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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章從姚燕語的房裡出來,並沒急着回前廳去,而是在外邊吹了好一陣的冷風,待胸口裡那陣無名邪火慢慢地散去,才皺着眉頭回去找蕭侯爺繼續喝酒。
而此時,三軍大營之中,雲琨氣沖沖的回到營帳,揮手一把甩掉貂裘大氅,健步如飛行至外邊的開闊地上,叫過自己貼身的一隊親兵來對打。
一頓乒乒乓乓,誠王世子把這十二名倒黴蛋們狠狠地操練了一個晚上,到最後個個兒都是鼻青臉腫,哀嚎着回去洗漱睡覺。
韓熵戈則對此事一笑置之,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一邊是妹夫,一邊是表弟,現如今又在軍營之中,他這個做大哥的說什麼都不怎麼合適,只好順其自然了。
第二日一早,衛章帶着蕭霖離開鳳城去了三軍營帳。韓熵戈親自出帳相迎,寒暄畢,蕭霖入中軍大帳落座。
“蕭侯爺,既然皇上都同意和談了,怎麼還有第二批強弩?”韓熵戈微笑着問。
要知道,昨天韓元帥看到下面送來的賬單時着實吃驚,第二批精鋼強弩居然有五千支,這麼短的時間內製造出這個數量的強弩,這個蕭子潤果然能幹。
蕭霖笑道:“元帥若是知道皇上此次和談開出的條件,就不會這樣問了。”
“哦?”韓熵戈饒有興致的看着蕭霖,等着這位和談大使後面的話。
“皇上說了,他耶律吉想休兵停戰也容易,他北胡的兵馬需得後退一百六十里,讓出圖母河以北吉州,黑水,儋州這一片土地和大小九個城池。否則休想停戰。”
“哈哈!”韓熵戈開心的拍了一下桌案,直接站了起來,“皇上英明啊!圖母河以北一百六十里便是太白山,太白山南北終年積雪,易守難攻,若以此地爲界,以後北胡便不足畏懼,我北疆百姓可常年休養生息了。”
雲琨則皺着眉頭冷笑:“耶律吉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蕭霖淡然一笑,接了雲琨的話頭:“所以皇上派本候帶了五千支精鋼強弩來,談不攏就打,打完了再談。皇上說了,太白山以南原本就是大雲的土地,是耶律吉無恥,每年都往南侵佔一點,皇上懷柔四海,覺得不過是些不毛之地,便不願跟他計較,他得寸進尺,不給他點厲害瞧瞧,還當大雲朝中無人了。”
雲琨嘲諷一笑,說道:“那如此說來,和談欽差豈不只是個擺設了?”
蕭侯爺身爲春風得意之人自然不能跟失意人一般計較,於是淡然一笑,說道:“正所謂‘上兵伐謀’,本候是不是擺設,副帥且走着瞧就是了。”
韓熵戈忙擺手道:“好了,既然和談欽差已經來了,那就派人給耶律吉送信,說我大雲皇帝陛下派的和談大使已經到了,三日之後,和談使臣便可過河,讓他做好準備。”
雲琨應了一聲,起身出去,順帶送了蕭霖一記白眼。
蕭霖完全不介意,待雲琨出去之後方重新起身給韓熵戈見禮,口稱‘大哥’。公事談完了,該談私事了,這會兒蕭侯爺不是欽差大臣,而是以準妹夫的身份見大舅兄了。
韓熵戈呵呵一笑伸手拉住了蕭霖的手,嘆道:“君澤就是這種臭脾氣,你不要理他。”
蕭霖笑眯眯的點頭:“大哥放心,不管怎麼說他還是燦兒的表兄嘛。”
韓熵戈滿意的點點頭,拍了拍蕭霖的肩膀。這準妹夫不錯,不說才華和出身,就這份胸襟氣勢絕對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
卻說鳳城手背李義溶拿到了醫女們交上來的銀子和銅錢,着實的感慨了一番。
瞧人家姚大人帶的人多好啊!醫女們的俸祿也就那麼點,說白了那點錢什麼也不是,可人家偏偏把錢都捐了出來,說是給傷兵弄點細米養身體。嘖嘖!李守備萬分感慨,覺得京城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那眼界兒,那氣度,不是一般的高啊!
