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在姚府這段時間自然有人教導規矩,罵主子,跟主子頂嘴都是大錯。何況這位還是大姑爺。若不是親孃被詆譭,她也絕不可能跟貴客翻臉。
“我說你孃的命不值錢怎麼?你們本來就是奴才,你們的命都是主子的,怎麼我說你兩句就這樣?這就是姚家的規矩嗎?”蘇玉祥冷着臉盯着杜鵑,完全沒覺得身爲一個客人跟主人家的小丫鬟計較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是多麼的有失顏面。
杜鵑知道是自己造次了,但依然不想就這樣認錯。低着頭在那裡不說話,眼圈兒早就紅了。
“這是怎麼了?”姚燕語的聲音從一側傳來。杜鵑像是忽然見到了救星一樣,轉身跑過去,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委委屈屈的叫了一聲:“姑娘。”
“怎麼回事?”姚燕語冷冷的看着蘇玉祥,“這小丫頭衝撞了三爺?”
蘇玉祥看見姚燕語,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硬着頭皮說道:“燕語,這小丫頭很不懂事,居然敢辱罵主子,一點規矩都不懂啊。”
姚燕語對杜鵑有一種本能的迴護,看見她就覺得滿心愧疚,疼愛她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讓她在蘇玉祥面前受委屈?於是冷笑着反問:“她不懂規矩,自然有規矩嬤嬤教導。三爺只說給哥哥就是了。怎麼三爺是想在這府中立規矩麼?還是尊定候府的規矩,連親戚家的奴才都歸你們管教?”
蘇玉祥被問的甚是沒臉,便有些惱羞成怒:“燕語,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會在姚府中欺負一個小丫頭子不成?”
“我可沒說這話。”姚燕語冷冷的笑了笑,吩咐身旁的翠微:“帶杜鵑下去。”
翠微應了一聲,伸手拉了杜鵑輕聲哄道:“妹妹,姐姐帶你去洗臉。今兒是府中大喜的日子,你這樣子可不能叫二奶奶瞧見了。”
杜鵑委屈的抹了一把眼淚,朝着姚燕語福了福身,跟翠微走了。
蘇玉祥見了姚燕語就想起那把血淋淋的手術刀,雙腿便忍不住發軟。這會兒見小丫頭被帶走了,便輕聲哼了一聲,轉身也要溜。
“三爺。”姚燕語卻上前兩步攔住了他,“我有話問你。”
“你……有什麼話?”蘇玉祥又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卻已經到了他剛剛走過來的蜂腰橋上。
姚燕語又往前一步,蘇玉祥又往後退了兩步,且擡手阻止道:“你有話就說,別過來。”
“怎麼,你怕?”姚燕語冷笑着問。
“笑話!我有什麼好怕的?”被一個女人威脅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蘇三爺只好梗着脖子充硬漢,“你有話就說,我出來有一會兒了,得回去了。”
“我聽見你剛纔跟杜鵑說什麼她孃的命不值錢的話?”姚燕語冷冷的盯着蘇玉祥,現如今她跟衛將軍在一起,已經把他那刀鋒一樣銳利的眼神學了個五六分。
“沒……沒有。”蘇玉祥被這樣的目光盯着,後背的衣衫都被汗溼透了。
“敢做不敢當?”姚燕語冷笑:“你有本事來姚府做主子教訓奴才們,怎麼這會兒連自己說過的一句話都不敢承認了?”
“有什麼不敢的?!”蘇玉祥被逼到一定的份上,最後的一份膽氣陡然飆升,口氣忽然硬了起來,“是!爺是說了,不過是個奴才,一條賤命罷了!我還說不得了?”
“她的命是爲了救我丟的。你說她賤命一條,就是說我了。”姚燕語冷聲說着,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哎——我說她就是說她,可……可沒說你……”蘇玉祥緊張的往後退,腳跟兒已經碰到了蜂腰橋的漢白玉欄杆。
姚燕語看了一眼蘇玉祥那雙緊挨着欄杆的腳,冷聲笑道:“我好歹也是皇上御封的從三品醫官,你說我,就是藐視皇上。”
“你……你強詞奪理,你別過來……啊!”蘇三爺退無可退,身子冷不防往後一晃,頓時變了臉色,“你別過來!”
