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高興就好

皇子跟六部官員一起進的宮, 出來時就只剩六部官員了。

大家神情凝重,沉默地走出太央宮,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沉默地走過應天門, 穿過外殿廣場, 即將走出朱雀門時, 刑部尚書忍不住開口:“諸位同僚, 你們說皇上……”

“皇上行事, 自有他的道理。”李恩雙手高舉作揖:“陛下一片慈父心腸,見到齊王殿下遇刺,哪裡還放心皇子公主住在宮外?”

“李大人說得是。”戶部尚書嘆息:“成年皇子公主住在宮中雖不合祖制, 然而陛下的愛子之心,更令人動容。”

衆官員紛紛稱讚着皇上對皇子公主的的關愛之情, 出了朱雀門以後, 坐上各部的馬車, 分道揚鑣。

李恩、明敬舟、周瑞坐上禮部的馬車,三人互相對望一眼, 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下。

“這次的事牽扯甚大,陛下把所有皇子公主接進宮,怕是盛怒到了極點。”李恩嘆息一聲:“六部官員雖常因政見不合爭執吵鬧,但若是牽扯進謀算皇室血脈的事,那可就麻煩了。”

“種什麼因, 得什麼果。”明敬舟氣定神閒地靠着馬車:“大人無需想太多。”

“唉。”李恩嘆口氣, 同朝爲官多年, 就算看路邊的小野花, 連續看上十幾年, 也會有些許感情的,更何況是大活人。

“停車。”周瑞看到旁邊鋪子裡賣的綵線, 不好意思笑道:“兩位大人稍等我片刻,我去鋪子裡給拙荊買些綵線。”

“周兄請隨意。”明敬舟幫周瑞掀起簾子,等周瑞下車後,他看向李恩:“大人爲何會幫宸王?”

李恩笑了:“你可知我在宸王殿下身上,看到了什麼?”

明敬舟沉默不語。

李恩也不在意明敬舟的答案,他輕輕撫着鬍鬚:“那日我隨宸王巡察弘文書院,在殿下身上,看到了一個年輕人的赤子之心。”

明敬舟摸了摸袖籠裡的書,那是他準備交給宸王,卻沒來得及給出去的書籍。

“帝王仁心,成爲一個好帝王之前,要對世間萬物懷抱着純粹的人性。”李恩沒有掩飾自己的目的:“二十五年前,我在陛下身上看到了這種純粹。沒想到,時隔二十五年,又在聲名最狼藉的宸王身上看到了這種可貴的人性。”

“大人。”明敬舟沉默片刻:“我們要忠心的,是陛下。”

“我們當然是忠於陛下,忠於天下百姓。”李恩垂下眼瞼,語氣平淡:“輔助宸王,培養的政務能力,本就是陛下希望我們禮部做到的。我們,也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我以爲大人會更欣賞齊王殿下。”明敬舟掀起簾子,聽着街巷傳出的叫賣聲,神情愜意。

“借禮儀與制度約束自身者,若某一天約束消失,誰也不知道結果會變成什麼樣。”

史上並不缺年少時完美,萬人稱讚,登入高位後本性暴露的昏聵暴君。

“歷經浮華尚天生仁善者,方是上蒼對天下黎民的饋贈。”

明敬舟拱手:“但求大成世代明君,護天下百姓安居樂業。”

“二位大人。”周瑞掀起簾子爬進馬車:“讓二位久等了。”

“不久,剛剛好。”李恩伸手扶了他一把。

沈氏在家裡聽聞皇子公主都被接進了宮裡,叫來玖珠,把宮裡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

“皇權動人心。”沈氏拍了拍玖珠的手背:“玖珠,你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

“陛下把所有皇子公主都關在宮裡,連身邊伺候的人都換得乾乾淨淨,也是爲了保護他們。”玖珠喝着沈氏給她燉的補湯:“雖然此舉斷了皇子們所有計劃,可是他們誰也不知道,彼此的計劃是什麼,這樣一來,他們都安全了。”

“陛下的本意,或許只是想保護他們而已。”玖珠把空碗放到桌上,認真道:“住在宮裡吃喝不愁,還不用擔心被人算計,多好啊。”

“哦。”玖珠補充一句:“如果皇子公主在宮裡一切開銷,都是從陛下私庫走,那還能省很多錢。”

沈氏恍然:“你說得對,也許陛下只是想保住他們的性命。”

陛下雖是帝王,他還是一位父親。

最近幾天,明敬舟一回到家,就發現女兒對自己格外殷勤,時不時還要問一句他什麼時候進宮。

“玖珠。”明敬舟放下茶盞,這已經是女兒給他續的第三杯茶,雖然不忍辜負女兒的心意,但他實在喝不下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你做?”

