他會保護你。”邵可微笑着表示。
——這是最好的方法,雖然用特殊的咒術封印了她的異能,但並不表示不會被縹家的人找到。
她那個時候九歲,睜大了眼睛,“我沒有看到他啊,他在哪裡呢?”
邵可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腦袋,“他就在你的身邊啊,即使看不到他也沒有關係,他是不會離開的……”
她不懂,只是猶豫着點了點頭。
幽似乎從來就不存在,有的時候,她真的以爲這只是邵可跟她開的一個玩笑。
即使被年長的哥哥們欺負,或者被弟弟妹妹們搶走父親送給她的糖果,幽都沒有出現過。
“那是騙人的……”丟掉了邵可給她的“桐竹鳳麟”的木簡,獨自坐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哭泣,就算傷心到死,也不會有什麼人來保護自己——懦弱無能的父親,善良美麗的母親,還有那個終日臥牀病榻的胞弟。
她把頭埋在兩膝間低低的抽泣着。
——好沒用,討厭這樣的自己。
意外的人影出現在周遭,她詫異的擡起頭,青光盈盈的白刃飛舞,那是刺客嗎?
如果死了的話,也會不用這麼辛苦吧。她輕輕閉上了眼睛。
然而,當她再次睜開的時候,身邊站着的,卻只有一個人。
一個小小的背影,站在那裡。
那些刺客去哪裡了——她不知道,只是聞到一個濃重的血腥氣息。
——好難聞
低下頭,她捂着嘴,抑制住想要嘔吐的慾望;勉強擡起頭。
“請不要走!”她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袖,卻抓了一個空,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對方依舊立在原地,一點也沒有要扶她的意思。
“你……是幽嗎?”她輕輕地吐出那個名字。
他沒有回頭,隱隱間,她似乎看到他點點頭。
——那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年幼的孩子
“你會保護我嗎?”近乎天真的虔誠聲音,得來的,卻是冷冷的反問。
——你一直在等待別人來保護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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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地推開門,她倚靠在椅背上,雙目緊閉,似乎已經睡着了。
明明知道她在裝睡,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地爲她蓋上了毯子。轉過身,想要走出去的時候,卻被她抓住了衣袖。
默默地擡起頭,她卻看不見他的樣子。
“你……又要走了嗎?”她幽幽的問道。
輕輕地嘆息,他拉開了她的手,“不要這樣了,‘幽’已經死了,他不會再保護你的……”
“是啊,沒有了異能的我,已經得不到紅家的保護了,就算是縹家,恐怕也是嗤之以鼻不予理睬呢。”微笑的她流露出悽豔的絕美,緩緩起身,自抽屜中取出一支短笛,“現在的話,就算讓你爲我吹笛子也沒有可能了吧。”
“是的,我已經不會再吹了。”溫柔的聲音充滿了決絕。
短暫的沉默之後,她笑了,“有要保護的人嗎?”
“嗯。”深吸一口氣,他眼中帶了溫和的笑意,“一個無論如何都要保護的人。”
“……是瓏珊小姐嗎?”
他詫異的看着她,“爲什麼會覺得是她?”
夢羽撅起嘴巴,美豔的容貌之上籠了一層薄薄的紅暈,“你很少對女孩子感興趣啦,所以在意什麼人的話,也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呢……可是,瓏珊小姐在裡面說的話,我可是聽見了,人家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啊。”
“呵呵,你也會在意這種事情啊,真是少見。”
“不是這個問題啦,就算是被離殺掉也好,失去眼睛也好,我可沒有讓你負責的打算啊!”一時衝動說出這樣的話,夢羽立刻就開始後悔了——已經答應過自己不再提起這件事情。
“……”
“琦攸……”半晌,她艱難的開口了,“……你能不能……不要怪離……”
“我有什麼資格怪他?”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的苦笑,“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爲了我……還有你也是,就算失去了眼睛,也會大義凜然的讓我原諒他……”
“幽!”顫抖着叫出那個名字,她很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不要,不要再想着殺掉他了……你會被他殺掉的……”
他面色微微一變——那是禁語,她一向知道。
輕輕撫上她的臉頰,他冷冷的聲音彷彿帶了寒意,“你就這麼認爲我會死嗎?也許,死的會是他啊……原本,他就是一個應該早就死了的人,不是嗎?”