姚燕語卻偏不如他所願,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彎腰往前,故意湊近了他,低聲說了一句話。蘇玉祥竭力的往後仰,然後一個不防便慘叫一聲從橋上掉了下去。
姚燕語立刻高聲喊道:“來人啊!三爺掉水裡了!快救人!”
這一喊,立刻有丫鬟婆子們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但大家對着在水裡撲騰的蘇三也也是束手無策,因爲丫鬟婆子們都不會水,誰也不敢往水裡跳。
“找竹竿!找竹竿來!”姚燕語立刻提醒衆人。
“是,是!”有婆子答應着趕緊的跑去找竹竿。
這邊動靜太大,驚動了菊韻亭那邊的衆人,大家紛紛趕過來,最後還是衛章跳下去把從水裡撲騰哀嚎的蘇三爺給撈了上來。
“這水不深啊!”姚延意皺眉嘆道。
水的確不深,這小花園子不大,根本挖不了太深的水池,於是姚延意請了個能工巧匠,挖開了一個水井把水用水車抽上來,在園子里弄了一溪淺水。用青石鋪了水底,又鋪了點泥土種了幾株睡蓮和水葫蘆在上面,不過是爲了添幾分靈氣罷了。就是現在衛將軍站在水裡,水面也不過剛到他的腰。
但也正因爲這樣,蘇玉祥掉下去的時候摔了個屁股蹲,把腰椎骨給摔裂了,劇痛加上驚慌,讓他在水裡拼命地折騰叫喊,喝了一肚子的髒水。
蘇玉祥被衛章撈了上來,原本一身簇新的青灰色錦繡長衫此時被泥水溼透,髮髻也散了,還沾了水萍雜草的葉子,臉上還沾了一塊黑泥,好不狼狽。
姚燕語擡手指了只旁邊的六角涼亭,皺眉道:“把人先放到那邊。”
姚鳳歌無奈的跟了過去,叫丫鬟拿了帕子給蘇玉祥擦臉,又問嗷嗷叫的蘇三爺:“可傷到了哪裡?”
“疼……疼……別碰,好疼……”蘇三爺躺在小涼亭的橫欄上,不管丫頭碰他哪裡,他都是連聲喊疼,弄得丫鬟根本不敢下手了。
姚鳳歌看着他那副樣子心裡便有氣。剛剛他是跟姚燕語在一起的時候落水的,不用想也能猜到幾分,姚鳳歌實在想不通,這個男人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姚延意皺眉吩咐旁邊的人:“去弄盆熱水來先給大姑爺把臉洗乾淨,燕語你過去瞧瞧,看他傷到了哪裡。”姚二爺覺得自己和姚鳳歌都站在這裡,讓姚燕語給蘇玉祥瞧一下外傷也未嘗不可,況且,今兒是大喜的日子,請太醫的話有些不吉利。
姚燕語答應一聲往前走過去。不料蘇玉祥立刻哀嚎着搖頭:“不不——請太醫吧,快請太醫來!”
