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正文 委屈

?“萌萌,萌萌……”最開始,這只是一個名字,而現在,這是一張藥方,治療她的自大,治療他的心傷。?

東方萌彷彿聽不見,仍是不肯理燕鴻。她癱軟地跪坐在他身前,有些疲憊地垂下頭。卻又不想這樣前功盡棄,他剛剛確實是有反應的。拿起他的右手,放到自己腮邊輕輕滑動,未乾的淚水沾溼了他的手指,他的長睫微微顫動。?

她趕緊鬆開他的手,雙手向前將他的臉捧起來,把自己的臉送到他面前,急切地說道:“萌萌,鴻鴻在這裡。”?

他的頭雖然擡起,視線卻並不看向她,直到她又說了三四遍,才終於遲疑地將目光移向她的方向,眼神遊離了一小會,慢慢定格在她的臉上。?

燕鴻破泣爲笑,用手指輕柔地颳了刮他的臉,他怔怔地看着她,過了好久,才彷彿接受了眼前所見,雙手猛然伸向前扣在她的雙臂上,用力往前一拉,將她帶進了他的懷中。?

“萌萌,鴻鴻在這裡呢,在萌萌身邊,不怕不怕,沒事的沒事的。”滿含着十足的懊悔,聲音也有些顫抖。她擡起臉,找到他的眼睛,專注而溫柔地看着他,給予無言的安撫。?

他的眼中開始起霧,整個人無法抑止般開始抖動,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嘴巴張張合合,嘴脣抽了幾下,卻發不出聲音。?

“沒事沒事,來,鴻鴻在這裡呢,鴻鴻幫萌萌把衣服換上,溼衣服穿着會不舒服。來,萌萌起來。”燕鴻試着想抱他起來,他卻又開始迴避她的目光,身子也使勁縮着,不肯起身。?

“萌萌,起來啊。”燕鴻的聲音稍稍提高,他扣在她手臂上的雙手馬上鬆了勁,卻是一低頭,撲入了她的懷中,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雙手也轉而摟向她的脖子。?

燕鴻心中痠痛,眼眶又是一熱。吸吸鼻子,她雙手環向他的後背,輕輕拍着:“沒事了沒事了,鴻鴻會陪着萌萌,再不離開了。”?

用盡最溫柔的語調,終於安撫住他的情緒,哄了他起身,換了乾爽的衣衫。他看起累壞了,嘴脣總是抽抽,眼中也不太有神彩。她也累壞了,體力耗盡,心力更是大損。?

坐在牀邊,爲他蓋好被子,左手被他緊緊抱在心口,右手輕輕在被面上拍打,以期讓他更快入睡。他眼睛閉了又睜開,間或看她一眼,看她仍笑意妍妍在他面前,好像放心似的閉上,過一會兒又睜開。如此反覆許久他才終於睡着,讓她又是辛酸又是甜蜜,竟又是想落淚。?

公爺夫婦走了進來,眼神複雜地看着燕鴻,暖月在他們身後,帶着得意又解氣的笑。燕鴻看也不看暖月一眼,她的手捏在東方萌手中,不好起身,只好抱歉地對公爺夫婦勉強一笑,輕聲道:“媳婦不好起身,對公公婆婆無禮了,請二老見諒。”?

老倆口看着她臉上的淚痕,暗歎了口氣,又見她神色疲憊不堪,終是不忍,便擺了擺手道:“罷了,你也累着了,還是先歇息一會兒,有什麼事,晚間再說吧。”說罷二人憐愛地看了看牀上熟睡的東方萌,便相攜離去了。?

暖月不忿地瞪了燕鴻一眼,轉身跟着走了。?

燕鴻看着東方萌歸於平靜的睡顏,腦中思緒翻滾,許多畫面從腦中一閃而過,前世的,今生的,現實的,夢幻的,一張張面孔,一幕幕場景,一會兒是男友爲出國決絕而去的背影,一會兒是孃親抑鬱而終的畫面,一會兒是東方萌惶恐委屈的面容,不停地在腦海中雜亂無章地閃來閃去,然而身體的疲累卻讓她無法再撐下去,終是半趴在牀沿睡着了。?

燕鴻這一覺就睡到暮色漸臨,醒過來時頸椎陣陣痠疼,呲牙咧嘴地揉了揉,待得眼睛完全睜開,就看見一雙黑曜般的眼珠死死地盯住自己,不肯錯開半分。?

他醒了多久了?看他眼中還有着淡淡的委屈與害怕,燕鴻心中一揪,面上卻溫柔一笑,伸出手指輕輕捏捏他的臉。這是每天早上起牀必做的動作,現在雖是夜晚,但這是她今天早上欠他的,得補上。?

果然這樣做了之後就見他神情有了些許的鬆動,不過卻仍是固執地抱着她的一隻手臂。燕鴻這才注意到他的姿勢有些奇怪,像一隻小狼犬一樣匍匐在牀頭,雙手牢牢抱着她的手,雙目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心中縱然還有些酸澀,見了他這般可愛的樣子,她突然就很想摸摸他的頭,道一聲:“真乖。”?

也不知道他維持這副小狼犬的動作多久了。是想守着自己,害怕自己不見了?燕鴻心中輕嘆,知道自己再也越不過他設置的樊籬,怕是不得不淪陷了。雖對前路沒有太多信心,既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便就此伴在他身邊吧。?