擊掌的聲音響起,那是柔媚到讓人脊背發寒的聲音,“……能讓你一直惦記着可真是不錯,但是……這麼久都沒有來見我,未免太無情了吧?”
夢羽的身體一顫,彷彿看到了那個跟自己完全一模一樣的男子走進了房間,帶着一向的妖媚笑容。
“……確實是很久不見了,在貴陽,你可沒有給我少添麻煩呢,離。”冷冷淡淡的聲音,琦攸注視着青梅竹馬的夥伴,他還是和原來一樣,沒有什麼變化——那便是如梅花一般高潔透明的男子,紅離霜。
“真是薄情,纔多久就已經把我忘得乾乾淨淨了……幫着你擺脫了枷鎖,讓你飛出了鳥籠,你卻用這種態度來回報我,真是過分……”離霜笑得越發厲害,彷彿把眼淚也笑了出來,“……不過呢,有些人還真是不一樣呢,原來以爲,他會聰明的乖乖聽話,就此結束這麼一場無聊的鬧劇,居然厚臉皮追到了這裡……”他滿意的看着琦攸變了的臉色,上前,輕輕捉住他半縷柔順的秀髮,“本來,你要是聽話,我也許獎勵一下你,讓紅家的討厭傢伙消失了也說不定……可是,你這次很讓我失望啊……變得這麼沒用。爲了那個愚蠢的傢伙,居然做到了這個地步……你還真是不明白我的底線呢……”
“……”
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輕笑出聲,離霜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了夢羽的身體,她用力的咬住了下脣,努力不讓自己驚叫出聲。
“……狡猾,”好像音樂一樣好聽的聲音,離霜清澈的眼眸帶了濃濃的哀傷,“姐姐……你是我的姐姐啊,可是呢,除了縹家給你的‘能’之外,沒有任何的才能,光憑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就吸引了攸嗎?得到了‘幽’的護衛……你已經拿了太多不屬於你的東西呢。”
“夠了,”冷冷的打開了離霜的手,淡淡的道,“這件事情已經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你要找的是我,不是嗎?”
“是啊……”離霜始終微笑着,眼眸中卻連一點笑意都沒有。
然而,跟隨着離霜走出去的琦攸,並沒有注意到——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影。
瓏珊一覺醒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看窗外——已經什麼時候了啊。看到掛在外面的一輪明月,忍不住驚叫出聲,立刻坐了起來。
“姐姐你醒了啊。”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趴在牀邊上,淺褐色的大眼睛很漂亮,正認真地看着自己。
“你是……”疑惑的看着這個男孩子——似乎沒有見過呢,難道是紅家的小孩?
“我是秀啊,紅秀。”小男孩笑了起來,一張圓圓的臉蛋襯托出可愛的笑臉,瓏珊睜大了眼睛,難以抑制的想要去捏一捏那一張柔軟的小臉。
“好可愛啊,你……”眼睛中閃爍着燦爛的星光,想要一個弟弟的慾望再次在藍瓏珊的內心燃起。
小秀的臉微微一紅,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吶……你有什麼事情嗎,小~秀~”一臉幸福的她非常滿足的把小秀抱了起來。
“那、那個……”小秀支支吾吾的指了指外面,“……有、有人要見你……”
“是誰呢?”
很快的,小秀耷拉了腦袋,她隨即正色道,“小孩子可是不能說謊的哦,說謊的小孩子會……”看着小秀那一張眼淚汪汪的臉,她覺得自己一句兇狠的話也說不出了。
“……好啦,好啦,到底是誰要見我,你帶我去好了。”終於因爲這張可愛的臉而失去了免疫力,瓏珊無條件的舉起了白旗。
“嗯。”
小秀點了點頭,拉着瓏珊走出了房間。
“吶,小秀,”她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有沒有看到紅琦攸啊?”
“誒?”
