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冬日的霧氣,溫暖的灑落在大地之上,車伕揉了揉眼睛,伸手遮住眼前的光點,美麗到閃爍的光澤看上去有幾分眩目。拉了拉帽子,壓低了帽沿,男子崔快了馬車,向前駛去。
——那是貴陽的最後一座城市。
守城的衛兵攔下了車駕,男子併爲擡頭,一位隨從模樣的少年探出了半個身子,遞出了木簡。
衛兵立刻退下了,揮手示意放行——並未對其多做檢查。
同樣,在這個時候,一位少女也坐上了前往紅州的馬車。
“不要再任性了,如果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不要以爲藍家總會庇護着你。”冷冰冰的聲音從這名優雅的男子口中而出。
“我只要乖乖的結了婚,你們就滿意了吧,怎麼會管我的死活?”少女惱怒的拉上了車門。
一旁的少年神色間掠過一抹複雜,但,當他看向那個男子的時候,又露出了優雅的微笑。
“放心吧,大人,我會照顧好她的。”
男子沉默着,沒有吱聲,很久之後,才微微點了點頭。
“一切小心了。”他如此吩咐道。
劉輝加快了速度。
不太擅長趕車的他着實讓車中的乘客吃了一番苦頭,明明是寬敞平整的大路,坐在馬車上卻顛簸不堪;一味的趕了幾天的路,錯過了最後的城市,等到天黑的時候,他們還在野外走着。
因此,劉輝被狠狠地訓斥了一頓,沮喪的他獨坐坐在草叢裡,想着“我實在是太沒用了”之類的低落臺詞,直到熱騰騰的湯被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喏,”秀麗遞上了熱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今天只能在野外過夜了,“快吃吧,你今天很累了……”
劉輝“嗯”了一聲,接過了湯碗。
這是絳攸的計劃,既然無論怎樣都會被紅家覺察,那麼,不如索性就跟着紅家的馬車離開;每年這個時候秀麗會回一次紅州。讓劉輝扮作其隨從,是再合適不過,同時,也是天衣無縫的計劃。
作爲隨從與劉輝通行的,是茶家的大小姐,茶嵐姬,她扮作一個少年的模樣,同時也負責照料劉輝的飲食起居;而芯苑則是楸瑛拜託秀麗無論如何也要帶去桐寓的,對於知道內情的楸瑛來說,秀麗有點不明白,爲什麼偏偏要把自己的女兒牽扯進去。這位戀家成癖的男子,在擺脫了長年風流無度的生活之後,真正安定下來,居然形成如此的反差——也不能不讓人回味呢。
一邊喝湯,劉輝悄悄地打量着秀麗,歲月的增長,秀麗看上去成熟了許多,雖然在皇宮中經常可以看到,但劉輝總覺得,彼此間少了很多重要的東西,像是隔閡一類的。
“真是的,”秀麗小聲嘀咕着,“每天趕那麼多的路,要爲芯苑和嵐姬考慮一下啊。”她指了指車廂,對於自幼生活在平常人家的秀麗來說,這也許不算什麼,可是對那兩個除了筆沒有拿過更重東西的大小姐來說就比較危險了——不過,好在出於父母的原因,芯苑有相當不錯的武術功底——即使和劉輝對決,也不會輕易的敗下陣來;而嵐姬則在很短的時間內,適應了吏部及其不人道的工作方式。所以,雖然很疲勞,但是沒有出現生病或者什麼別的狀況。
“對不起……”劉輝立刻就老實的道歉了,注意到秀麗身上的單薄衣衫,他起身從車廂裡取了毯子,披在她的身上。
秀麗說了聲“謝謝”,輕輕舒了一口氣。
氣氛變得很尷尬,想起臨走前衆人曖昧不明的古怪笑容,以及絳攸帶着嚴正警告的眼神,劉輝面色微微一紅,只有找一些“天氣果然還是很冷啊”、“紅州不知道有什麼特產呢”之類不着邊際的話來說。
……忍不住開始有些自我嫌惡——實在是很沒有面子,完全辜負了得來不易的氣氛。
雖然已經入春,但天氣還是很冷,秀麗蜷了蜷身子,吐出一口白氣。
“……”沉默一會,劉輝支吾着道,“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如果我當初堅決不同意你和絳攸結婚,你是不是就不會嫁給他了?”這個問題縈繞在劉輝腦海中已經很久了,每一次想開口,可是又害怕得到答案——如果她說“是”怎麼辦?如果她一直在等我主動表態怎麼辦?