至於白米,鳳城自然有。不管是戰時還是和平時期,鑽營投機的商人總是無孔不入,發國難財的也大有人在。只是白米的價錢實在是忒貴。
大雲帝都普通白米的市價不過三文錢一斤,鳳城居然賣到了十九文。
李守備之前手裡沒銀子也不好去訛人,現在手裡攥着點錢,身份也抖起來了,三分嚇唬七分安撫,竟能以十二文一斤的價格買了一千七百斤大米。這也就是花了那些醫女們捐上來的銅錢而已,三十幾兩銀子還沒用着。
不過這一千七百斤白米對將近兩千名傷兵來說簡直不夠塞牙縫兒的。於是長矛又吩咐伙伕只把白米混在粟米里煮成粥,大部分的主食依然是粟米糰子,各種野獸的肉乾及五臟下水等混在一起煮的雜燴。
只是衝着這白米,長矛果然找了二百多名百姓過來幫工,極大程度的緩解了傷兵營人手短缺的現象。
而且隨着和談欽差的到來,更多的商販從顧城到了鳳城,白米的價格正一天一天的往回落,眼看着鳳城已經有熬出頭的徵兆了。
姚燕語面對這些事情並沒有感到多麼高興。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這點小事上,當務之急是外傷藥不多了,之前她讓軍醫用來煎煮湯藥的三味常用藥已經缺了兩樣。幸好這段日子沒有打仗,否則傷兵增加,可真是不好辦了。
自然,給皇上的奏本早已經送了出去,但等京城送藥來最還需要些時日,如今恐怕要另想辦法了。
“姑娘,盧軍醫有事求見。”杜三娘子從外邊進來,回道。
“請盧大人進來。”姚燕語把手裡的藥典緩緩地合上。轉頭看車書架上一摞摞的醫書。
現如今姚御醫用來處理公務的屋子是守備府的書房,反正李守備每天都很忙,幾乎不着家,而且他是武將,書房對他來說基本沒用,所以一併被姚御醫給徵用了。
盧桐廣進來後給姚燕語躬身行禮。
“盧大人快請起。請坐。”姚燕語尊重有真才實學的人,盧桐廣在軍中十來年,有豐富的外傷經驗,而且人品不錯,值得尊重。所謂衆人拾柴火焰高,姚燕語自然不會搞冷豔高貴那一套把自己孤立起來。
“謝姚大人。”盧桐廣起身後,在姚燕語下手落座。
翠微奉上香茶,姚燕語輕笑道:“這是我家茶園裡自產的茶葉,之前我來的匆忙沒帶,這回是我二哥託蕭侯爺帶來的。盧大人嚐嚐。”
盧桐廣掀開杯蓋便聞見一股清冽的茶香,於是忍不住讚道:“好茶。”
姚燕語笑了笑,吩咐旁邊的翠微:“去把這茶包一些給盧大人帶去。”
盧桐廣是個喜歡喝茶的人,聽了這話立刻笑開了花,忙欠身道謝:“如此下官就不客氣了,不怕姚大人笑話,可是有日子沒喝到這樣的好茶了。”
姚燕語笑道:“大人喜歡,喝完了我這裡還有,反正是自家茶園裡產的東西,不值什麼。”
“姚大人可是謙虛了,這茶可不比進上的差呢!”盧桐廣忙道。
兩個人客氣了幾句,盧桐廣方問:“不知關於缺藥的事情,姚大人有沒有上書給皇上?”
姚燕語點頭說道:“今日找大人來正是因爲此事,奏本我已經叫人送往京城了,可指着京城往這邊運藥材估計還得等些時日。可我們這裡的傷兵不能等。天氣嚴寒,時而還有傷風生病的,藥材同糧食一樣重要。”
盧桐廣嘆道:“可是不等,我們又有什麼辦法?這裡一片荒蕪,又是這個季節,出了門到處都是一片白雪,連跟草毛也找不到啊。”
姚燕語點點頭,又若有所思的問:“我聽說有個仙女湖?”
