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山上樹木叢生,很是繁茂,從山上望下去,只見到一片茫茫的綠色,無邊無際一般。山風一吹,那抹綠色便上下起伏,就如海中的波浪,一峰才落,一峰又起。
清晨的樹林很是安靜,除了那飛鳥從樹梢上撲啦啦的飛了起來,帶着幾絲歡快的啼鳴之聲,在林間艱苦的穿行着,再往前邊走了一段路程,就聽到了有嘩啦啦的水聲。
墨玉姑姑牽着高太后的手,兩人飛快的在樹叢裡穿行,她們早就做好了準備,所以腳上穿着的是適合走路的厚底芒鞋。這清涼寺後山的灌木叢很多,不適的伸出來將道路給擋住了,墨玉姑姑手裡拿着一把刀子不住的砍着,纔將前邊劈出了一條道路來。
“娘娘,到了小溪邊就好辦了,咱們只要沿着小溪往下走,很快便能走出清涼山了,”墨玉姑姑回頭一看,就見高太后額頭上汗蒸蒸的一片,臉上有幾道細小的傷痕,那是被那小小的灌木給劃傷的,她的神色有些疲倦,正在不住的喘着氣,可腳下還是沒有停歇,急急忙忙的在朝前邁步。
“墨玉,哀家怎麼就覺得出不去了呢。”高太后喘了一口氣,腳下絆到了一根樹藤,差點撲倒在地:“哀家覺得那擋在前邊的羽林子絕不是跟我們上山來的那一批。”
墨玉姑姑抿了抿嘴,奮力的拉着高太后往外邊走:“娘娘,不管這麼多,我們先下了山再說,到了山下一切就好了。”這清涼寺現在着實不是個太平的地方,羽林子肯定將這寺廟包圍得嚴嚴實實,也只能另闢蹊徑走開了。
“娘娘,你瞧,前邊就是溪水!”墨玉姑姑驚喜的指了指前邊,就見一道白亮亮的溪水奔騰着從閃閃傾瀉而下,從巉巖上邊衝了下來,濺落起一片碎瓊亂玉,點點的撲到了旁邊的花瓣上邊,立即凝結成晶瑩的露珠。
高太后應了一聲:“可不是,這溪水可真是好,瞧着心中都舒坦。走,咱們過去洗把臉,捧一掬水潤潤喉嚨,便趕緊接着趕路。”
主僕兩人一前一後的往那山澗奔了過去,那澗水真是清得見底,彎下腰去就能見着自己得倒影,還能見到水裡有一尾尾不住搖擺的小魚。高太后笑着伸出手去捧那溪水,忽然間,就見一道黑影沿着溪水流了下來,一張嘴便將她的手指咬住,高太后吃了一驚,尖聲喊叫了起來:“墨玉,這是什麼?”
墨玉趕緊從身後躍到前邊,就見一條黑色的東西,樣子十分醜陋,像是泥鰍,又像是水蛇。她揮起刀子朝水中擊落,那黑色的東西卻很是靈活,飛快的鬆了口,隨着溪水遊了下去。
高太后將手掌從溪水裡抽了回來,再看看那手背上,有一個細小的印痕,印痕周圍,已經開始隱隱有了黑氣。“是有毒的水蛇。”高太后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神色:“沒想到哀家今日要命喪在這裡。”
墨玉姑姑二話不說,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支金簪子,一隻手握緊了高太后那隻手,另外一隻手拿了金簪子用力一劃,那口子被劃開,黑色的血從口子裡流了出來。墨玉姑姑用力擠着那傷口,不住有黑色的血滴落,但是滴得越來越慢,很快就沒有血再滴出來了。
見着那傷口繼續在腫脹,墨玉姑姑心中一急,將自己的嘴湊近了高太后的手背,用力一吸,吸出來一股黑色血液,張開將它們吐在了草地上,她又低下頭去,繼續吮吸着高太后的手背,又一口黑色血液被吸了出來。
高太后見着地上的那灘黑色,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墨玉,算了,別再吸了,哀家估計是我命該絕了,纔是二月的天氣,照常理來說根本不會有蛇出沒,爲何這溪水裡就有了這般毒性大的水蛇?這或許是老天爺要收我回去了。”
墨玉抓着高太后的手,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娘娘,你別自己嚇唬自己。”
“墨玉,哀家沒有說假話,哀家已經有了這個預感。”高太太擡起頭來看了看樹林,眼睛眯了眯:“你瞧,那邊的鳥兒都飛了起來,你覺得我們還能逃得出去嗎?”