曾經因此跟琦攸進行了長時間的討論,最後,以年輕隨扈賞在他頭上的一個暴慄結束了這場討論……如果可以的話,也許這是最後一個機會問一問本尊了吧。劉輝想着。
秀麗臉色微微一紅,嘟囔起來,“好嚴厲啊,爲什麼突然要問這種問題?”
“好好回答。”戴了帽子的劉輝正襟危坐的樣子看起來格外的好笑,“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問你呢。”
“唔……大概會討厭你很久吧。”秀麗歪着腦袋想了想,然後給出了答案。
“討厭……很久?”劉輝內心存着希望,“很久是多久?”
“我不知道,”秀麗輕輕搖了搖頭,笑了,“畢竟,我沒有真的討厭過劉輝啊。”
“……那麼,如果我不是王,絳攸也不是紅家宗主的養子,那麼,你會選誰?”
“……”秀麗嘆了一口氣,“爲什麼突然想問這個啊?”
“也許以後,我就沒有這個機會問你了,所以,有什麼沒有問你的事情,我要問問清楚啊。”
劉輝隨口說出的話讓秀麗陷入了沉默,她緩緩起身,以某個非常熟悉的動作在劉輝的額頭上賞了一個爆慄。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劉輝怨念的揉着腦袋,“秀麗你怎麼跟琦攸一樣……”
“這句話應該我來說吧,”秀麗憤憤的瞪着他,“跟他在一起呆久了,你是不是也學到了他那一套悲觀厭世的理論,告訴你……我最——討厭你們這種自以爲犧牲就很了不起的傲慢態度了!以爲自己死了、受傷了就是大英雄了,就可以被人一輩子記着一輩子……無視別人的痛苦,只知道自己的傲慢性格……事先說明,我可不會爲你哭的哦……無論是你死了,還是那個臭小鬼死了,我都會在家裡大擺筵席,慶賀三天,然後,就把你們忘得乾乾淨淨!所以,拜託你不要說這種沒有邏輯、不負責到極點的話……”
看着秀麗兇狠的表情,劉輝忍不住要像以前那樣嗚嗚抽泣起來,非常沮喪的耷拉着腦袋,“……秀麗對我好冷淡啊……”
“所以,在改良關係之前你可不能死哦,我已經跟絳攸約定了……如果他敢這期間在貴陽死掉的話,我馬上就改嫁給藍將軍,哪怕就算做小妾也沒有關係……”秀麗豪邁的宣言,好像下一秒就會拿起一罈白酒灌入口中。
劉輝瞠目結舌的睜大了眼睛,這種具有衝擊性的話語,很難想象絳攸聽到的下一秒鐘會採取什麼行動——也許從此會開始他的第四段悲壯的人生;或者立刻衝到藍州把楸瑛秒殺也說不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秀麗還真是抓住了絳攸的弱點。
“……”對絳攸的不幸人生小小的同情一下之後,劉輝徹底的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劉輝你也是一樣哦。”秀麗認真地道,“如果你死了,我一定馬上會忘記你,然後每天給絳攸和小秀做包子,就當你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怎麼能這樣……”
“所以你絕對不能死哦。”秀麗認真地態度讓劉輝有一些不知所措,向來遲鈍的她並沒有主意到他的不安,“一定要和那個臭小鬼一起回來,不管是什麼樣的身份,知道嗎?”
