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費了一小會兒功夫,便把事情弄清楚了。原來,這李莊諧家裡的一幅字畫,被劉奇順去賣了。然後換回了一個玉佩,掛在腰間顯擺。結果,李莊諧不幹了,試了幾回手,終於趁着劉奇吃酒的當兒,把玉佩給偷了出來。
嚴真真一本正經地點頭:“既然換玉器的畫兒是李家的,這換回來的玉佩,自然也是李家的。”
李莊諧眉開眼笑,劉奇卻叫起撞天屈來:“就憑他這個門牙還沒長齊的小子,若真拿畫兒去當了,也不知道能換得幾個銅板。我費了多少脣皮子,才換得了這件東西,能讓他白得了?”
“唔,此話有理。”嚴真真點了點頭,眼看着李莊諧聞之色變,忍不住莞爾一笑,“小李子,你不如付兩個辛苦錢給劉奇。唔,你現下兒身上也未必會有,我替你付。碧柳,你給我數十文錢出來,給劉奇當跑腿的費用。”
碧柳看着她一本正經地模樣,果然低頭自荷包裡摸出零錢,一五一十地數了十個大子兒,板下臉遞給劉奇:“呶,這是給你的。”
“往後,可不許欺負小孩子,指不定那畫值多少,興許還被你賤賣了去呢!”嚴真真伸出手,“小李子,走罷,我送你家去。”
“王妃,這還要去他家中啊?王爺正在馬車上候着,不如使個侍衛送去便是。”碧臉頓時急了。
“不妨,耽誤不了什麼時間
。”嚴真真堅持己見。她可就等着這個機會開溜呢,伸出手管這樁閒事,還不是爲了能早一刻脫身,還能趕去秦淮河?
“我家裡不遠的,就在秦淮河邊上。穿過烏衣巷就到了。”李莊諧因贏了劉奇一頭,滿心歡喜,對嚴真真也展開了笑臉。
“王妃很了不起麼?”劉奇在一旁咕噥。“辛苦了這麼一場,只得了十文錢?打發叫花子,也不至於這麼寒磣罷?”
碧柳瞪了他一眼。劈手便搶了六文錢回來:“既然你嫌少,不如還了我罷。回頭我還能去買三個燒餅呢!”
“喂。喂!”劉奇氣急敗壞,復人碧柳手裡搶了回去,“好歹也能買幾個燒餅,比落不得一點好處要強些。我說,你們不會是在誆我罷?一個王妃,會謳門兒成這樣麼?”
他瞪着銅鈴樣的眼睛,在嚴真真的面上瞄了好幾眼。
碧柳叉腰怒罵:“你那招子瞧誰呢!我家王妃。也是你能亂看的麼?”
劉奇訕訕,嚴真真那通身的氣派,倒還真有幾分命婦的風範。再加上跟來的兩個侍衛,只看把自己捉了帶來的手段,便非常人。
“小李子,咱們這便走罷。”嚴真真見他不再糾纏,心裡倒是滿意的。
“好。”李莊諧高興地咧着牙笑了,“家裡還有半碗米,姐姐跟我去吃一頓好的。回頭我去河裡摸兩條魚,一條做湯。一條紅燒。”
“多大的魚啊?”碧柳不屑,“一塊兒燒便是了,還一半兒紅燒,一半兒做湯。也不嫌費事兒!”
李莊諧嚴肅着一張小臉道:“這可是做給王妃姐姐吃的,旁人沒份兒。”
想來,那魚是夠小的。不過,嚴真真倒是笑得開心,笑吟吟地伸出手,也不管他那袖子楷了多少鍋灰,一把握住:“好,我可要嚐嚐咱們小李子的手藝呢!”
家住秦淮邊?簡直是老天爺在暗地裡幫自己嘛!
“王妃,你真去啊?”碧柳看着嚴真真起行,頓時駭得白了臉,“那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所在,雖說還有兩個侍衛,王爺也沒吩咐跟去啊
!若是出了什麼事,奴婢如何擔當得起?”
嚴真真嗔道:“哪個要你擔當了?去回一聲王爺,我這就去小李子家裡嚐嚐鮮魚,夜了再回行館去!”
兩個侍衛面面相覷,到底沒敢作主,急忙去回了孟子惆。卻見車簾子掀起,露出臨川王的一張臉。
“王爺。”嚴真真見他對自己招手,也不能視而不見,只得握了李莊諧的手,慢吞吞地走過去。看來,還要再費一番口舌,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你怎麼跟個小叫花子攪和在一起了?”孟子惆雖然說得隨意,便並沒生氣的表情,“這會兒要去面君,不能陪你,自個兒小心着些。留兩個侍衛與你,揀大路走。”
嚴真真暗喜,臉上卻露出了遺憾的神色:“既如此,不敢耽誤王爺的公事。今兒個出來,並未多帶從人,侍衛們還是王爺帶在身邊。左不過是秦淮沿岸,能遇上什麼事兒?再說,我不過一個婦道人家,有誰在意?”