“怎麼了?難道我的醫術姐夫還不放心?”姚御醫站在蘇三爺面前,居高臨下,輕笑着問。
“不……不,那什麼……男女有別嘛,還是……請太醫吧。”蘇三爺這會兒是打死也不敢讓姚御醫看傷啊,誰知道她會不會趁機把自己整死?整死也許是好的,就把被她整的半死不活,剩下的幾十年就沒好日子過了。
至此,衛章若是再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就再也不用混了,於是他伸手拉住姚燕語的手,說道:“燕語,去陪我換身衣裳。”
“哦,好。”姚燕語回頭看了一眼姚延意和姚鳳歌,微微點頭,帶着衛章走了。
寧氏對此事不好多說,只轉頭吩咐丫鬟:“快去叫廚房弄些薑湯來。”丫鬟答應着欲走,寧氏又叫住吩咐:“給衛將軍也送一碗過去。”
封氏見狀便主動把蘇瑾月抱起來,帶着女兒蘇瑾雲也撤了。
衛章隨着姚燕語去了東跨院姚燕語的閨房,翠微早就把隨身帶的包袱打開,從裡面取了一套簇新的衣裳來。
“你們都退下吧。”衛將軍換衣裳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於是擺手讓丫鬟們都出去。
翠微福了福身,帶着大小丫鬟一起退了,並隨手關上了房門。
衛章自行換衣裳,姚燕語轉身去榻上靠着看美男換衣裳。
麥色的肌膚,累累的肌肉羣,勁瘦的腰身,修長有力的腿,還有數不清的大小傷疤……姚燕語微微眯起眼睛細細的看着已經屬於自己的這個男人,默默地感慨真是幸運,從現代當了那麼多年的單身女人,卻跑到古代來找了這麼個精品。
“怎麼樣?還滿意嗎?”衛章穿好貼身的中衣後,把長衫一揮披在身上,朝着姚燕語走了過來。
姚燕語笑眯眯的點頭,又吹毛求疵:“傷疤太多了,影響了整體的美觀,回頭把我調製的祛疤膏用三個月。”
衛章笑了笑,沒接這話茬,只是把紫紅色竹葉暗紋的長衫穿好,拿了腰封來扣在腰間,在姚燕語身邊坐下來,看着她問:“你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說什麼?”姚燕語輕笑着一側身,靠在他的肩膀上。
“關於蘇老三落水的事情。”衛章伸手攬過她的腰把人抱到腿上,“他好像很怕你?”
姚燕語輕笑着敷衍:“他自己心虛。”
“他爲什麼會心虛?”衛章擺出一副極有耐心的樣子,等着懷裡的女人把這事兒講清楚。
姚燕語想起蘇玉祥那副窩囊的樣子又忍不住笑。衛章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問:“你對他做過什麼?讓他想起你就害怕?”
“我沒做過什麼,就當着他的面剝了一次羊皮。”姚燕語笑道。
“你爲什麼要當着他的面剝羊皮?”衛章平靜的看着她,“你是要我從別人的嘴裡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嗎?”
姚燕語斂了笑,嘆了口氣:“你這人真是的,凡事這麼較真做什麼?”
衛章輕輕的抵住她的額頭,低聲說道:“有關於你的事情我都較真。”
姚燕語只得把那次蘇玉祥去國醫館的事情跟衛章說了一遍,只是沒說蘇玉祥說讓她給他做妾的話。主要是怕衛將軍一怒之下當時就過去把蘇玉祥給掐死,那樣就不好收場了。
饒是這樣,衛章也氣的不輕,敢趁着自己不在跑去奚落姚燕語的人,怎麼能夠輕饒?於是又皺眉問:“今天是怎麼回事?”
“今天是他對杜鵑說三孃的事情,正好被我聽見。”姚燕語提及這事兒也冷了臉,“三娘是爲了我才丟了性命,我絕不會虧待她的女兒。他一個爺們兒朝着一個小丫頭說這些話,難道不該教訓教訓嗎?”
“應該。”衛章暗暗地咬牙,如此說來,這應該是教訓的輕了。
“好了,你也換好衣服了,我們過去看看吧。”姚燕語擡手撫着衛章冷硬的下巴,這裡的弧線是她最喜歡的。
“不如直接回去好了。有什麼可看的。”衛章一點也不想呆下去了,回家多好,想幹嘛就幹嘛。
姚燕語輕笑着拍拍他的臉頰,說道:“好歹看一下我姐姐的面子吧。還有定候世子夫人在呢。”
衛將軍一臉的彆扭,大手扣着姚燕語的腰不放。
“乖啦。”姚燕語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晚上聽我的。”衛章趁機講條件。
“好。”姚燕語無奈的點頭。面對家裡的餓狼,她不得不採取迂迴之術,先答應,到晚上再想辦法應付吧。
此時蘇玉祥已經被擡到了姚延意的外書房裡,髒衣服也已經換下來了,臉和頭髮也收拾過了,太醫還沒來,他側躺在榻上,疼的直哼哼。
姚燕語和衛章一過來,姚鳳歌便拉了姚燕語去了一旁。
“怎麼回事兒啊?”姚鳳歌低聲問。
姚燕語本來也沒想瞞着她,便實話實說了,又說:“姐姐不信,可把杜鵑叫過來問問。”
姚鳳歌低聲嘆道:“我有什麼不信的。”
姚燕語看着姚鳳歌一臉的愁苦,皺眉問:“姐姐可是怕回去沒辦法跟府裡交代?”