“……我……”
“不要說你不能跟我約定,如果你死了,我會每天在街上發傳單,還大喊‘紫劉輝是彩雲國歷史上最昏庸的國王’……所以,所以……”秀麗的聲音越來越小,低着頭,纖細的肩膀輕輕顫抖着。
“秀麗……”劉輝猶豫片刻,輕輕伸手攬住了那小小的身體。
“絕對、絕對不能死啊……”
“嗯。”
“就算到了最後一步,哪怕失去一切也要活着回來……”
“嗯。”
“即使無法帶回那個臭小子也要回來……”
“嗯……”
“……你是不是都在敷衍我……”隨着越來越低的聲音,秀麗竟不覺間有了睏意。
“……嗯……”
“……什麼啊,你已經變成和那個臭小子一樣的差勁男人了……”不知是抱怨還是憂傷的聲音,秀麗倚在他的身上,慢慢進入了夢鄉。
進入了紅州境內之後,道路好走了許多,劉輝不得不讚嘆,紅家的衆人的確是將這個地方建設的相當不錯。運河水路四通八達,四處都可以看到往來的商旅。
一路上的顛簸勞頓,劉輝的面色看起來不免有些憔悴,加上擔心幾方面的事情,精神也變的萎靡起來。
“主上,”坐在後面的嵐姬拉開了車簾,“歇一會吧,你都沒有怎麼好好的休息過……”
“沒有關係的,”劉輝努力的笑了笑,儘管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平靜,“再過幾天就可以到達桐寓了……”
“停車!”秀麗探出腦袋,嚴肅的拉着劉輝的衣領,“有事情,我必須在到達紅州之前跟你說。”
“啊?”劉輝猶豫拉住了馬車。
嵐姬和芯苑非常默契的坐到了一邊,剩下他們兩個之後,劉輝忙不迭的道,“到底是什麼事情?”
“紅家的組成,”秀麗深吸一口氣,“這個你瞭解嗎?”
“不是紅愛卿在掌握嗎?”
“沒有那麼簡單,”她幽幽的道,“紅家目前分爲兩方面的力量,一方面是黎深叔叔,另一方面,是風絮大人。”
“風絮大人?”劉輝不解的皺了眉頭。
“她是紅家的養女,從小在紅家長大,現在掌管着部分紅家在紅州方面的事宜……”秀麗猶豫着道,“她並不是很喜歡王或者其他的什麼家族……如果在紅州,黎深叔叔或是玖琅叔叔抓住,你最多會被踢出紅州,可是……風絮大人的話……”
“會是個棘手的對象嗎?”
“嗯。”
“……楸瑛跟我說起過,紅州的情況遠遠比藍家來的錯綜複雜。”
“可以這麼說吧,但是,如果黎深叔叔想要在紅家做什麼,也沒有什麼不能做到的……”
劉輝沉默片刻,“如果他讓琦攸回紅州去,他也一定可以做到嗎?”
“是的。”秀麗非常肯定地答道,“但是,這件事情絕對不會是黎深叔叔的主意。”
“爲什麼?”
“黎深大人絕對不會做任何琦攸不願意做的事情,沒有人比他更疼愛那個臭小鬼了。”秀麗憤憤的表情看起來是怨念十足,如果不是黎深,那個小鬼大概也不會變成今天的樣子吧。
——完全繼承了那愛記仇、喜歡作弄人、總是冷淡以對的惡劣性格。
除了臉,到底哪一點像他的父親啊。秀麗憤憤不已的想着。
“……”被秀麗臉上的兇狠表情嚇倒,劉輝小心翼翼的道,“所以……”
“所以,你進入紅州,如果是黎深叔叔或者玖琅叔叔,頂多把你扔進河裡,或者倒掛在樹上,最多丟出桐寓城,但是,風絮大人的話就很難說了,知道嗎……”
“……爲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用力深吸一口氣,秀麗的視線遊弋起來,“……其實,我原來並不想告訴你這些……這是紅家內部的事情,我和玖琅叔叔有約定,就算效忠於你,也不代表我可以隨意的背叛紅家……”
她輕輕咬着下脣,許久,終於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這是我和紅家的約定——不背叛你,但是也不能放棄紅家。
劉輝凝注她的眼睛,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細節,“那麼……”
“我不想你死……”泛紅的面頰——彷彿他們回到了二十年前,擡起頭,注視着國王,“如果有任何的東西可以幫到你,我都會做……哪怕,只是一點點……我也不想放過……我真的、真的,不想你死……”
腦海中劃過那個少年滿身是血倒在那裡的情景,秀麗一言不發的低着頭。
“秀麗……”
“跟我約定好嗎?哪怕騙我也沒有關係,利用我也沒有關係……絕對,不要有事……”
國王短暫的沉默片刻,然後笑了,輕輕地點了點頭。
“秀麗,”什麼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劉輝道,“紅離霜,這個名字你知道嗎?”
“是琦攸的表哥,比他大了四歲,怎麼了?”
“……你覺得,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少年?”