“也罷,你自上兒多加小心。”孟子惆看了她一眼,倒沒有再堅持。
嚴真真暗以爲得計,殷勤而熱忱地送走了他,這才垂手看向李莊諧:“好了,這回我可真要跟你家去。”
“那是自然,我做的魚湯,可鮮了!”李莊諧一揚脖子,露出頸項間玉白色的肌膚。
“好。”嚴真真欣喜地點了點頭,碧柳滿臉焦急地跟在後面,不住地東張西望,想要找些什麼吸引嚴真真的注意。在她看來,去李莊諧的家,與堂堂王妃的身份,總是不配的。
“咦!”她忽地驚噫了一聲。嚴真真知道她的心思,只當她要想法子把自己誆回去,便置之不理。
不過,碧柳緊接着的一句自言自語,卻讓她留下了心:“怎麼瞧着像孟十三呢?”
孟十三,正是今天跟出來的兩個侍衛之一。嚴真真頓住腳步,再往回看時,卻並不見蹤影。
“原來他還是讓人暗地裡跟着我的……”嚴真真滿頭黑線,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腳步。她可不想讓孟子惆知道自己去見消息販子,她身上的秘密,揹負得也夠多了
。
“王妃姐姐,有人盯梢啊?”李莊諧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也大概能參詳出個大概。
“你這叫法真是新鮮。”嚴真真抿着脣樂,“叫我姐姐,或者真真姐姐便可,王妃姐姐,沒的讓人知道我的身份。”
“好,姐姐!”李莊諧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與臨川王妃之間隔了多麼深的鴻溝,答應得很是爽快。碧柳臉色一變,待要斥責,卻被嚴真真使了眼色阻住。
若是一開始,嚴真真只想利用這孩子脫身,這會兒卻因爲他的伶俐,真正生出幾分喜歡的心思。這聲姐姐,答應得很得爽脆。
“哎,好弟弟。”她伸手捏了捏李莊諧的臉頰,“我還真沒有弟弟,今兒倒白撿回一個。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既然認了親戚,總少不了見面禮。”
碧柳的臉,皺着了一隻苦瓜。
好吧,自家還有一堆從來不親近的妹妹在禮部侍郎家呢,這會兒又認了個弟弟出來。若是旁人倒也罷了,偏是這個小叫花子模樣兒的,也不嫌掉身份!
李莊諧笑得只見牙齒不見眼:“姐姐可是想甩掉後面那個盯梢的人?”
嚴真真嘆氣:“我倒是想呢,可又比不得人家的腳程。我走十步,興許還比不上人家一步呢!明知道有人跟着,偏還擺脫不了,實在太令人傷心。”
“那簡單!”李莊諧忽地神秘一笑,“姐姐跟我走,包管他找不着!”
“真的?”嚴真真有點不相信。跟蹤固然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反跟蹤似乎難度更大吧?
“走!”李莊諧拉着她,一溜小跑。
“你要帶王妃去哪裡!”碧柳緊緊跟在後面,忍不住低聲喝問,“王妃是何等身份,若是有個什麼差池,你可得拿全家來賠!”
李莊諧頭也不回:“放心,如今我全家就小爺一個,全賠了也不過一條命。”
嚴真真微怔,腳下略一遲疑,被他拉得差點一個踉蹌跌倒
。
碧柳急忙扶住,又氣又恨:“王妃,跟他多說甚麼,回行館是正經。”
“不妨,跟着小李子走一趟,也不損失什麼。咱們也悶得緊了,這會兒出來發散發散,也是正經。”
“王妃還悶……”碧柳無語。
“好容易來一趟金陵,怎能不好好玩個夠?誰知道順了京裡,下回還有沒有機會出來呢!”嚴真真感慨,腳下卻絕不遲疑,跟着李莊諧走進一個院子。
看那門上的鎖,鏽跡斑斑,顯見不知多久沒人開啓了。也不知李莊諧從哪裡摸來一段鐵絲,對準了鎖孔撥弄兩下,那鎖便應聲而開。
“嘿,小李子,看不出你還有這麼一手呢!”嚴真真吃驚之餘,又興高采烈。
“雞鳴狗盜,果然上不得檯面!”碧柳卻在一旁冷笑。
“哼,有本事就別跟我們一同去,我可沒準備你的吃食。”李莊諧把小胸膛挺得半天高,鼻孔更是朝向天邊。
“誰希罕啊……”碧柳只說得一句,見嚴真真已自跟了李莊諧進了園子,只得跺腳跟了上去。
園子裡芳草萋萋,也不知是什麼花木,長得十分茂盛。只是野草,也瘋長得厲害,竟有半人多高。可見,這園子的主人,也不知有多少時間不曾打理了。
“王妃,還是莫往前去了罷……”碧柳急得想哭。
“你回去便是,我可是打定主意,要去嚐嚐小李子的手藝。單是聽他說,我都要垂涎三尺啦!”
李莊諧聽她如此捧場,笑得更加愉快。
在園中小徑行了不多時,便出現一堵圍牆:“這裡有個洞,可以鑽出去的。便是有人跟在後邊兒,也不會瞧這個。”
李莊諧說着,用手扒拉了一會兒,纔回頭燦笑。
“這洞!”碧柳幾乎氣結。大戶人家的院牆,多有這一類洞,乃是供貓狗出入之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