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選侍,我本無意與你爲敵,你也無須處處刁難,若是真有朝一日借了姐姐的吉言,姐姐此刻更是應該擔待我幾分。煙寧是個小女子,向來心中最是記仇的。”許才人這隻言片語竟是說得如此有力,姚玉露知道許才人平日也是個伶牙俐齒的鬼靈精,可此刻這番話看來也是含在心中多時,終是有個好機會能在楊選侍跟前兒找回幾分臉面了。
楊選侍聽着竟是腳下的步子細細碎碎地朝後退了幾步,彷彿是被許才人的話震懾了一般,忙忙說道:“真是能耐了,能耐了,升了才人都敢如此和我說話了,我入宮比你早那些年,你何德何能如此待我!”
許才人與楊選侍不合,這月玫宮中人盡皆知,許才人聽着楊選侍的話,微微皺起了額頭,道:“這樣一口一個“我”,楊選侍怕是忘了規矩吧。”
楊選侍似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怒瞪的眼中含着將要溢出來的淚水,白皙的臉頰因爲惱怒也是通紅了幾分,她越是看着許才人那張年輕氣盛的美貌臉龐,越是有消不去的氣氛惱在了心窩,便是狠狠地瞪了許才人一眼,踏着刺耳的步子鏗鏗而去。
藍燕和關貴人在一旁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臉上略略帶着幾分無奈,只聽藍燕說道:“臣妾見過許才人,還是先恭喜才人了。”
關貴人也是慈和地笑道:“是啊,沒想到妹妹這麼快就封了才人,真是咱們月玫宮的喜事呢。”
姚玉露聽着二人的話,不禁有些聽不出其中的門道。關貴人年紀不輕,看得平和些也是正常;卻是這藍燕竟也是這般平心靜氣,連一絲一毫的嫉妒都見不出來,還真是心思不淺呢。
許才人被藍燕這般叫的,更是有些羞澀尷尬道:“藍姐姐也笑話我,我素來是不喜楊選侍才那般說的,咱們之間哪需這樣拘禮啊,寧兒年紀輕可是受不起姐姐這樣的稱呼。”
許才人雖是天真爛漫,性格直爽,但是說起話來這牙口也是伶牙俐齒不輸人下,那一對黑靈靈的眼睛機靈地轉動着,說出來的話也甚是體貼。
藍燕淺淺一笑,看起來是真心替許才人高興,道:“確實,咱們一個宮的姐妹能出人頭地,我看着心裡也很是高興,許妹妹果然非池魚之物。”
“藍姐姐這話可是誇過了。”許才人半掩着面,羞澀的紅暈始終未能退下,衆人又是寒暄了幾句,這冷清的月玫宮出了這般喜事,連着奴才奴婢的臉上也掛了幾分喜色。
到了傍晚的時候,姚玉露趁着夜色未深,着了一件藍紫色輕紗就急急忙忙地趕到了姚許才人所居的北殿門口,她獨自前往並未帶着宮女,手中提着一隻八角盒,緩緩地到了北殿門口,剛待門口的內監通報完,便是一陣的叮噹之響迎耳而來。
原來許才人一聽到通報已是急急忙忙地從殿內趕了出來,雙手推開殿門,見姚玉露款款站於園中,忙是笑容滿面地跑了過來,俏皮的聲音一如往常,道:“姚姐姐,我正要去尋你呢,你這便來了,快、快進來吧。”
姚玉露笑意輕揚地點了點頭,隨着許才人進到了殿內。
“從昨兒個開始就想單獨和姐姐坐下來說上幾句,眼下可是有了功夫了。”許才人興高采烈地說道,看得出這年幼的她面對眼前一件件好事定是有收不住的欣喜之情,與其說是對皇上的愛慕傾心讓她如此,不如說是更像個得到了寶貝的孩子,她年紀還太小似乎並看不清所謂的愛,更不瞭解眼下的承寵對她意味着什麼,只是盲目地看着宮中衆人都視作這爲好事,自己也便是如此想的,就是不懂得再多,這後宮中的女人們畢生追求的寵愛她還是明瞭不少的。
“我也是如此,正是有不少話想問問你呢。”姚玉露淡淡笑着問道。
許才人示意身邊的宮女們退下,此時北殿內獨留着二人坐在倚塌上,中間的楠木小桌上擺着一盞香爐,微微朝着上空飄散的煙氣晃得人眼有些迷離。