“很可愛啊,很乖,很聽話……嗯,似乎身體不是很好。”
“……”
“……他有一個孿生姐姐,但是,得了很重的疾病之後,就雙目失明瞭。”
“雙目失明?”劉輝緊張的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概是五、六年前吧,差不多琦攸來貴陽之前。”秀麗疑惑的道,“事實上,紅家發生過很多事情,大部分我不是很瞭解……黎深叔叔很少談起。”
劉輝正想說什麼,草叢中的風聲發生了極其輕微的改變。
“有人來了。”他小聲道。
路上的塵土飛揚,一匹黑色的駿馬飛躍而至,陽光之下,閃爍着燦爛奪目的光芒。
吃了一驚的芯苑不及反應,抽出短劍,迎擊而上。
嗆的一聲,不知與什麼東西相撞,火花飛逝,她的手臂被震得發麻。
“不錯的姿勢!”馬上的人輕盈的落下,“很有你父親的風範。”
芯苑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這個皮色黝黑的男子,他滿臉慵懶的笑容,就像一匹陽光下的黑豹。
剛剛拔出寶劍的劉輝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隼……先生……”過了很長時間,秀麗試探的開口了,“你……”
“哎呀呀,看來我嚇到我們的公主了……我可是個幽靈呢。”獨眼男人笑着彎下腰,近距離的看着秀麗,“唔,小姐漂亮了很多呢……”
“是、是嗎,其實我只是……不是這個問題,”她幾乎跳了起來,“爲什麼你會在這裡?”
“你知不知道……”劉輝顯然也受了不小的驚嚇。
“你們是要儘快進入桐寓呢?還是在這裡繼續跟我耍嘴皮子。”獨眼男人一臉不在乎的表情,“在前面,有人可是爲你準備了大餐哦。”
“……我們一直……”
“跟着公主的的車駕來紅州確實是個好主意,但是,這個好主意的甜頭快要到頭了……前面是桐寓城,無論是爲了你,或是公主,你最好還是……一個人動身。”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向着劉輝努了努嘴。
“我明白了。”劉輝點了點頭,事情進行的很順利,這是在他預料之外的,但是前面,將會進入對手的中心——
鑽進車廂,他取出了自己的行李。
帶着的,只有幾件衣服,路上的旅費,以及預防萬一的木簡——孔雀繚亂。這是臨走之前,克洵交給他的,一旦遇上狀況,就算不能再依靠桐竹鳳麟,至少,也可以到達桐寓。因爲莫邪實在過於顯眼,劉輝只是拿了一把普通的寶劍。輕輕呼了一口氣之後,他走出了車廂。
“通行證你準備了嗎?”
“嗯。”劉輝遞出了自己的木簡。
獨眼男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這個國王真的沒問題嗎?
“你打算就用這個進入桐寓城?”
“難道不行嗎?”
“這可是紅家的地方啊。”獨眼男人嘟噥一句,順手將木簡扔進了路旁的河道中。
“啊!”激動萬分的劉輝幾乎叫了起來,“你做什麼啊?”
“那個是絕對不可能進入桐寓的,就算進去了,也只會立刻被人認出來。”獨眼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笨徒弟還真是瞭解這個傢伙,“拿着。”
劉輝下意識地接住了對方扔出的東西,之後,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這個是……騙人的吧……”
“雙龍蓮泉!”芯苑率先驚叫出聲,只有藍雪那可以交付的家徽,即使是楸瑛也很難得到。
“用這個進入桐寓是最爲合適的了,在桐寓城中,不要相信任何人。”獨眼男人慾言又止一般的低下了頭,“一切小心。”
劉輝鄭重地點了點頭,嵐姬也拿了自己的行李,正準備跟上去。
“小姐的話,還是跟着公主到紅家去吧。”輕輕捉住嵐姬,隼皺起了眉頭,“這個傢伙已經拿不動任何一個累贅了。”
“但我是主上的隨扈啊。”嵐姬急切的道。
“就到此爲止吧,他還是一個人上路比較好。”
“可是……”
“嵐姬,”劉輝注視着她不甘的眼眸,“沒有關係,何況……我還有讓你去做的事情,不是嗎?”