“啊,就是那個綠色頭髮的,看起來很拽又很臭屁的那個……”
這個評價讓小秀一言不發——他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但是瓏珊顯然誤會了一些東西。
“……”
“難道說……”她鄭重地拉住了小秀的手。
“是!”小秀的心因爲緊張而怦怦直跳,顯然沒有意識到在某些方向,兩個人的理解已經有了誤區。
“你被那個抽小鬼欺負過?”
“啊?”小秀睜大了眼睛。
“太過分了!居然欺負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孩子,放心吧,小秀,我絕對會幫你教訓他的,就算被紅家報復也沒有關係,我會徹底的讓他認識到地獄的殘酷……”內心的正義感油然而生,她已經決定好了對付自己未來夫婿的酷刑事宜——事後想起來,小秀還真是捏了一把汗,要不是後來事情的意外發展,紅家絕對要上演血腥暴力的新房密室慘殺案了。
“事實上……”正想要解釋的時候,猛然擡起頭,幾個身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那是——
瓏珊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隨即迅速的將小秀護在了身側;但是,想要在紅家的刺客“影”的手下保存自己和一個小孩子的姓名,對瓏珊來說,實在很難。
自靴筒中拔出匕首,她將小秀的臉轉了過去,冷冷的注視着對方。
“……藍瓏珊,大人要見你,不想死的話,請你跟我們走。”其中一個開口了。
“真是不懂禮貌的傢伙,至少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吧。”
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僵持在那裡,短暫的幾秒之後,他們開始了行動。
——幾乎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當那幾個刺客拔出刀的瞬間,他們也靜靜的倒了下去。
“……真是對不起了!”正當瓏珊詫異萬分的時候,一個豪爽的聲音響了起來,“本來不想驚動別人,悄悄地讓秀把你帶過去……看來失敗了呢。”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自屋頂上落下,微微一笑,向着空氣招了招手,“辛苦大家啦,下次會送上謝禮的。”
“……”
黑暗中出現的幾個人冷冷的哼了一聲,開始搬運處理地上的屍體。
兀自握着匕首,瓏珊驚訝的看着眼前的獨眼男人,“……你們是……風之狼?”
“他們是,我不是。”獨眼男人笑了起來,“真是一位可愛的小姐啊……嘛,廢話我就不說了,請吧……”
“……”環視四周,琦攸冷冷的打量着房間裡的擺設。
“怎麼樣?”離霜饒有興致的託着下巴,“啊,好懷念是不是?以前你就是在這裡對付那些不肯說話的笨蛋呢……”拿起一件沾滿鐵鏽的器具,他笑了起來,“不管是什麼樣嘴硬的傢伙,在攸的手上,沒有不乖乖說話的……不管是做‘影’還是‘黑狼’,你都同樣出色啊。”
“……他在那裡?”
“不要這麼心急啊,難道沒有話想對我說嗎?我們可是好幾年沒有見面了呢。”一抹狠毒浮上面容,離霜淡淡的的道,“……還記得嗎?攸,以前的時候,你就一直練習劍術,刺殺的技巧……不管是什麼,你都非常的努力……即使和先代,你也毫不落敗……我問你爲什麼,那個時候,你說‘你有想要保護的人’是吧?”
“那種時候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
“是嗎?不記得了啊?可是我全部都記得哦。”微微一笑,離霜將一粒小小的藥丸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在你的手上,你認爲我會輕舉妄動嗎?”
“啊,確實是呢,但是,讓你保留思考力和戰鬥力都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爲有過一次失敗了,所以不想重溫呢。”
琦攸沒有再說什麼多餘的話,很快的接過了那粒藥丸,把它服了下去。
“……現在可以了吧?”
離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迷離,像是失望,又像渴求,“……你,還記得你當時要保護的人是誰嗎?”
“我不記得了。”他毫不含糊的答道。
“是啊,”離霜低聲喃喃,“你已經全部忘記了……過去,對你來說,沒有絲毫的價值了嗎?”