盧桐廣惋惜的嘆了口氣:“哎,是有個仙女湖,下官也聽說了,那一帶是有溫泉,水都是溫熱的,所以湖邊四季如春,想必也會有珍貴的藥材,只是——仙女湖在圖母河以北,現如今圖母河以北還不是我們大雲的地盤兒啊!”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想辦法解決藥材的事情。”姚燕語神色凝重的看着窗戶紙上的亮光,“指望着從別處運輸總不是辦法,能夠就地取材纔是最好的。”
這一點盧桐廣也懂,但卻只有苦笑的份兒。
“盧大人?”沉默許久之後,姚燕語才緩緩地開口。
盧桐廣已經慢慢地品完了一杯香茶,正等着那位揹負着雙手站在窗口沉思的女御醫姚大人發話呢,聞言忙應了一句:“姚大人有話儘管吩咐。”
姚燕語點頭說道:“這兩天有空閒,你安排一下手中的事情,我們出去轉轉。想辦法弄點草藥回來,以解燃眉之急。”
“這……”盧桐廣先是一怔,繼而問:“姚大人,現在是戰時,鳳城城外隨時都有胡人的刺探出現,我們還是不要隨意走動。”
“沒關係,我會找人跟着我們的。”姚姑娘嫣然一笑,心裡盤算着現在正是和談時期,想必軍營裡也沒什麼事兒,不如給那傢伙找點事兒做做好了。
有人保護自然就不一樣了,盧桐廣忙起身應道:“是,那下官這就去準備。”
*
當衛章聽說姚燕語要出鳳城找藥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笑了。這纔是她的性格,看着嫺靜實則一點都不安分,更不會坐以待斃。不過,這也正是他喜歡的。
臘月二十七日,大年在即。大雲使臣靖海侯蕭霖在鐵騎營主將韓熵戉和烈鷹衛主將賀熙,唐蕭逸等幾人的護送下過圖母河,去耶律吉的營帳和談。
同時,衛章點齊了烈鷹衛帶着姚燕語和盧桐廣以及杜三娘子三個人沿圖母河往東一路疾馳百餘里,在一片山林中停了下來。
其實衛章並沒有把什麼藥材放在心上,他真正的心思是帶着姚燕語出來走走。她來了鳳城這麼多天了,兩個人還沒真正在一起說說話。雖然是戰時,可現在是和談時期,總該放鬆一下了。
山林中積雪足有一尺多厚,馬蹄踩着積雪幾乎難以行走,衆人只得下馬步行至圖母河邊。這一帶是圖母河河面最窄的地方,兩邊皆是山林,隱蔽性很好。易於埋伏,也易於偷渡。
“河面結冰,可直接通過。”衛章牽着姚燕語的手,有些不放心,“只是……你能行嗎?”
姚燕語好笑的看着衛章:“我爲什麼不能行?”
杜三娘子在一旁說道:“我可以背姑娘過去。”
衛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帶着明顯的不悅,要背的話還用你?本將軍不會背麼?
姚燕語皺眉反問:“難道你們是要飛過去不成?”