姚鳳歌無奈的笑道:“這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是他自己摔下去的,又不是你推的他。”
“可畢竟是在我們家出了事兒。”姚燕語這會兒想起來也有點後悔,收拾姓蘇的是沒錯,真不該在自己家裡下手。
“沒事的。”姚鳳歌這會兒反而安心了,能怎麼樣呢?只不過是摔進了水裡罷了,又沒要了他的命。
大不了他摔殘了,不過是白養着他一輩子,反正有丫鬟伺候,倒是不能出去沾花惹草,左一個丫鬟又一個小妾的往家裡弄了,反而省心。
恰在這時太醫來了,姚鳳歌拍拍姚燕語的手,轉身往那邊去守着。
太醫進來後互相見禮,然後給蘇玉祥檢查了一番,說道:“並沒有其他的大礙,只是尾椎骨應該是有些骨裂,需要養一陣子。國醫館姚大人配製的骨傷膏藥貼三副,一個月之內不要下地走動,別的也沒什麼了。”
姚鳳歌忙道謝:“有勞太醫了。”
“少夫人客氣了。”這位太醫自然知道這是姚燕語的家人,便自然有些親切,又笑道:“膏藥下官就不給三爺留了,少夫人回頭找姚大人拿就可以了。”
姚鳳歌點頭道:“這個自然。”
裡屋的寧氏忍不住低聲說道:“他殺豬一樣不許妹妹給他看傷,最後還不是要用妹妹配製的膏藥?”
姚燕語淡淡的笑道:“也不知道我是哪裡得罪了他,竟如此防着我。”
寧氏聽見蘇玉祥還在嚷着疼,因而皺眉道:“太醫不是說無礙嗎?怎麼還叫的這麼瘮人?若這個樣子回去了,大妹妹又免不了一場氣受。”
姚燕語便招手叫過翠微來,低聲吩咐她把自己配製的鎮痛丸藥給姚鳳歌送幾粒過去。姚鳳歌叫小丫鬟餵了蘇玉祥吃了一粒,捱了半個時辰藥效散開,纔不叫嚷了。
姚延意怕姚鳳歌回去沒辦法跟陸夫人等人交代,便親自送蘇玉祥回府。
陸夫人見最最寶貝的兒子活蹦亂跳的去,被人擡着回來,登時跟碎了心肝一樣,一邊哭一邊數落,又轉頭責問姚鳳歌。
姚延意當即便上前躬身道:“夫人且先不要生氣,這事兒本來就是三爺自己喝醉了酒不小心掉下了橋,當時我們並不在旁邊,如何怪得別人?”
陸夫人自然不信,不悅的說道:“服侍丈夫是女人的職責,既然知道他喝了酒,爲什麼還叫他一個人亂走?”
姚延意冷笑道:“說句不怕夫人惱的話,我姚家的人再不知道道理,也還知道些禮義廉恥,做不出那等雞鳴狗盜之事。夫人若是不怕家仇外揚,我可叫我府裡的小丫鬟過來當場對峙。三爺藉口去更衣的空兒,攔住了小丫鬟在院子裡欺負,然後自己不慎落水,如今倒是我妹妹的不是了?夫人心疼兒子,難道我們姚家不心疼女兒?”
陸夫人被姚延意搶白的說不出話來,只連聲嘆道:“罷了罷了!如今大長公主不在了,眼見着不管是誰都要踩到我們的頭上來了!”