嵐姬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會護送公主到達下一個城市,然後,我們會在那裡留幾天……在這期間,你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桐寓……記住可,在桐寓城中,即使全商聯,大多數也是紅姓之人,所以,對每一個人都要小心……紅家的刺客你已經領教過了,不是嗎?”隼帶着調侃的笑容,彷彿劉輝並不是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我、我明白了。”
國王猛力頷首,隼立刻催促着三位女性上了馬車。
“劉輝,”拉開車窗,秀麗認真的道,“不要忘了約定哦。”
“唔。”輕輕的點頭之後,他目送着馬車絕塵而去。
那麼,
他拉了拉身上的包裹,凝視着遠山。
——讓一切結束吧。在心中低語,劉輝邁出了獨自上路的第一步。
貴陽。
“怎麼樣?”
“看樣子是順利進入桐寓了。”
絳攸的消息讓悠舜微微舒了一口氣,“總算沒有在路上出什麼事情。”
“……就算對方知道他的下落,也不會對有着桐竹鳳麟的秀麗出手。”絳攸說的很肯定,一面,動手拆開了楸瑛自藍州送來的信箋。
“……”
“怎麼了?”絳攸表情很奇怪,悠舜忍不住小聲道。
“……那個、那個臭小子居然揹着我跟藍家訂了親……藍家的小姐已經在去紅州的路上了……”吏部尚書咬牙切齒的樣子看起來讓悠舜忍不住爲遠在紅州的某人擔心了起來。
“……對現在的局勢來說,也算一件好事吧。”
“是啊,”絳攸近乎自暴自棄的點了點頭,“這下子紅州要熱鬧了。”
“混淆以下對方的視線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吧。”想起什麼一般的悠舜道,“鳳珠那邊進行的怎麼樣了?”
“不太妙呢。”絳攸嘆了口氣,“我想可能瞞不了太久,差不多應該採取行動了。”
悠舜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那麼,儘快通知楸瑛大人吧。”
“嗯。”
天氣很好,守門的衛兵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爲什麼要在這種日子裡戒嚴呢?明明沒有什麼事情啊。
一個男子進入了他的視線,微微眯起眼睛,衛兵攔住了他,“請出示你的通行證。”
男子微微遲疑,遞出了木簡。
“哎呀,”衛兵立刻露出了笑容,“真是唐突了,請吧。”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加快了腳步……所有的衛兵都沒有對他多做懷疑。
——這個拿着雙龍蓮泉木簡的男子很快的通過了城門的檢查。
“久候了,秀麗姑姑。”
在紅州的州都桐寓,紅家的長千金抵達了紅本家的府邸,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站在那裡,俊秀動人的容貌之上,是清麗如水的溫和笑容。
“離霜,一年不見,你似乎又長高了呢。”秀麗笑了笑,介紹着身邊的女孩子,“這是藍楸瑛大人的女兒,芯苑。”
“我經常聽說,藍將軍的女兒,果然是美麗出衆。”名喚離霜的青年向着芯苑頷首,又轉向秀麗,道,“表弟在書房,您要先去見邵可大人嗎?”
“嗯。”秀麗點了點頭。
離霜溫柔的一笑,“我已經吩咐爲芯苑小姐準備了房間,知道芯苑小姐能來,表弟一定會很高興的。”
芯苑臉微微一紅,“離霜公子說笑了。”
“……瓏珊小姐已經在路上,我想,芯苑小姐可以趕上他們的婚禮了。”這個清冷如水的少年,嘴角浮現一抹溫柔的微笑,“相信芯苑小姐一定會來吧。”
“……”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秀麗睜大了眼睛。
“就在不久之前,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秀麗姑姑還是去問黎深大人吧。”離霜清澈的眼神溫潤的可愛,“不過,姑姑您旅途一路勞頓了,還是先稍作休息吧。”
沒有心情欣賞桐寓景色的劉輝隨便找了一家茶館坐了下來,希望可以在這裡打聽出紅本家府邸的位置。
隨便的點了一些點心之後,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入了劉輝的眼簾。
——不會吧,怎麼、怎麼可能……
“這裡的包子,給我五百個。”嘩啦啦,扇子落下的聲音,某個性格極度惡劣的前任走進了店裡。
劉輝用最快的速度轉過了身,低下頭,掩住了自己的臉。