“咳咳……”衛將軍咳嗽了兩聲,“也不用,走過去就可以了。”
難道本姑娘不會走嗎?!姚燕語恨恨的瞪了某人一眼,擡腳就走。
這一帶現如今還是高黎人的地盤,只是上一次衛將軍帶人劫了高黎人的貨並順便大肆屠殺一場,高黎人已經往北往西轉移,緊緊地靠在北胡人身邊了,這一帶基本已經在衛將軍的控制範圍之內。
不過即便是這樣,衛章自然不會讓姚姑娘頭前帶路,早就一個眼色掃過去,吩咐烈鷹衛前去開道,以防周圍有高黎人出現。
河面上也是一層厚厚的雪,走上去跟地面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區別是河面上沒有樹木,視野開闊了許多。左右看看,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姚姑娘的腦子裡忽然竄出一句古詩:玉樹瓊枝作煙蘿。
姚姑娘看過地圖,這一片山林和這條圖母河在現代都是不存在的,在現代,這裡已經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工業城市了。而她曾經因爲一個學術研討會去過那個城市,住了一個禮拜,其中有兩天的時間跟着團隊去景區遊玩過。
相比起後世工業發達環境污染的城市風光,這片雪景真的宛如仙境。如果不打仗的話,來這裡建個別墅小樓也不錯。嗯,韓姐姐是那麼喜歡冬天喜歡雪,將來在這裡蓋別院的話一定要叫上她一起。
踩着及膝的積雪,姚姑娘一邊呼着大口的白氣默默地打小算盤一邊被衛將軍拉着快步行走。
走到河面中間,衛章皺眉看了一眼左顧右盼的姚姑娘,冷不防一把把人撈起來抱在懷裡,暗運內力,蹭的一下躍起來,足尖點過積雪,迅速的往前衝出去,沒等姚姑娘從暈眩中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了河對岸。
莫名其妙的,姚姑娘回頭看看還在河面中間的盧桐廣,杜三娘子和那幾個烈鷹衛,忽然回身推了衛章一把:“誰叫你抱我的?”
不抱着你趕緊的過河,你雙眼只盯着雪地看,一雙眼睛怕是要廢了!只是真實的理由這會兒就是不想說,只想接機逗逗她。於是衛章輕笑:“又不是頭一回,怕什麼?”
“這是怕不怕的問題嗎?”姚姑娘氣憤的,“你至少應該先徵求我的同意!”
衛將軍劍眉一挑,桀驁之氣畢現:“我抱我自己的女人,還需要誰同意嗎?”
“誰是你的女人?!”姚姑娘吼了一嗓子,發現周圍的烈鷹衛都紛紛看過來,又咬着牙補充了一句:“我們還沒成婚呢!”
“不過是延誤了婚期而已。若你同意,婚禮隨時都可以舉行。”事實上衛將軍一刻都不想等了,若不是怕她委屈,怕這一輩子一次的大事讓她留下遺憾,這會兒怕是小崽子都在她的肚子裡了!
當然,後面這話衛將軍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否則面前的姑娘就不只是炸毛了。
盧軍醫常年在軍隊之中,身體素質已經算是不錯,但跟烈鷹衛比起來實在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倒是杜三娘子行伍出身的人,雖然不及烈鷹衛利落,但也沒差多少。
後來衛章實在看不下去盧軍醫那個悲催的速度,便命令一個烈鷹衛揹着他走,而姚姑娘則被她家未婚夫抱在懷裡,一行人在雪林中飛速疾馳,沒多會兒功夫便穿過幾十里路的雪原轉進一道山谷之中。
姚燕語記得之前看過一篇關於地勢和氣候的文章,說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她一直相信大自然的神秘性,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也沒有懷疑過,只是從沒想到真正的面對這樣的事情,居然是如此的震驚。
根本沒有十里,不過三五里的路程,眼前的景象就跟之前完全不同。
這一帶是常綠植物,松柏等樹木高聳入雲,地上也沒有積雪,而是一層厚厚的雜草。雜草沒那麼綠,但卻並不枯黃,是那種略帶乾澀的綠,彷彿入秋,百草結子的時候。
姚燕語被衛章牽着,前後左右都是烈鷹衛,一行人警惕的往前走,又走了差不多兩三里路,眼前的景色果然明媚起來。
“啊——真是太神奇了!”姚燕語的眼睛開始不夠用了,看着各種綠色植物,她每一樣都不想放過。
衛章看着她像是看着個貪玩的孩子,低聲勸道:“需要什麼告訴他們,讓他們幫你採回去。我們不能在這裡呆太久。”
“好。”姚燕語一路走一路指,把三十幾個烈鷹衛忙的不亦樂乎。他們來就是爲了採藥,當然做足了準備,烈鷹衛們每個人都帶了一個大口袋,正好裝各種不同的植物。
“採好一些的,落敗的不要。”姚燕語蹲下身子去採一株綠色的小葉植物,這個就是黃芪。黃芪是很常用的一味藥材,對瘡瘍有極好的療效。
“這個要嗎?”衛章看着她對着這種小植物發呆。
姚燕語忙點頭:“要,這個要多采!這種藥對外傷有極好的療效。”
旁邊人早就聽見了,已經開始大量的採集。
“去那邊看看。”衛章也很開心,伸手拉着姚燕語繼續往裡走。很久沒看見她這樣開心了,希望她看見仙女湖能更開心一些。
姚燕語終於看見了仙女湖。
碧波如鏡,天藍如碧,四周是潔白的雪山,雪山下是一片嫣紅碧綠。這是怎樣的美景啊!姚燕語站在湖邊久久不能回神。
“好看吧?”衛將軍一個粗人,也對這番景緻頗有感觸,伸手去牽住姚姑娘的手,輕聲問。
“好看!”姚姑娘深深地感慨,若是有照相機就好了。
衛將軍滿意的笑了笑,伸手把人摟進懷裡,問:“喜歡?”