姚延意還要說什麼,卻被蘇玉安擡手止住:“姚二爺且莫生氣,我母親心疼三弟,也是氣頭上的話。”說着,蘇玉安轉頭吩咐婆子:“還不把三爺送回屋裡去養着?”
陸夫人自然生氣,轉頭便要斥責蘇玉安,封氏忙上前勸道:“太太莫要生氣了,三弟這樣,姚家舅爺其不心疼?人家不心疼三爺,難道還不心疼妹妹?”
孫氏也在一旁勸道:“太太消消氣,大嫂子說得對。你看月兒小丫頭哭的氣都順不過來了。不看大人,且看在孩子的份上吧。”
陸夫人一聽這話,心裡更加惱火,便指着姚鳳歌斥道:“她自己生不出兒子來,難道就見不得我兒子好?”
姚鳳歌聽了這番話自然也是火上澆油,立刻轉身說道:“既然如此,太太何不給我一張休書把我送回孃家去。太太再給三爺娶更好的進來,也省的三爺斷子絕孫。”
“你!”陸夫人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昏死過去。
“夠了!”蘇侯爺從外邊進來,一聲怒喝止住了屋子裡的吵鬧,“都各自回去,誰再無事生非,就去給大長公主守墓!”
這一聲怒吼立刻震住了屋子裡所有的哭鬧叫嚷。
蘇光崇憤怒的目光掃過陸夫人,沉聲吩咐:“你們把夫人扶進去。”
封氏和孫氏忙欠身應了一聲,一邊一個扶着蘇夫人往後面去了。
姚鳳歌拿了帕子拭淚,站在原地不動。
蘇光崇又道:“你還不進去看看老三?既然傷了就好生養着,省的出去招貓逗狗,整天閒逛闖禍。”
“是。”姚鳳歌福了福身,回頭看了一眼姚延意。姚延意朝着她點點頭,示意她退下,姚鳳歌才帶着珊瑚珍珠等人下去了。
屋子裡的女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蘇光崇父子和姚延意三人。
“賢侄,坐吧。”蘇光崇擡了擡手,率先在主位上落座。
姚延意這才轉身朝着蘇光崇深深鞠了一躬,真誠而歉疚的說道:“剛剛是晚輩無禮了。請侯爺不要怪罪。”
蘇光崇擺擺手,說道:“不怪你。自從大長公主去世這一年多的時間,府中裡裡外外,着實不像話了些,尤其是老三。哎!”
姚延意忙道:“三爺年輕,犯些小錯在所難免。也怪我那妹子太過任性。”
“不怪她。”蘇光崇擺擺手,又吩咐蘇玉安:“怎麼不叫人上茶?”
蘇玉安忙轉身朝着門口吩咐了一句:“上茶來。”
蘇光崇又擡手示意姚延意:“賢侄,請坐。”
姚延意謝了坐,方一撩袍角從下手坐下來。蘇玉安也在另一邊落座。有丫鬟端着香茶進來,各自奉茶畢,悄悄地退了出去。
定候爺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不過是家裡的這些瑣事,如今鬧到了賢侄家裡,弄得親戚之間都外道了。說起來,是我治家不嚴。”
姚延意忙笑道:“侯爺這話就見外了。我那妹子從小也是被教養了一副壞脾氣,這麼多年總也改不了。剛剛是她胡說,回頭還請侯爺和二爺在夫人面前多多勸和勸和,別因爲這些氣話就傷了一家子的和氣。若夫人因此氣壞了身子,可叫我們兄妹擔當不起。”
定候爺又擺了擺手,說道:“是老三不成器,也怪不得三兒媳婦不高興。這些事情我自會料理。賢侄之前也說了,家醜不能外揚,所以這事兒咱們就此抹過,以後誰也不能再提了。賢侄你說呢?”
