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商少行,紅繡難過的淚水便再也不用忍耐,哭的頭疼,站起身也是重心不穩。踉蹌之下,商少行已經雙手扶着她雙臂。紅繡昏頭脹腦的將額頭抵在他胸口,從抽噎到嗚咽,最後變作痛徹心扉的哭嚎。雙手緊緊抓着商少行的衣襟,指尖因爲過分用力而泛白。
她好恨自己,早知如此,她便不應該應下去使什麼計,那樣就不會真的發作了,不真的發作,姬尋洛又怎會爲她引蠱?她寧願自己就那麼死去,也不遠一個愛自己至深,自己卻無法回報的男人爲自己犧牲啊。
“我算什麼?像我這樣的人,怎麼配苟活於世!”
她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可現在,所有的脾氣都用在了自己身上。擡起手打自己的頭,一把抓掉了束髮用的金簪。簪子噹啷落地,長髮也披散下來。可她的雙手扔在用力的抓自己的頭髮。似乎這樣,就能將內心的痛苦都發泄出來,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她藉由疼痛,感覺自己還真實的活着。
在看到姬尋洛癲狂的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一剎,她覺得心中的某一個角落已經崩塌了。
“繡兒,夠了,別這樣,夠了!”
商少行心疼的握住她的雙手,即便反應的夠快,在她初初抓住自己的時候就出手製止,她的雙掌中依然握着大把的頭髮,素來柔順如緞的墨發,變的亂蓬蓬的,蒼白的俏臉上也粘着幾縷長髮,模樣悽楚又惹人心憐。
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商少行的聲音顫抖,瀲灩的鳳眸中也盈了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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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兒。我跟你發誓,我一定會找到姬兄。一定會治好他,只求你,別再這樣虐待自己。不論是我還是他,都不希望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啊。當初姬兄肯代替你承受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不是讓你留着命來自殘,是讓你留着性命幸福的啊!”
“可是我不幸福,我每天活在愧疚中,要如何幸福。我不該來到這世上,死了就是死了。爲什麼還要帶累了別人受罪?沒有我,他好好的浪蕩江湖逍遙快活,你也好好的做對你的三少爺,殺伐決斷。不用墜身情網。暗地裡吃醋面上還要佯作開心。我算什麼?這樣的我,還算是個人嗎!”
紅繡的最後一聲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吼而出的,本已經哭的沙啞的嗓子至此發不出聲音。只剩下埋藏到喉嚨處,如受傷的小獸一般的嗚咽。
她的雙掌上,是姬尋洛留給她的刻印,這道傷痕已經戳在了心口,若是姬尋洛能安然無恙,她的負罪感還會少些。可如今他過的很糟。她又怎能安然過自己的太平日子?那樣好好的一個人。竟爲了她變成現在這樣!
可是,她對他有感激。有愧疚,有友情,有親情,就是沒有愛情。她明知道自己只要接受他就能將他所有的付出彌補,但她不能這樣做。
這樣,即是對商少行的不公平,對自己的欺騙,也是對姬尋洛的侮辱。他要的,必然是她真心相愛,而不是隻爲了報答而應承的虛應。
可是如今就算她想報答,也沒有辦法,因爲她不知他去了哪裡。這種哀告無門,痛徹心扉的氣苦,又怎是本就滿心壓力的紅繡能承受的?自來到古代,日日驚心,夜夜謀劃,習慣壓力的存在,早已成了她必須的求生技能。但再習慣,她也不過是血肉之軀,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子而已。
商少行摟着情緒已經失控的人,勸說無用,只得以手刀將她砍暈。接住她軟倒的身子橫抱起來。
梅妝、丹煙和杜鵑三人焦急的在繡房門前打轉,聽着屋裡小姐從來沒有過的悲慟哭聲,自己也心痛欲裂,跟着一起掉眼淚,可聽着聲音戛然而止,他們三人對視一眼,都驚慌失措的掀門簾跑了進去,卻險些撞上迎面而來的商少行,只見小姐順服的如同貓咪一般蜷縮在三少爺胸前,儼然已經昏了過去。
梅妝驚呼:“小姐,您怎麼了啊!小姐!!”