“嗯,很喜歡。”姚姑娘絲毫沒覺得被摟在懷裡有什麼不妥,還乖巧的把頭靠在人家的肩膀上,嘆道,“若是能在這邊上建個房子,常年住在這裡就好了。”
“這可有點難。”衛章擡手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臉頰,低聲笑道:“這裡現在還不是大雲朝的版圖,若想常年在這裡居住,恐怕得把高黎人給滅了才行。”
“啊?”姚燕語有點驚訝,她曾暗暗地把大雲朝的版圖跟現代華夏對比過,這裡應該還沒出國界,可是現在,這裡卻並不屬於大雲。
衛章卻不知她心中所想,忽然指着水裡,說道:“你看,水裡有魚。”
“捉住它!”姚燕語立刻吆喝。
衛章已經在她伸手的時候迅速出手,手腕上細線一收,飛鏢便勾了一隻銀魚上來。
“啊!太好了!”姚燕語伸手去抓住那條小銀魚,高興地說道:“這個可是好東西,能不能多捉一點?”
衛將軍笑了笑,沒有說話,卻專注的看着水面,待發現動靜後迅速出手,果然又是一條銀魚。姚燕語忙叫了杜三娘子來展開一個小袋子把魚裝了進去。
烈鷹衛分成兩班,一班採藥一班防禦,忙活了大半天的功夫,帶來的袋子都裝滿了藥材,衛將軍也捉了半袋子的魚,然後大家各自收拾東西準備回程。
因爲滿載而歸,姚姑娘心情很好,比來的時候還興奮,也不覺得累,一口氣跟着衆人跑出去幾十里路。倒是讓杜三娘子刮目相看。
“姑娘的氣息又強了些。”杜三娘子知道姚燕語每天都在練習道家的八段錦,身體裡的那股氣已經猶如實質,不僅能夠以氣御針,身體也跟着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我也沒想到你能一口氣跑這麼遠。”衛章很驚訝的看着姚燕語,此時他們已經出了仙女谷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可見你平時小瞧了我……”突然涌上來的莫名監視感,讓姚燕語的話卡住了一瞬。
這種感覺沒什麼道理可講,但總不是空穴來風。
她剛想出聲,就見周圍的幾個烈鷹衛們一面把裝了草藥的布袋綁在身上,一面不着痕跡的側身靠近,擋在了自己前面和左邊,而一直用右手挽着自己的衛章,則改爲左手拉着自己,右手空出來。杜三娘子則順勢站在了姚燕語的另一邊。
這些烈鷹衛真正經歷過刀光劍影的戰士,他們善於觀察,態度也更自若。
小小的隊伍依然三個一羣兩個一夥的在林海雪原裡奔走,周遭和諧寧靜。不過自打踏入某一範圍之內後,衆人的精氣神明顯躍入一個新的層次。
偷襲和被偷襲者幾乎在同一時間動手。
一夥白衣人從樹上躍下,雪白的身影帶着樹梢的積雪嘩啦啦落下來,甚至身子還沒落地,烈鷹衛就已經迎面對上了。
對方人數不多,身手卻不錯,大概打着奇襲的算盤,想一擊則退,不過被己方提前作了準備,這種奇襲顯然已經失效,此刻正處於苦戰纏鬥。
“那矮個子的功夫,有東倭人柔術的味道。”衛章在旁看了一會兒,出語評論。
姚燕語腿腳功夫一竅不通,但眼力還有些,看出那夥人已經開始有落敗苦戰的趨勢,便側頭對衛章說到:“他們不足畏懼,不如讓他們也上,活捉幾個回去。”