姚延意忙拱手道:“晚輩自然遵從侯爺吩咐。”
“好,好。”定候爺點點頭,又吩咐蘇玉安:“去吩咐廚房弄些像樣的飯菜,就說我留姚家二爺在家裡用飯。”
姚延意忙起身拱手:“侯爺請見諒,剛剛急着送三爺回來,家裡也還是一個爛攤子呢,晚輩出來的時候,家裡那小丫鬟哭哭咧咧的尋死覓活,賤內有孕在身,於家事上總力不從心,晚輩得早些回去。”
定候爺聽了這話不免皺眉怒罵:“都是老三那孽畜惹是生非。讓賢侄給他料理亂攤子!”
姚延意淡然笑道:“侯爺這話就見外了,誰讓三爺是我妹夫呢。”
定候又呵呵笑着站起身來,嘆道:“如此,我就不留賢侄了。等改日閒了,我再備了酒菜,請賢侄過來一敘。”
“是,改日晚輩再來喝侯爺的好酒。”姚延意再次躬身告辭。
定候爺親自往外送,姚延意又忙欠身勸留步。
最後,蘇玉安親自把姚延意送至門外,看着他上馬離去才嘆了口氣轉身回府。
至晚間,夜深人靜之時,定候回陸夫人的房裡,自然免不了一番爭執。
陸夫人猶自對姚鳳歌不滿意,心疼兒子摔傷了。定候則痛心疾首的斥道:“老三就是被你寵壞了!他們兄弟三人,就屬他最不成器!你看看他平日裡乾的那些事兒,現在是因爲我們不得皇上重用,那些人根本沒心思理論,若是哪天這些破事兒被抖出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
蘇光崇跟陸夫人多年的夫妻,之前因爲大長公主總是隔三差五的訓斥的緣故,他背地裡對陸夫人體貼有加,圖的不過是個家和人和。
現如今大長公主不在了定侯爺才深刻的感受到,原來當初母親對自己的媳婦不滿意,竟並不是沒事找事,陸夫人這番行事,着實有失體統。
爭執之後,定候最終下了決定:“府裡的事情,以後都交給老大媳婦。你的身子一直不好,就安心養着把。”
陸夫人聞言頓時愣住,呆呆的問:“侯爺這是什麼意思?”
“自從大長公主去世之後,你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精神也大不如前。這眼見着是上了年紀了。家裡這些事情又瑣碎。你就不要操心了。”定候爺耐着性子說完這幾句話便起身離去。
陸夫人呆呆的站在那裡,許久沒動。
連嬤嬤上前來低聲勸:“夫人,已經三更天了,該安置了。”
“阿杏,我這算不算一敗塗地?”陸夫人喃喃的說道。
連嬤嬤忙勸道:“夫人說什麼傻話,大奶奶是夫人的兒媳婦。她管家事是理所當然的。現在夫人也該過過老封君的日子了。以後兒孫繞膝,享天倫之樂,好日子多着呢。太太還是保重自己的身子是最要緊的。”
“哼哼。”陸夫人苦笑着搖搖頭,什麼兒孫繞膝,什麼天倫之樂……不過是當個沒用的婆子養起來罷了。可,又能怎麼樣呢?
這道門檻之內,好像永遠也輪不到她隻手遮天。之前有大長公主在,現在又有侯爺,從明兒起,便是封氏了。
*
且說姚燕語和衛章在姚府一直等着姚延意回來,又說了會兒話,把定候府的那一場鬧劇聽完了才告辭回將軍府。回去的路上,衛將軍放棄了黑風,直接鑽進了夫人的馬車。姚夫人靠在丈夫的懷裡,低聲嘆道:“說起來姐姐也真是可憐。”
衛章握着她的手,低聲勸道:“有你父親和兄長在,蘇老三不敢怎麼樣。再說,就算是家務事,也總有個理在,你放心吧。”
姚燕語知道衛將軍的想法跟自己不在一條線上,他以爲自己擔心姚鳳歌不得婆婆和丈夫的心,將來日子不好過。實際上她心煩的是蘇玉祥院子裡左一個右一個的侍妾通房。
衛章說完後,見懷裡的人半天不說話,只呆愣愣的不知想什麼,於是擡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低聲問:“想什麼呢?”