“五百個包子,紅本家府邸。”對這個愚蠢到極點的訂單,老闆以不變應萬變的語調吩咐道,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
——紅愛卿一點也沒有變呢……
劉輝在心中小小的吐槽了一句。
意識到機會的到來,他儘可能輕手輕腳跟在了對方的身後。
一直跟到了一個小巷,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失去了對方的蹤影,正在自我嫌惡的時候,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大驚之下,劉輝急急得轉身,拔劍。
“……你不會想殺了我吧,主上。”淡淡的笑容,隨性的神采,多日不見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琦、琦攸!”劉輝欣喜地睜大了眼眸,“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呵呵,很遺憾,不是呢。”他俯下身子,小聲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劉輝點了點頭,跟在隨扈的後面,突然間,幾柄暗器凌空射來——雖然知道這種事情在桐寓不會少,但是——沒有料到會來的如此之快。
琦攸皺了皺眉頭,不知從袖子內取了什麼東西,兩聲輕響,暗器紛紛落地。
“快走!”他低喝一聲,拉着劉輝衝了出去。
兩個黑衣人自牆頭落下,正要追去。
“算了。”一個冰冰冷冷的聲音響起,黑衣人立刻停在了原地,躬身望着身後之人——站在那裡的,赫然便是黎深。
“哼,愚蠢的傢伙……隨他去吧,如果只有這麼一點能耐,還是死了的好。”黎深淡淡的道,漠然的看着劉輝和他的隨扈消失在遠處。
跟着琦攸來到了一處偏遠大宅,劉輝好奇的觀察着屋子內的裝飾——各種武器兵刃,還有許多瓶瓶罐罐,跟琦攸在貴陽的房子很像。
在屋角的地方,放了水壺,琦攸沏了茶水,熱騰騰的,帶着清香的氣息;微笑着走到劉輝的旁邊,他身上彷彿帶了梅花的香味。
一瞬間,劉輝有一些迷惑,琦攸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但是哪裡不一樣了,他卻說不出來。
“一路上很辛苦吧。”帶了一點無奈的寵溺,劉輝立刻就單純的沉溺其中了。
“多虧了秀麗,總算順利抵達了。”劉輝小心的看着他,“……你生我的氣嗎?”
“生你的氣有什麼用?”遞上了茶水,溫暖的水霧讓劉輝一臉暖烘烘的低下了腦袋,“不過,還是覺得你很任性啊。”
“……我已經決定了。”短暫的沉默之後,劉輝如此回答。
“是嗎?”若有所思地划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琦攸溫潤的眼神有一些奇怪。
“……”低着頭,劉輝飲了一口茶水,接着道,“所以,我還是想盡快解決紅州的事情。”
“我明白了。”
劉輝想要起身,剛剛站起,腳下一個不穩,幾乎跌回了椅子裡。
“主上,您怎麼了?”琦攸驚惶的叫了起來。
“我……”低頭注意到他眼神中淡淡的不屑,劉輝頓時感到冬日中一盆冷水淋在了自己的頭上——這絕對不是琦攸會有的眼神。仔細想想,如果琦攸看到自己,會怎麼說呢?多半假裝不認識,然後悄悄地保護自己吧。可是,居然在大街上遇上了“琦攸”,這未免太過於匪夷所思了。
終於明白那種不協調感在哪裡了——這個“琦攸”的身上,沒有了那種常年居住在藥房內的藥草氣息。
“……你……你是誰?”劉輝伸手去握劍,卻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
“琦攸”笑了,笑得竟然有幾分妖媚之色,“哎呀,居然現在才注意到,你真的是紫劉輝嗎?”靈巧的手指輕輕卸下了臉上的面具和假髮,一張秀美到妖嬈的面孔出現在劉輝的面前。
“你是誰……”有氣無力地聲音,劉輝滿頭的冷汗,支持着自己的身體不要倒下。
“不過也不容易了,這個屋子裡本來就用了特殊的香草,你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直到喝下茶水,才倒下……”“琦攸”輕笑着,纖細的手指託着劉輝的下巴,湊到他的耳邊,如同夢囈一般低語着。
“我是……黑狼……”輕的如同呼吸的聲音,伴隨着香氣,劉輝失去了知覺。
這個看上去二十上下的黑髮男子,看着劉輝緩緩地倒了下去,完美的嘴角扯起了冰冷的殘酷微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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