衛章也正有此意,便看了一眼身側的幾個人,那幾個烈鷹衛早已躍躍欲試,這個命令正是求之不得,樂顛兒的提劍就往前方衝過去。
後方僅剩衛章姚燕語和杜三娘子還有盧桐廣四個人,不過無需擔心,畢竟所有的敵人都在幾十丈外自顧不暇,而衛將軍確實是一流的高手——所有人都這麼認爲。而變故,通常就發生在最篤定的一剎那。
在後面衝過去的幾個烈鷹衛他們剛到達打鬥圈的外圍,還未融入進去,其中兩名白衣人身手暴漲,以鬼魅之姿瞬間遊離出包圍,風馳電掣,直奔衛章。衛章一把推開姚燕語揮劍迎上。
“姑娘小心!”杜三娘子忙把姚燕語護到身後。
盧桐廣不知被誰無意間帶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直接陷入積雪之中,老半天動不了。
“小心!”姚燕語緊張的喊了一聲。
衛章縱身出劍,以一敵二,豈料這還是個障眼法,其中一人纏上衛章,而另一人落地一旋,轉身避過,衝向姚燕語。
白布遮面,如此近的距離,姚燕語僅能看到一雙漆黑的眼睛,冷而堅毅。
距離太近,任何援兵都是無用的。
姚燕語此時的頭腦特別的清楚,她猛的轉身往後躲,杜三娘子手裡的劍寒光一閃刺了過去硬生生的打斷了刺客動手的節奏,刺客手中的刀中途轉了方向,刀鋒輕輕地擦着姚燕語的象牙白錦袍而過。
厚重的狐裘被斬下一片落在皚皚白雪之上,而姚燕語則瞬間轉到了那人的背後,腳步站定的一剎那,掌中的玉簪脫手而出,直刺那人後背。
疾馳破空聲讓那人不敢大意,站定,俯身,躲過一擊之後才發現那不過是一隻玉簪,待他再次轉身,發現衛章已經擺脫己方糾纏,回援奔至跟前,而自己的同伴則即將被擁上來的一幫烈鷹衛包圍。
一聲尖銳的口哨乍起,示意同伴撤退,隱入密林的一瞬間,那白衣人的最後一眼瞥到被一身玄色衣袍的衛章摟在懷中的姚燕語,衣衫微亂、青絲飄動……
難得一見的機智與風情……這個女子果然不一般。
因爲對方的聲東擊西,大部分刺客得以逃脫,僅有的兩個受傷的也橫刀自盡,沒留下活口——不奇怪,像這種刺殺向來‘不成功,便成仁’。
“中原人打扮,除了身材魁梧些,沒有突出特徵,所用的長柄刀一般又一般,還有柳葉鏢也是尋常貨,隨處可見……”一個烈鷹衛冷靜的彙報。
衛章微微點了點頭,這些人能埋伏在這條路上,本就說明問題。計劃周詳,從服飾、武器上,沒有留下半點線索,意料之中。
“走了。”此時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衛章眼神一凜,伸手把自己的斗篷接下來裹在姚燕語身上,拉了人便走。衆人也不怠慢,紛紛警惕的跟了上去。
接下來的一段路很平靜,一直到過了圖母河也沒有再出什麼事。
衆人把馬招呼過來,各自上馬,衛章爲了姚燕語的安全與她共乘一騎,黑風馱着兩個人依然疾馳如飛一馬當先,帶着衆人直奔衛章的營地。
回到營地之後,衛章二話沒說把姚燕語拉進自己的營帳,然後吩咐帳外的隨從:“去煮碗薑湯來!”