姚燕語忽然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的問道:“如果將來我不能給你生下兒子,你會不會納妾?”
“胡說什麼你!”衛將軍眉頭一皺,伸手把人摟進懷裡,不滿的說道:“我們這才新婚幾天,你就說這話?你說你該不該罰?”
姚燕語平靜的看着他,執着的問:“不要岔開話題,回答我。”
衛章把人拉進懷裡,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輕聲說道:“有你在,我哪裡還看得上別人?那些庸脂俗粉哪個比得上我的夫人?給提鞋都不配。”
姚燕語輕笑出聲,卻在心裡感嘆,他這番話應該不是假的,只是卻不知道能夠真多久。
沉默了片刻之後,衛章忽然輕輕地叫了一聲:“燕語?”
“嗯?”姚燕語詫異的擡頭:“什麼事?”
“給我唱支曲吧。”衛章低聲說道。
“我不會唱。”姚燕語輕笑道。
“我之前聽過你彈琴,在定候府的那次。”衛章把下巴抵在姚燕語的頭頂上,低聲說道:“很好聽。”
許是他說話的聲音太過輕柔,讓姚燕語不忍心拒絕,也或許是她自己心裡也是滿滿的情緒,想要唱一支歌來抒發一下,於是輕輕地唱了一首曾經很喜歡的歌。
只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夢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
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想你時你在腦海,想你時你在心田。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我一直在你身旁從未走遠……
她輕輕地哼唱,聲音輕柔婉轉,宛如夢囈。
衛章卻聽得入神,完全沉浸在歌聲中,恍若夢裡。
夫婦二人一路輕柔的歌聲中回到府中,下車後衛章依然扣着姚燕語的手捨不得放開,兩個人就那樣在僕從們暗自欣喜又略帶羞澀的目光中回到了燕安堂。
晚飯之後,姚燕語說累了,便先去沐浴。衛章在院子裡練了一個時辰的劍,出了一身透汗才進來,沐浴過後進了臥房,卻見紅紗帳裡,他的夫人已經沉沉睡了。
於是衛將軍沉沉的嘆了口氣,又看了半個時辰的兵書,熬到自己十分的困頓了才上牀。只是一挨着她躺下,十分的睡意又煙消雲散。身體裡有一個聲音在放肆的叫囂着,要她,要她,要她!
於是,爲將軍只好遵從自己的意願,把人摟進懷裡扳過來,不管她睡得深沉,只扣住她後腦湊近粉脣深吻下去。強忍的*決堤一般,恰是初嘗情事時的瘋狂。
姚燕語於窒息之中不得不醒過來,低聲咕噥了一句,便擡手推他。
他的吻卻趁機更深了些,與她的舌尖糾纏不休,而她抵在他肩膀上捶打的拳頭不自禁軟化爲掌。
“醒了沒?”衛章輕笑,“醒了我就開始了啊。”
“討厭。”姚燕語閉着眼睛罵人,“我還疼着,你滾開。”
她用力掙脫了他的壓制,擡腳踢過去。光裸的腳丫直接踹到他結實的胸口上,‘啪’的一聲輕響。
“不可能,我明明給你上了藥膏的,那藥膏的療效我也試過,你不乖。”他卻順手捏住了她的腳,吻上她腳踝處。
“不要親了。”話說出來少了八分厲色多了幾分哀求的味道,聽在自己耳裡更覺羞愧。她捂住自己臉,只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然後聽見他說:“現在求饒晚了。”
……
一場宛如狂風暴雨的恩愛終於結束,姚夫人幾乎被折騰掉了半條命去。最後也只是揮起粉拳有力無力的捶在結實的胸膛之上,便沉沉睡去。
接下來的日子很是清閒。
因爲新婚休沐,衛將軍不問兵事,姚御醫不去醫館,夫婦二人每天不是膩在房裡說話,便是攜手去後花園散步。
趁着這個功夫,姚夫人把將軍府各處房舍除了給下人們住的之外,基本都走了一遍。衛章還叫長矛開了庫房,親自帶着夫人進去查看他這些年的積蓄。
姚燕語爲庫房裡的東西着實驚歎了一把。之前他好像跟自己說過,將軍府裡奇珍異寶無數,當時只覺得他吹牛,如今看來還真是無數。
要不說這些武將們個個都是賊富呢,就看將軍府庫房裡的這一箱一箱的珠寶黃金,姚夫人便可以想象出這些人如狼似虎的闖進敵人的巢穴裡搶掠一空的情景。
衛章帶着姚燕語看了幾箱珠寶之後沒聽見人說話,便奇怪的回頭,見她沉思的樣子,忍不住問:“想什麼呢?”
