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陳晚榮擡頭一瞧,仍然是黑洞洞的。最關心的就是洞裡物事,豎起耳朵一聽,沒有動靜,走過去,右手摸索着伸進洞裡,已經空空如也。
這個吳孝民動作還真快,這麼快就把物事拿走了。這是吳孝民的家,誰也沒有他更熟悉,再加上他是成精的人物,要拿走東西不是問題。
接下來就要看吳孝民如何送走了,這事的難度有些大。吳孝民機靈,這恭敬勁頭裝得連梅玄成都識不破,心裡倒有幾分欣賞。留下這麼一個機靈人,對梅玄成的幫助很大,這是吳孝民沒有給殺害的原因所在。
在家裡走動,自然是沒有問題,但要出去,無論如何不可能。
“得想個辦法,讓吳大哥順理成章的出去。”陳晚榮暗暗告誡自己,心念轉動之際,立時有了主意:“梅玄成,你不是一心想要火藥麼?好啊,我就從火藥着手,這事就這麼定了!”
再把細節推敲一番,陳晚榮相信不會有破綻,這才重新睡覺。心頭一鬆,這覺睡得挺香的,直到吳孝民送來早點,這才醒來。
睜開眼,只見吳孝民身後跟着兩個教衆,沒法說話,還是隻能以目示意。陳晚榮眼珠一轉,吳孝民先是極其輕微的點頭,後是輕輕擺頭,彷彿見到陳晚榮不爽似的。
陳晚榮明白他的意思,點頭是說東西拿到了。搖頭是說現在還沒辦法送出去,得等機會。眼睛衝吳孝民一閃。扯起嗓子就是一通亂吼亂罵,吳孝民很配合的就是一通表演。慌慌忙忙地逃了出去。
只要陳晚榮不鬧事,教衆也不管。出去後把門關上。
這飯是吳孝民送來的,陳晚榮很是放心,手在衣衫上擦擦,端起就吃。這是糙米飯,一點鹹菜。是窮人家地飯菜,陳晚榮卻是吃得很香。初到唐朝時,就是這麼一碗飯都難以爲濟,吃到這飯菜,時光彷彿回到數月前。
吃得正香的陳晚榮猛地停了下來,右手從嘴裡抓出一團物事。是個小布團,展開一瞧,上面用木炭寫着一個“困”字。
一想就能明白是什麼意思。吳孝民地意思是說現在處於困境。還沒辦法把東西送出去。
“好心思!”陳晚榮暗讚一句吳孝民玲瓏心。就一個字。只有陳晚榮才能明白。就算給新月教衆發現了也不用怕。更別說。這是糙米飯。味道不好。只有窮苦人家纔會吃。新月教衆是不會去動地。放在飯裡送進來。萬無一失。
把布片塞進洞裡。匆匆塞好。陳晚榮放開肚子猛吃。把一大碗飯吃完。放下碗。舒舒服服地打着嗝兒。
門吱呀一聲就開了。梅玄成進來。不懷好意地朝碗裡一瞧。卻見碗光光地。陳晚榮吃得是顆粒無餘。按照梅玄成想來。陳晚榮現在是朝廷地將軍。揚名天下地炮兵將領。非錦衣玉食不食。這才特地授意吳孝民給陳晚榮做最差地食物。意在折磨陳晚榮。
陳晚榮卻是來者不拒。吃得精光。他還真是出乎意料。對陳晚榮這種胃口。梅玄成還是得服氣。點頭暗讚一句:“陳晚榮。想得如何了?”
手一招。幾個教衆進來。右手按在刀柄上。隨時有可能上去把陳晚榮給殺了。
要是陳晚榮不同意的話,殺陳晚榮還不至於,折磨是必然地。對這些折磨,陳晚榮倒不在意,冷冷的道:“梅玄成,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你錯了,你不是我地客人,你是我的敵人!”梅玄成忍着不悅反駁。
陳晚榮卻用一句很富哲理地話來回應:“朋友與敵人就那麼永恆?朋友難道不能成爲敵人,敵人難道不能成爲朋友?你是圖大事的人,要是連這點度量都沒有,我們還談個
早就想好了辦法,只是這戲得演好,要不然梅玄成不會上當。
“難道他同意了?”一聽這話,梅玄成不由得心頭一動,心想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得把架子擺足,要讓陳晚榮來求他:“你也配做朋友麼?”