杜三娘子隨後跟進來,緊張的問:“姑娘沒事吧?”
姚燕語知道衆人都嚇壞了,忙安慰道:“我沒事,你們都不要緊張。”
杜三娘子把身上的布袋摘下來放到一旁,吁了口氣說道:“那就好,奴才去煮薑湯。”
盧軍醫早就嚇得腿軟,這一路都是烈鷹衛扛着他回來的,這會兒進了營帳,整個人攤在椅子上只剩下喘息的份兒了。
衛章這才把姚燕語身上的玄色斗篷解開,又把那件被割掉一片的白狐斗篷也解下來,把姚姑娘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沉聲說道:“你明兒就回京城去吧。”
“啊?”姚姑娘原本還想着能聽兩句溫柔的安慰呢,卻不料這人一張口就趕自己走。
衛章篤定的看着姚燕語,說道:“這裡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回京城去,京城藥材齊全,你還能多配些傷藥送來。”
“我不走。”姚燕語倔強的瞪回去,“我是奉皇上的旨意來這裡的,大軍不凱旋迴京,我不能回去。”
“好,那我上書給皇上。”衛章點了點頭,冷着臉轉身去書案跟前。
“你不能這樣!”姚燕語着急的跟了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盧桐廣見狀趕緊的起身悄悄地溜了出去。
屋子裡沒了外人,姚燕語仰着臉專注的看着他,目光清澈執着。衛章眉頭一皺,忽然反手把人摟進懷裡,長長的嘆了口氣:“你知道那一瞬間我有多害怕嗎?!”
“我知道。”姚燕語反手摟住他勁瘦的腰身,臉靠在他的身上,嗅着他身上火熱的氣息,低聲說道:“因爲我也害怕。那兩個人的刀往你身上砍得時候,我也害怕。”
衛章一下子愣住了,愣了足足有一會兒。不過愣過之後衛章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熱情吻住了她,暴雨狂風一般的吻堵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姚燕語被這火熱的氣息燙的喘不過氣來,懵懂之中只能摟緊了他的腰,汲取他的一呼一吸。而這樣,對衛章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
於是他粗魯的把手指插進她的髮根裡,固定着頭部角度的火熱激吻,吞嚥彼此的呼吸與唾液。
他的手粗糙而有力,牢牢的禁錮着姚燕語細窄的腰,緩緩收緊,越來越用力的揉捏了起來。極緩的手法,細緻得幾乎漫長,彷彿是溫柔的,可是力道卻大得出奇,她完全被固定住,不得逃脫。
當他們分開的時候彼此的嘴脣都揉得發紅,皮膚滾燙而敏感。姚燕語低低的喘息,被唾液濡溼的嘴脣紅潤微腫鮮豔光亮。
“我不想回去,日日夜夜的擔心。”姚燕語傾身靠在他的懷裡,聽着他有力的心跳,低聲說道:“我想在這裡,跟你在一起。這裡雖然苦,衣食住行都跟京城相差千里,但我在這裡晚上可以睡的安穩,不會被噩夢驚醒。我以後會乖乖待在鳳城的,絕不再給你添亂,你不要給皇上上書好不好?”
衛章輕輕地嘆了口氣,自嘲的笑了笑,說道:“我拿你真是沒辦法。”
姚燕語輕笑,眼角里帶了幾分得意:“嗯,這就對了。”
“什麼對了?”衛將軍低頭疑惑看懷裡的那張俏皮的笑臉,問。
“呃……薑湯怎麼還沒好?”姚姑娘伸手用力的推開某人,轉身跑去營帳門口叫人,卻差點跟端着薑湯進門的杜三娘子撞個滿懷。
“哎呀!姑娘小心。”杜三娘子忙利落的往一旁躲了兩步。
“沒事沒事。”姚燕語笑嘻嘻的接過薑湯來,小口小口的喝。
衛章看着她慌亂如小鹿的樣子,忍不住又失笑。他拿她總是沒辦法的,溫溫軟軟的胡攪蠻纏幾句,他就不忍心拒絕。
趙大風和葛海聽說衛章一行遇到了刺客,紛紛進來拜見。因見了姚燕語,兩個人又不好太放肆,忙像模像樣的做了個揖,卻笑嘻嘻的叫:“嫂子。”
姚燕語早就被唐蕭逸叫的皮了臉,這會兒也不覺得怎樣,只是不理他們兩個。兩個人相視一笑,又轉身去問衛章:“聽說將軍此行遇到了刺客?可是高黎人?”