商少行抱着紅繡往臥房走,“沒事,只是昏過去了,丹煙去預備熱水,梅妝去煮你們小姐愛吃的清粥。杜鵑來伺候小姐更衣。快去。”
得了吩咐,三婢女似纔有了主心骨一樣,領命去做事了。商少行將紅繡輕柔的放在牀榻上邊到了外間。杜鵑手腳麻利的爲紅繡更衣,見她雙手中還抓着滿把的頭髮,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三少爺,這是……”
商少行聞聲立即進了內間,看到紅繡手中的頭髮,心裡也是劇痛難忍,面上淡淡的道:“幫你們小姐把頭髮梳順吧。”
杜鵑含淚,低低的應了聲“是。”,一個人到底是要多痛苦,才能對自己下得去手。
商少行吩咐了福全去名繡布莊,與諸葛言然說一聲,改日再約。又派人去葉瀲清府上送了禮品,將所有事情了了,纔回到紅繡的臥房。
屋內點了絹燈,昏黃的燈光勾勒出紅繡蒼白的小臉,將她的五官柔化。坐在她牀沿,伸手握住她細白光滑的小手。商少行無聲的嘆息。
揮手吩咐下人們都下去。商少行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直強忍着的悲傷。
“繡兒。若是我爲你引了蠱毒,你是不是會更難過?”
“可此刻,我真恨不得引了蠱毒的人是我。”
“你說的對了,我不是聖人,我的確吃醋,你是如此惹人憐愛的女子,喜愛你的人那麼多,我怎會不吃醋?可我一直以爲自己掩藏的很好。”
“無形之中造成你的壓力,對不住。”
……
商少行一直坐在她牀畔,握着她的手,喃喃的說了許多的話。直到戌時落鑰,才光明正大的離開了馨苑,又在戌末施展輕功翻牆過來,一直守在紅繡的榻前。
紅繡睡了一個安穩覺,這一夜她居然沒有做夢,清晨睜開眼,便覺得脖頸痠疼,手上也壓着重物。低頭一瞧,卻見商少行正趴在她窗前,雙手抓着她的左手。
微微抽動一下手指,商少行就醒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緊張兮兮的望着她。
“繡兒,你覺着如何?”
“我還好,就是脖子疼。”撐着坐起身來,發現說起話來嗓音也格外沙啞。苦笑,“修遠,對不住,讓你擔心。”看向窗子,窗櫺紙已經透出淺淺的魚肚白,她竟然讓堂堂商家三少爺,在她牀榻前的踏腳睡了一晚。
商少行仔細打量她的神色,見紅繡已恢復了正常,沒了昨日的癲狂,這才放下心來,絕色俊顏上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淡淡道:“你我之間用得着說那些個沒用的?不過我在這趴着倒真是累得很。”
紅繡忙往牀榻裡側挪了挪:“上來躺會吧。”
相較於上一次的同塌而眠,此刻商少行歡心更甚,上一次是他強行擠上了她的牀,這一次卻是她主動相邀。好似心中所有的鬱結和烏雲,都被紅繡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給衝散了。
商少行滿足的躺下來,彎着身子一夜的腰部偶然躺平,隱隱的痠疼讓他蹙眉。
紅繡側身面對着他,抱歉的道:“修遠,讓你擔心了,我已經沒事了。”她又沒有失憶,又怎會忘記昨日自己做過什麼?現在冷靜下來,她絕不會選擇用那種愚蠢的自殘來發泄心中的鬱悶,那樣不僅是傷害自己,更是傷害愛着她的人。
商少行擡起大手,揉了揉她的頭,道:“我知你心中悽苦,能發泄出來也是一樁好事。只不過,我有個要求。”
紅繡湊到他身旁,枕着他的肩膀,將身上的紗被勻給他一些,才道,“什麼要求?”
商少行將她摟在懷裡,滿足的輕嘆一聲,“若是在覺着心中憋悶需要發泄,你打人罵人都使得,就是不能再作踐自己。”輕吻她的墨發,商少行心疼的道:“你的長髮是留着將來要挽髻戴鳳冠的,又怎麼捨得如此對待?”
“再不會了。”紅繡順從的靠在他懷裡,“修遠,我想通了。語氣在這裡自責,還不如將有限的精力拿來做正經事。我不但要爲洛尋尋找能夠解蠱的人,還要找出下蠱的真兇。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如此恨我,恨不得將我疼死也不給我一個痛快的。若是沒有這個人,洛尋也不用這樣的罪,歸根究底,一切都是因下蠱之人而起。”
“是,你說的是。”商少行笑着哄她:“既然知道要做什麼,朝廷裡和繡妍樓都有你要忙的事,你就沒有閒工夫自怨自艾了。”
“正是如此。我今兒個下午去見諸葛大少。你一同去嗎?”
“嗯,一同去。”讓她一個人去他也不放心啊。姬尋洛神志不清,這一次好在葉瀲清捨身相互,她才免去被掐斷脖子的危險,昨日他聽車伕那麼一說,都已經覺得毛骨悚然。如今葉大人身上帶着傷,萬一再遇上發瘋的姬神醫要殺紅繡,他好歹能保護她不受傷害。再者說,杜氏還不知會不會出來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