“梅玄成,給你說句實話,你這人才氣不凡,心性堅毅,放眼當今天下,能有你這般才華者不多。你要是不爲逆,必是大唐地一代名臣,與你做朋友,是人生一大快事。”陳晚榮說到這裡,戛然住口。
沒有說出來的話很明顯了,現在只能與你做敵人!
梅玄成創立新月派以來,數十年來不爲人知,光憑這手本事就非常人所能及,以他地才氣甘心爲唐朝效力的話,必是一代名臣,這點爲人公認。
“別扯遠了,昨晚上說的事,你想了沒?”梅玄成聽到這話,心頭仍是不免幾許得意,語氣也沒有那麼嚴厲了。
陳晚榮平靜的道:“火炮不是那麼容易造的,就算我要幫你,你也沒那實力。我們軍器監費了這麼多功夫才造出來,安南有那實力麼?”
這是上道的話,梅玄成心中暗喜,看來陳晚榮在矮檐下還是會低頭:“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只要你能造出來,你需要的東西都會給你弄來。”
“說得輕鬆!”陳晚榮不信,搖頭道:“別的不說,光這火藥需要的原料就夠你受的了。你知不知道,一斤火藥需要多少原料?三斤硫磺,一斤木炭,五十斤硝石,七十斤膽礬,四十斤明礬,五斤純鹼,再加上十幾斤不太重要的原料,這麼多東西不過做十來斤。”
信口亂說,卻說得跟真的似的,梅玄成聽得一愣一愣地:“就這些原料?很平常的東西。”
“原料是平常。你隨便在什麼地方都能買到,只是。這處理起來就很麻煩,你想都想不到。”陳晚榮故作神秘地道:“你不懂這些。說給你也聽不明白,還是留點口水養牙吧。”
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牆上,一副奄奄欲睡模樣。
梅玄成心高氣傲之人,一聽“不懂”二字。不由得傲氣陡起,冷笑道:“天下間的事,只要我梅玄成想做,沒有做不成地。”
“別吹大氣了!吹牛,誰都會,誰信?”陳晚榮嘴角一扯。不屑的道:“你知道火藥爲何能爆炸?你知道火藥的變化機歷何在?你知道這些成份之間要如何配比?你知道這些原料要如何處理?你一件也不懂。”
接下來就是一堆化工原理,什麼相變、熵變、熱能熱效、質量守衡定律、化學熱能,高深而枯燥的化工原理就是一大堆。
這些東西不要說梅玄成。就是現代人聽了,也是如聆天書一般。梅玄成豎起耳朵靜靜的聽來。暗中用心記憶,新名詞倒是記了一大堆。就是沒有一個能理解。若說陳晚榮在胡說,可是聽起來應該有道理。有大道理。如此多地新名詞,陳晚榮如數家珍般道來,熟之極矣,不象是編造的。
就算要編造,以他梅玄成的才智,也要費一番功夫了,更別說陳晚榮了。
把梅玄成那一愣一愣的模樣瞧在眼裡,陳晚榮心中暗笑“這是化學知識,就是現代人,只要專業不對口,都會給整糊塗,何況你這個古人人,越是鬧不明白,越是覺得大有深意,不由得大感興趣:“給你原料,你真能做出來?”
“啪啪”,陳晚榮在胸口拍得山響:“你不信,好呀,你拿東西來,我馬上做給你看。”右手一伸道:“拿原料來!”
只要陳晚榮願意做,無論如何,梅玄成相信憑藉自己不凡的才氣總會看出些名堂,想了想道:“好,現在就給你弄原料去。”
心裡想地卻是“先把秘法學到手,然後再把你給殺了,既有了做大業的保障,又解了恨!”