“不像。”衛章搖了搖頭,想起那些人的伸手,又道:“倒像是東倭人。”
“東倭人?!”趙大風氣的一圈擂在書案上,咬牙道:“這些人比高黎人還可恨。”
“好了。”葛海拍了拍趙大風的肩膀,說道:“將軍和嫂夫人沒事就好。”
衛章又皺眉道:“不過我就納悶了,他們半路行刺,打了一半兒又立刻撤了,這倒不像是東倭人的作風。”東倭人歷來都是不死不休。這次卻半途而廢,猶如試探,的確不想他們的作風。
眼看着天色已黑了下來,幾個人也商議不出什麼來,因姚燕語在,外邊的親兵進來問晚飯怎麼預備。衛章便吩咐下去:“把銀魚用小鍋燉了送進來,再弄些白米飯。”說完,又無奈的看向姚燕語,“這裡沒有蔬菜,也沒有你帶來的那些小鹹菜,只能委屈你了。”
姚燕語不在乎的笑了笑:“不是有魚嘛。那小銀魚可是極難得的美味。不過我想你的火頭軍肯定不會料理。還是讓三娘去吧。”
杜三娘子忙應道:“是,奴才這就去。”
趙大風一聽說有魚,立刻笑逐顏開:“將軍,我們哥倆今晚跟你一起吃。”
葛海卻伸手拉了他一把,笑道:“今晚咱們倆還要巡查營房,你就知道吃!餓死鬼投生啊你!”
“嘖!我要吃魚嘛!這些日子整天麪餅米粥的,嘴裡能淡出個鳥來!”
“閉嘴。”葛海對自家兄弟滿口髒話很是無奈,偷偷地看了一眼姚姑娘。姚姑娘正聚精會神的理順布袋裡的草藥。
衛章也看了一眼那邊專注挑揀草藥的姚燕語,笑道:“魚是給燕語的,而且就那麼幾條,誰的份兒也沒有,你們趕緊的滾去巡查營房。”
葛海忙答應了一聲,拉着趙大風出去。趙將軍臨到門口還朝着姚燕語喊了一嗓子:“嫂子,看我家將軍是有多偏心啊!他對你可真好!”人都出了營帳外了,那廝還吼了一嗓子:“重色輕友啊這是!”
姚燕語忍不住發笑,摘了一片草葉放到嘴裡嚼了嚼又吐掉。
衛章走過去跟她解釋:“這兩個是粗人,你不要跟他們一般計較。”
姚燕語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倒是覺得他們兩個挺可愛的。回頭把魚給他們留一份吧。”
衛章冷了臉,哼了一聲,說道:“我費盡心思去捉魚,還不是爲了你?你倒是會做人情。”
姚燕語看着這人的冷臉,失笑道:“我還不是看他們是你的兄弟?”
衛章聽了這話,臉色方好看了一點。姚燕語看着他的臉色,又笑道:“你好歹也是北征指揮使,能不能別跟小孩子一樣?”
“誰跟小孩子一樣?”衛章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姚燕語看着他泛紅的耳根兒,忍不住偷偷的笑了——想不到這人也有孩子氣的一面,真是太難得了。
因爲天色太晚,姚燕語便沒有回鳳城,而是住在了衛章的軍營之中。
晚上她就睡在他的大帳裡,杜三娘子陪在她身邊,衛章則在帳外坐了一夜。姚燕語心裡十分的心疼,但礙於禮教又只能端着,心裡又把這萬惡的封建制度罵了幾百遍,並藉此催眠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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