姚燕語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庫房,這會兒連長矛都被打發出去了,偌大的庫房裡就他們兩個人。於是她毫無顧忌的問:“這些都是你搶來的吧?”
“嘖!”衛將軍不滿的皺眉:“怎麼說話呢?這是戰利品。”
“戰利品不是應該上繳嗎?然後由皇上再根據每個人的功勞賞賜下來?而這些。”姚燕語隨手拿起一個盒子,裡面是一塊閃着六芒星的紅寶石,“這個怎麼看都不像是皇上挑剩下的。”
“皇上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吃不能吃,喝不能喝,有水災旱災了也不能當糧食放下去賑災。”
“……”姚夫人看着自家夫君,一臉錯愕——這是將軍該說的話嗎?
“放心,每次勝仗都會有戰利品上繳給皇上,但也必須允許將士們自己留下一些。”否則誰會爲了皇上上次的那點金銀去拼命?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不可避免的。皇上對武將的要求是四海昇平,至於國庫是不是充盈,那是戶部官員的事情,跟打仗賣命,揮汗灑血的將士們纔不管那些。
姚燕語忽然想起之前自己給韓熵戈治好了傷,鎮國公府送來的那些寶石玉石的原石,一時眼前一亮:“是不是上到元帥下到士兵,都會幹這事兒?”
衛章輕笑道:“你操那麼多閒心幹嘛?”
姚燕語也笑了:“那我應該操什麼閒心?”
“你操心怎麼折騰這些東西就夠了。”衛章把庫房的鑰匙放到姚燕語的手裡。
“我對珠寶好像不怎麼懂啊,你不怕我給你糟蹋了啊?”
“隨便糟蹋。”衛章寵溺的擡手揉了揉夫人的髮尾。男人拼死換來的東西,本來就是爲了給心愛的女人糟蹋的。
“好啊。那我就慢慢糟蹋了。”姚燕語笑眯眯的點頭,忽然想起在北疆的時候他曾經說,想辦法把仙女湖弄成自己的封地,不開心想要一把火燒了也無所謂的話來,心裡的那股甜蜜簡直無法言喻。
衛章看着她滿足的貓兒一樣的神情,又忍不住動情,伸手把人抱起來,轉身放到一隻箱子上,低下頭去吻她的眉眼。
姚燕語伸手摟住他的腰身,柔聲低問:“你是想壓着這一箱子寶石做嗎?”
一句話,成功的撩撥起將軍的熱情。
狂風席捲的熱吻激烈無比,炙熱更勝於*,狂野不亞於暴雨颱風。
直到即將窒息而亡,她才戀戀不捨地推開仍舊處於“性奮”狀態的衛將軍,癡笑着用柔弱無骨的雙拳捶着他的胸口:“不行,這裡連水都沒有,衣服也沒有備用的,以你的戰鬥力……完事後我們怎麼回房?”
衛章忍不住啞聲失笑,脣移到她的耳後,貪戀地吻着她溫潤的肌膚低聲罵道:“真是個折磨人的小東西……”
“起來了。”姚燕語推了推壓在身上的人。
“嗯。”衛章剛起身把人從箱子上拉起來,便聽見庫房門口有人焦急的喊了一聲:“將軍?夫人?”
“何事?”衛章皺眉問了一聲。
“蕭侯爺府上打發人來,說有急事要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