總歸也是嫁了他。?

想到此,心中卻添了些輕鬆,突然對自己昨日至今的糾結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其實她一慣的做法是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再想,不知道之前是犯了什麼傻,這般虐待自己。有些事情,自己在陷入其中的時候看不清,那便順其自然吧。?

動了動身子,卻引起他的警覺,小狼犬兩隻前爪又往前伸了些許,竟將她半邊肩膀扒拉到了自己的看守範圍。?

她輕笑出聲,便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額頭頂了頂他的腮,臉上笑意不曾淡去。他似是有些不解她的轉變,歪頭注視了半晌,差點把她臉上看出一個洞來。大概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他做出一個很扭曲的表情,但燕鴻卻能準確在領會其中的含義。他身子酸了。?

於是笑着扯了他坐起來,他看着她,咧嘴學她做出笑的表情,卻因爲做得不像而顯得有些奇怪,於是又逗得她大笑出聲。他許是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也不覺得驚慌,只是專心地看着她,細長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爬來爬去。?

“小姐?”妙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概聽到了動靜,過來詢問。?

“妙人,我沒事,你去稟告公爺夫人,我和三少爺洗漱後便過去了。”燕鴻用閒着的那隻手爲東方萌整了整睡皺的衣服,抽空衝門外的妙人回了話。?

妙人應了一聲便去回話了,燕鴻也帶着東方萌起身修整了一番,一邊給東方萌穿鞋,一邊想着一會兒要怎麼回覆白日裡發生的事。?

待到了正房前廳見到公爺夫婦,燕鴻不由分說就跪了下來,說道:“媳婦服侍相公不周,請公公婆婆責罰。”不管怎麼說,總歸是她做錯了事,先認錯總比事後招供要強。?

老公爺和夫人臉上本來還有些不豫,但見到東方萌好好的和燕鴻一起進來,心中的氣就消了一大半,這會兒又見燕鴻主動認錯,幾乎當場就原諒了她,畢竟萌兒的病症確是容易反覆,說來也怪不得她。?

暖月一見公爺夫婦的神色就知道他們要消氣了,連忙趕在公爺發話前說了一句:?“三少爺看起來還是不大好呢。”?

老公爺本來準備叫燕鴻起來,一聽暖月這話連忙去注意自己的兒子,顧不得燕鴻還跪在地上,兩步衝上前去圍着東方萌上看下看,仔細地檢察了一番,緊張地問道:“萌兒啊,可還有哪裡不舒服啊,來讓爹孃好好看看。”?

東方萌下意識地往燕鴻處縮了縮,本來一進門見燕鴻往地上跪,他也要跟着跪下去,是燕鴻一手用力捏了他的手,不讓他跪下。他這會兒見燕鴻仍是沒有起來,面上便帶了不解的神情,不顧公爺的詢問,蹲了下來,用兩手把燕鴻的臉扳過來對着自己,眼睛裡寫滿了疑問。燕鴻衝他搖了搖頭,暗暗又捏了捏他的手,表示自己沒事。?

老夫人將他們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臉上不由帶了一絲笑意,輕咳了一聲,燕鴻急忙又正色對着老夫人。老公爺聽得老伴兒的提示,便也不再執着於要檢查兒子的身體,揹着手坐回主位,淡淡說道:“起來吧,鴻兒。”?

“謝爹孃寬宏大量。”燕鴻豈是不明白起身就代表自己沒什麼大事兒了,頂多被說幾句,便不再多說就站了起來。她可沒有愛下跪的毛病。?

“坐吧。”老公爺指了指下位的椅子,示意燕鴻坐過去,燕鴻也不推辭,便拉着東方萌走了過去坐下。東方萌的位子與她的位子之間隔了個小茶几,東方萌對於這個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東西很有些不滿,皺着眉着盯了它好久,又抓了燕鴻的手一起擱到上面,這才肯坐下。?

“鴻兒嫁過來也有近三個月了吧?”老公爺卻像是忘記了之前的疑問,也沒有如燕鴻預料的那般訓斥她一番,只不鹹不淡地問了這麼個意外的問題。?

“是,兒媳自六月十八嫁入公府,迄今已有三個月又八天。”之所以記這麼清楚,是昨天還聽着五朵金花在那兒感嘆,說是再過三天就嫁過來百日了,還嚷着要做些吃食慶祝慶祝。熟料今天東方萌就發作了。?

“自鴻兒嫁入公府,老夫和夫人便將萌兒託付於你,當了甩手掌櫃,對此,鴻兒可有怨言?”老公爺冷不丁地轉了話頭兒。?

“兒媳從未有怨。”燕鴻心下凜了凜,平靜地回答道。?

“鴻兒是一個端莊秀麗、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嫁給萌兒這樣的丈夫,委屈你啦。”老夫人以退爲進地開炮。?

“相公生性單純善良,對兒媳體貼入微,兒媳並不覺得委屈。”?

“老夫相信你的話。鴻兒願意嫁給萌兒,並在知曉萌兒的情形後仍是盡心盡力地照顧於他,自是足以說明鴻兒的品性。那麼,現在你可以告訴老夫,今天早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