“攸……”他笑了,神色竟有了幾分癡迷,輕輕撫上琦攸的臉頰,“……你知道嗎?我很生氣……以前,那些討厭的紅家白癡欺負你,我不喜歡,所以,我把他們全殺了;你因爲‘狼’的事情跟宗親翻臉,他們想要除掉你,我也不喜歡,所以我也殺了他們……還有,紅邵可爲了不讓你成爲‘狼’,利用影的身份,和姐姐來束縛你……如果你無所謂的話,我也沒有關係啊……可是,你怎麼能那麼喜歡姐姐呢?”
“……我沒有……”
“說謊!”他怔怔的看着,“幽是不可以出現在姐姐的面前,不是嗎?你卻違反了這一約定!”
短暫的沉默之後,“夢羽她……已經和我沒有任何瓜葛了。”
“是啊,”離霜纖細的手指輕輕點着下巴,柔柔的笑了,“我不喜歡你那樣看姐姐……明明只是因爲一雙眼睛,呵呵,所以我把它拿走了,這樣你就不會在那樣注視她了。”
他像個孩子一樣笑了,越笑越響,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
輕輕擦去脣邊的血跡,“……因爲扮成你的樣子,所以,你沒有辦法再繼續留在紅家了呢,姐姐也不能那樣不要臉的霸佔着你了……可是,爲什麼,成爲了‘狼’的你,會對那個愚蠢的國王……”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陰翳之色劃過那美麗的面龐。
“……”
“是不是很後悔啊?那個時候,你要是再狠一狠心,殺掉我,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呢……”離霜露出了天真的無邪,“那個時候,我真的很開心呢……攸雖然把□□混進了酒裡,卻沒有忍心砍下我的腦袋吧?”
藥力似乎已經開始發作,微微感覺到足下的不穩,琦攸輕輕扶住了牆壁。
“……看來攸的抗藥性變弱了呢,”離霜露出遺憾的神色,“雖然這種藥,普通人使用這樣的藥量早就一命嗚乎了,但是攸你的話,我預計至少也可以支持一兩個時辰呢……”
“被你高估真是我的榮幸啊……”腹中頓時痛如刀絞,他用力的咬住了下脣,冷汗涔涔而落。
“不用擔心,很快就會過去的……”離霜憐愛的微笑着,“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懲罰,如果攸表現出色的話,我會考慮留下藍瓏珊的性命哦……或者說,只是毀掉她的臉?”
突然間,一柄短劍凌空刺來,離霜微微皺眉,飛快側身,衣衫竟然被帶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哎呀,居然還有一隻會咬人的小老鼠躲在這裡,”離霜溫柔的笑了起來,注視着握着短劍的少女,“這還真是一個驚喜呢,芯苑小姐。”
“芯苑!”琦攸難以置信的看着她,因爲中毒的緣故,並沒有能覺察到她的氣息,“笨蛋!爲什麼跟過來,你打不過他的!”
芯苑沒有答話,短劍的招數更爲密集,不覺間竟然形成了一個光幕,卻又美麗直如舞蹈,輕舞飛揚,華麗的亦真亦幻。既有楸瑛的招式,在動作上,則是取自珠翠的靈巧——芯苑的武術可以說是繼承了父母二者之長,即使是羽林軍,恐怕也很難找到能與之對敵的將士。
可是,離霜卻是一個例外。
輕盈的轉動,冷若御風,離霜帶着淡淡的微笑,芯苑的招數使得再密,也難以沾上他的衣角。
“真是不錯呢,一個大小姐能做到這種地步,可是這樣的漂亮招式是贏不了我的。”
話未落音,突然身法一變,一柄軟劍自腰中抽出,芯苑一驚,招數已然使老,變招亦是不及——
嗆——
火星四濺,一柄黑色長刀架在了二人之間。
刀握在琦攸的手上,因爲服食了藥物,那樣的一擊幾乎讓他痛得暈了過去,淡淡的血絲也自脣邊落下。
“琦攸哥哥……”顧不上多想,芯苑反手抽劍,刺入了離霜的肩胛。
離霜痛哼一聲,推後兩步,笑了,“真是一個不聽話的小老鼠呢……”
芯苑驚恐的擡起眼,頃刻間,幾柄長刀已經架在了她和琦攸的脖子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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