主意一定,叫來教衆,要他們去寧縣城裡買些原料回來。西溝村偏闢,在這裡折騰幾天也不會引起人的注意,梅玄成很有信心在給人發現前把事情搞定。
“機會已經來了,現在要看吳大哥地了!”陳晚榮暗中嘀咕一句。
一句嘀咕的話沒有完,只聽吳孝民地聲音傳來:“爺爺,你們要去縣城?小的家裡沒有燈油了,能幫小地買點麼?哎呀,瞧這張破嘴,哪能要爺爺幫小的做事呢。爺爺,縣城在東面,出了門,有幾條路,不要走錯了。哦,我忘了說,還有一條捷徑,省半個時辰呢。這路沒甚人走,不用擔心和人爭道。”
爭道一詞另有用意,應該是給人發現。梅玄成之所以選中西溝村,就在於這裡偏闢,人不多,不怕給人發現。去寧縣地路,教衆是知道的,不過,那是大路,人多,難免不乏眼光獨到之人,還是走小路萬全。
“你跟着去!”梅玄成朝吳孝民一指:“你要是敢亂來,你應該知道後果。”
只有腦袋給驢踢了纔想不到後果有多嚴重,吳孝民忙不迭的討好,拍着胸口保證不會亂來,顛兒顛兒的帶着幾個教衆去了。
把外面的動靜聽在耳裡,陳晚榮暗中好笑“吳大哥越來越精明瞭!我們兩個雖然沒有說過一句話,可是配合起來卻象是早就商量好似的!”
吳孝民帶着教衆撿了一條小路向東走,他沒有說錯,這條路沒甚人,蕪草叢生,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走。
“你別耍花招!”一個教衆手按刀柄威脅起來。
吳孝民一臉的笑容,親切得緊:“爺爺,小的哪敢呢。爺爺,小的就一莊稼漢子,打也打不過你們,跑也沒有你們跑得快,想耍點花招也沒有那本事呢。”
這既是大實話,又是動聽的馬屁,教衆聽在耳裡。喜在心頭,要是他們給一個莊稼漢子耍了。那是天大的笑話,教衆地手離開了刀柄。
吳孝民也沒有耍花招。帶着他們直去寧縣。正如吳孝民所說,比教衆預期的時間早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機靈點,不許亂動!”一個教衆低聲喝斥一句。
“爺爺,小地明白!”吳孝民仍是那般卑下的姿態。
陳晚榮出身於寧縣,在寧縣有產業。有做香皂地作坊,還有釀酒的鋪子,只是,要是直接去的話,必然引得教衆生疑。然是不去的話,這消息如何傳遞出去呢?
更重要的是。幾條尾巴跟得緊,他地時間不多,一定要找個一點就透的人。
吳孝民一下子犯難了。趁着人多。他要跑掉自然是沒有問題,只是他一跑。必然讓梅玄成他們聞風而遁,陳晚榮的處境就更難了。
雖是蹲了幾年黑牢。吳孝民還是有義氣,那種“死道侶。莫死貧道”的想法根本就沒有動一下。心頭焦慮,表面上卻跟沒事似的,吳孝民帶着幾個教衆在城裡大采購
陳晚榮故意把所需的原料說得多,就是要讓吳孝民進城以後有更多地時間,有更多的時間,就有更大可能性把消息送出去。
吳孝民把陳晚榮給創造的機會發揮到最大,帶着教衆在城裡亂走,明明有近路,他卻不走,要兜上一個圈子。他是想看看,能不能碰上一個熟人。要是遇到熟人地話,那麼就可以把消息傳出去。
想法很好,只是吳孝民進大牢數年,認識的人早就把他淡忘了,這幾年也沒有認識地人。在鄉下,他倒還有些熟人,在寧縣城裡,還真沒幾個。城裡的熟人還在大牢裡蹲着呢。
逛了老一陣,要買地東西差不多買齊了,也沒有把東西送出去,吳孝民不由得一咬牙,說不得了,只好來硬的,先逃出去,去陳氏化工,把陳晚榮地下落說給他們知曉,總比送不出去消息強。
主意一打定,吳孝民裝作一副吃力的模樣,喘着粗氣,把背上的原料往地上一放,坐在上面大口喘氣。
幾個教衆要欺負他,把上百斤原料給他揹着,吳孝民喘氣,教衆拿他也沒有辦法。
揹着上百斤原料在城裡逛上一陣子,還真有些累。等到呼吸均勻後,吳孝民正要準備行動,卻看見一個人走了過來,不是別人,正是歐勝。
前罪犯自然是認識前捕頭,一見歐勝之面,吳孝民好象饞貓見到活魚似的,一蹦老高,躥了上去。
教衆不明所以,還以爲他要逃走,不由自主的摸到懷裡短刃柄上,卻見吳孝民大吼一聲:“你這雜碎,老子找了你好久,你竟敢騙老子的錢!老子要你騙!”