墨玉姑姑擡頭往山上一看,見那半山腰處,一羣鳥兒正在展翅高飛,從底下瞧着,就見一雙雙白色的翅膀愈來愈近,那翅膀帶着一縷金色的陽光,幾乎讓她的眼睛睜不開開來,有些鳥兒幾乎是貼着自己的頭頂飛了過去。
“娘娘。”墨玉姑姑心中一緊,不用說,肯定是上邊的戰鬥已經結束,那些羽林子正在搜尋下來了。她抓緊了高太后的手掌幾分,勉強安慰着她:“娘娘,不打緊,指不定是高國公府派來介接應的人呢。”
“墨玉,你就別自欺欺人了。”高太后指了指樹林間隱約可見的寒鐵盔甲,長長嘆息了一身:“你沒見着那些人穿着的衣裳?不是黑色,是寒鐵盔甲。”
“娘娘。”墨玉姑姑哽咽一聲:“沒錯,你說的沒錯。”
高太后擡手將一支翠玉髮簪拔了下來,她伸出手旋轉了翠玉髮簪的頂端,就見那髮簪一分爲二,髮簪裡邊竟然是空心的。高太后將髮簪豎起來搖了搖,就見一個小小的管子落在了手中:“墨玉,這是哀家早就準備好的毒藥,吃了這個,用不了半盞茶的功夫便會喪命。”
墨玉姑姑伸手抓住了高太后的手,哽咽着道:“太后娘娘,你切勿這樣想不開,天無絕人之路。”
高太后環視了一眼四周,長長嘆息了一聲:“雖然話是這麼說,可哀家今日朕的已經走到盡頭了,你看,右邊也下來人了。”
墨玉姑姑一瞧,就見樹影憧憧,那綠色的波浪不住起伏,在那一抹翠綠裡,很明顯可以看見一些穿着盔甲的人從山上下來,手中拿着的刀槍,不住的發着亮,閃着她的眼睛。
“墨玉,你想想,皇上整治人的手段何其殘忍,你我落到他手中,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下場。”高太后橫了心腸,咬咬牙道:“與其活着讓他折磨,不如自行了斷。再說了,我知道毓兒心中仁善,若單單是因着慕微的事情他得罪了皇上,或許他躲藏幾日以後又會想着要去找皇上,負荊請罪。只有哀家死了,他自然就會一心一意的舉兵造反了。”
“娘娘。”墨玉淚如雨下,緊緊的抓着高太后的手不放:“老奴不要離開娘娘。”
“放手!”高太后叱喝了一聲,將墨玉的手甩開,打開小管將裡邊的幾丸細小的藥倒了出來,一仰頭,那幾丸藥便進了她的嘴巴。“墨玉,你也快自行了斷了罷。”高太后望了望那奔流的山澗,一想着方纔自己伸手進去的那種冰涼,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可瞧着正在朝她們奔過來的羽林子,她閉上了眼睛,用力往那山澗裡跳了進去。
就聽“撲通”的一聲,數點水珠濺了起來,高高的懸掛在半空裡,又慢慢的落到了地上。幾個羽林子飛快的跑了過來,有拿着長槍的趕緊用槍去戳高太后的身子。一股鮮血從高太后的胸口噴涌而出。高太后的眼睛還沒有閉上,張開在那裡看着那支長槍紮緊了自己的胸膛。山澗沒有她想象中的推力,才被推了幾步遠,自己服用的毒藥藥性還未發作,卻被那些羽林子趕過來了。
墨玉姑姑見着一股血箭直直衝了出來,大聲喊了一句:“娘娘!”她將刀子橫放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一股血霧頃刻間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慢慢的倒了下去,倒在那柔軟的山地上,那裡有一層厚厚的落葉,就如那柔軟的牀褥一般。落葉上還有黑色的血,那是她方纔替高太后吸出來的。
她瞪着眼睛瞧着天空,上邊有一個金色的太陽,陽光似乎是七彩的,在她眼前不住的交織跳躍。幾個羽林子的面孔朝她湊了過來,可是湊得越金,她便看得越模糊,慢慢的,她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這姑姑死了。”有幾個羽林子踢了墨玉姑姑一腳,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傷痕,嘴角拉了拉:“可真是捨得朝自己下手,這口子割得可真深。”
“她肯定是存了死志的,這樣也好死得乾淨利落。”另外一個羽林子湊過來看了看,搖了搖頭:“你沒看見太后娘娘的屍身,可比這個慘多了。”
高太后已經被打撈了上來,平平放在地上,她的胸口扎着一支長槍,嘴角流出了一線黑血,手背腫得就像一隻饅頭般。幾個羽林子站在那裡,滿臉悲傷的神色:“都說高太后是個不錯的,撫養皇上盡心盡職,她輔政的時候也算得上是太平盛世,可沒想到竟然會落得這般下場。”
“咱們也別嘆氣了,快些將這屍身搬了上去,回京交差。”一個羽林子喊了句,幾人七手八腳的將高太后與墨玉姑姑的屍身擡了起來,沿着剛剛開闢的山路走了上去。
樹林間飛起了一羣鳥兒,幾片白色的羽毛旋轉着落在了高太后的屍身上,讓她彷彿也長出了翅膀一般,山風追着她溼漉漉的衣裳不住的拍打着身邊羽林子的寒鐵盔甲,那聲音就如輓歌一般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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