“姚姐姐,寧兒知道姐姐此番用心良苦,寧兒嘴拙,不知怎樣謝姐姐,只是這往後的日子在宮中,我定拿姚姐姐的事當做自己的事,寧兒便是平日那般樣子,也是個有心的人,如今姐姐如此待我,我定是全都記在了心中。”
許才人說着,越發動情,眼角滲出了絲絲淚滴,這句句肺腑,入宮以來何曾有人如此待她?她年紀輕,雖是未想過承寵的事,但一直也是受着冷落,眼下這般衆星捧月的日子她從未想過,可誰都知道在後宮中日子如何才能好過,能有今日,姚玉露功不可沒,許才人便是千萬句的感謝怕都抵不過這樣的大恩啊。
姚玉露聽她說這,桃花般的臉上揚起一絲暖暖的笑容,她輕輕攬過許才人的手,摩挲着說道:“寧妹妹,我這般幫你,也算是幫了自己,姐姐不爭氣怕是難在這宮中有所作爲了,妹妹你不同,如今你承寵了,若往後再能晉個高位,我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妹妹也無需太放在心上,既然我喚你一生寧妹妹,定是心中真真切切當你做妹妹了,你和水冬我都是如此看的。”
姚玉露真誠地說着,臉上始終帶着暖心的笑容,季水冬和許煙寧,這兩個人在這冰冷的後宮中給了她不少慰藉,不論是陪伴還是扶持,都在這紅瓦高牆內難得可貴。
“姚姐姐......”許才人不知再說些什麼,只是動情地喚着姚玉露。
“罷了,今兒本是個應該開心的好日子,怎是說着說着就傷感起來了,寧妹妹,你看我給你帶來的什麼。”
姚玉露笑着打開帶來的八角提盒,絳木色的八角提盒內裝着煮過的紅棗,花生,栗子,放在三個精緻的小瓷碟中,姚玉露將瓷碟一個個拿出來擺在桌上,見着許才人一臉喜色,卻又是突而紅了臉有些害羞。
“這是......”許才人想起以前府中哥哥大婚時的情節,嫂嫂也是吃過這些東西的,大概明白了幾分,面色更是羞紅。
“雖不是大婚的日子,畢竟啊也是你第一次承寵的時候,民間洞房花燭夜後都要吃這些,寓意着‘早立子,早生貴子’,便是在這皇宮中,這些小事能做也就做了,討個喜慶。”
“寧兒纔多大,姐姐就說這些,真是羞死寧兒了。”許才人笑着道,說不清言語中是歡喜還是羞澀,但溢滿笑容的臉龐被燭火照得熠熠發光。
“這哪裡有什麼好笑的,在宮裡終是有了孩子纔有了依靠,你年歲也不小了,話說昨日承寵后皇上可否讓太監將你的名字記入彤史?”姚玉露說着說着,突而想到了這問題忙問道。
“記了,自是記了。”許才人喃喃地說着。
姚玉露又是笑着拍了拍額頭,說道:“你看我蠢笨的,都晉封了豈會沒記,真是太多心了。”
許才人慢慢食着瓷碟內的花生紅棗栗子,各食了幾顆又說道:“姐姐也吃上些。”
“我還用不上,怕是以後也用不上了。”姚玉露說着這話,言語中略帶着失落,她年紀也不大,莫不是以後真的要獨守空房了?
罷了罷了,不是說自己心中已想明白了嗎?便是辜負了母親爹爹的心意,也總比累連家人好得多了,自己命中無此定數,努力了幾次都不得善果,又何必強求呢?
“姐姐怎說着這樣喪氣的話,姐姐那麼美,美得我一個女人都要心動了,皇上又豈會真的將你視若無物?”
姚玉露聽着,淡淡地笑了,搖搖頭,笑中帶的不知是心酸還是苦楚,是啊,她那樣美,那樣美又能如何呢?在這後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的美貌了,哪一個妃子不是傾國傾城就是沉魚落雁,再美又有何用?
“寧妹妹,再美又有何用呢,容顏終將老去,總是會有比你更美的女人入宮,我們能做的就是安穩地在這宮中活着罷了。”姚玉露說着,語氣越發的沉落,已是不想再說了。
許才人意識到自己有幾分失言,連忙說道:“姚姐姐,是寧兒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