歐勝正行間,給人猛的大吼一聲,跟着就是一個老大拳頭重重砸在肩頭上。歐勝是捕頭出身,這功夫還是有的,吳孝民一拳沒用多大力氣,傷不了他。可是,突如其來的遇上這等事,仍是嚇得不輕,大吼一聲,揮起拳頭就要照吳孝民的臉上砸過去。
卻見吳孝民不住衝他使眼色,緊接着,手裡給塞進一團物事。歐勝機靈勝過吳孝民,知道此事有異,扯起嗓子大吼一聲:“你這雜碎,你認錯人了。老子又不認識你。咦,是你!”一臉的不自在,好象做賊心虛似的,快步而去。
吳孝民知道歐勝是個機靈人,配合得不錯,指着歐勝的背影,兀自跳腳大罵,就要衝上去,卻給幾個教衆攔住。
吳孝民的死活,教衆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可是吳孝民有用處,他們還不想讓他死。有了吳孝民在,這原料就不會讓他們辛苦了,燒水做飯這事他們也就不用動手了。
在幾個教衆死拖硬拽之下,吳孝民這才悻悻然的跟着離開了。
歐勝並沒有走遠,而是拐到僻靜處,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依他老練的眼光看來,這些教衆步履沉穩,走起路來自有尺度,必然是會家子。歐勝心頭疑雲大起:“吳孝民這傢伙哪裡來的這麼多好手?”
忙把手裡的物事展開一看,不由得臉上變色,匆匆塞進懷裡,加快腳步去了。
歐勝並沒有回鄭府老宅,而是趕去酒坊。來到酒坊,只見孫正平正在忙活,指揮一衆人釀酒。自從把酒精做出以來,酒坊的買賣越來越紅火,遠遠超乎他的想象。尤其是這次吐蕃大戰,酒精在治傷方面所起的作用很明顯,朝廷的需求量猛增,孫正平是越來越忙活。
“歐掌櫃,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孫正平一見歐勝,大步迎上去。
“孫掌櫃,我今兒是專門來找你商量點事兒。走,去屋裡說。”歐勝一副請教模樣。
孫正平沒口子的答應,手在衣衫上擦擦道:“走走走,屋裡去喝茶。一邊喝,一邊聊。”
兩人相偕進屋,歐勝進屋後,回頭一瞧,見沒人跟來,順手把門關上。孫正平也沒有發覺異常,提起茶壺就要篩茶,卻給歐勝按住茶壺道:“孫掌櫃,我今兒來是有一件大事。你對東家的字比較瞭解,你看看,這是不是東家的?”
說着,把一塊布片遞到孫正平面前。歐勝是在陳晚榮離開寧縣之前接管鄭府老宅,對陳晚榮的字見得少,見了布片上的字跡,有些拿捏不準,這纔來找孫正平覈實。
孫正平接過一瞧,道:“沒錯,這是東家的手筆。東家這字,真的不敢恭維,就是蒙童也比他寫得好,一見難忘。幸好東家不在這,不然,我也不敢說這話。東家也真是的,居然用硃砂寫字了,嗯,字有些長進,比以前好多了。”
陳晚榮習慣寫鋼筆字,毛筆字之差勁可以說慘不忍睹,整個唐朝獨一無二,一眼就能認出來,孫正平這話說得很篤定。
“孫掌櫃,這不是硃砂,是用血寫的。你聞聞,還有一股血腥氣!”歐勝捕頭出身,見識比起孫正平廣多了。
“歐掌櫃,你真會說笑!東家怎麼可能寫血書呢?”孫正平開着玩笑,用鼻子嗅嗅,笑容僵在臉上:“好腥,是血書!東家怎麼寫血書呢?”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