玖珠有些不好意思:“確實有件小事,如果父親近來要進宮,還請你幫女兒帶一件東西。”

“給宸王的?”明敬舟懷疑家裡的茶葉壞了,回味有些酸。

“嗯,就是一幅畫。”玖珠扭着衣角:“女兒早跟殿下說好了,總不能讓殿下失望。”

“畫?”明敬舟沉默片刻,見女兒神情越來越不安,才語氣怪異地追問:“你畫的?”

“嗯。”玖珠走到門口,從春分手裡拿過畫卷,走回明敬舟身邊:“母親說,女兒的畫作,很有父親您的風範。”

有他的……風範?

明敬舟默默捧起茶盞,完美地掩飾了自己的尷尬:“你母親真這麼說?”

“嗯嗯。”玖珠點頭,打開畫卷,期待地看明敬舟:“父親,你看看,像嗎?”

明敬舟看着這幅看名字叫《雪裡紅梅》,看筆觸又像是沙漠枯枝的畫,無意識地朝嘴巴里灌了一口茶:“閨女啊,你這畫,殿下還沒看見過吧?”

“這是送給殿下的驚喜,當然不會提前給他看到。”玖珠看了看畫,又看了看明敬舟:“父親,女兒的畫,有您的風範嗎?”

“有……肯定是有的。”明敬舟回憶起年少時的自信與無知,內心對女兒升起了絲絲縷縷詭異的愧疚之情。

女兒肖父,都是他的錯。

“咳。”乾咳一聲,明敬舟慈愛地微笑:“女兒啊,你覺得宸王會不會喜歡你的畫?”

“肯定會喜歡的。”玖珠自信滿滿地把畫收了起來:“上次女兒送給殿下的畫,殿下特意珍藏了起來。”

“我明白了。”明敬舟微笑着點頭:“明日下午爲父要進宮面見陛下,順便就把畫給你帶進去。”

“謝謝父親!”玖珠趕忙把畫筒放到明敬舟手裡:“你是世上最好的爹爹啦。”

明敬舟嘆息,女兒嘴甜這點不像他,倒是隨了她母親。

當年他作出來的畫,也是被夫人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直到後來他們全家被髮配邊疆,他作畫去賣,卻無人購買後,才清醒地認識了自己的作畫水平。

唉,也不知那些年,夫人琢磨了多少新鮮的詞,纔夠誇他的那些畫。

低頭看着手裡的畫筒,明敬舟笑了:“我們家玖珠的畫,天下難得,殿下肯定十分喜歡。”

“嘶。”宸王從被窩裡爬起來,讓太監伺候着自己更衣洗漱:“今天好像特別冷?”

“殿下,這是殿中新送來的白裘衣,您試試?”

宸王套上衣服,懶洋洋地往貴妃榻上一靠,短短兩柱香的時間,他已經翻來覆去變了好幾個姿勢。

之前每天早上都要去禮部點卯,這裡走走,哪裡晃晃,他覺得事多又煩,現在躺在宮裡什麼事都不用操心,怎麼又覺得無聊起來?

讓小太監給自己送來幾本話本,翻了兩頁後,宸王不自覺開始琢磨,這會兒如果在禮部,他應該開始抄書了。

如果不是進了宮,明大人應該要準備新的東西給他抄了。

“殿下?”小太監見宸王翻了兩頁後,就不動了,忐忑不安地問:“小奴給您換幾本?”

“不用。”宸王把話本扔到一邊:“本王對這些雜書,沒什麼興趣。”

說完,他起身走出院子,跨過院門走到璋六宮外的大園子裡,就看到安王與靜王用籮筐撐着小棍,往筐子下面灑着小米。

“大冬天的,兩位哥哥在幹什麼呢?”宸王從籮筐旁走過,“不小心”撞到了籮筐:“哎喲,我也不是故意的,哥哥們應該不會怪我吧?”

他擡頭看了看在樹梢吱吱喳喳叫的鳥雀,本王救了你們的小命,還不趕緊飛遠一點?

兩位王爺看着被宸王一腳踢飛出老遠的棍子,把手中另一頭繫着小棍的繩子扔到地上:“五弟說笑,我們怎麼敢怪你。”

“嗯。”宸王滿意地點頭,不敢就對了。

安王覺得自己拳頭有些硬,他扭頭看了眼靜王,靜王正一臉遺憾地看着從空中飛過的麻雀。

“也不知道四哥傷得怎麼樣了?”宸王把手背在身後,扭頭看兩個哥哥:“二哥,三哥,去看過了嗎?”

“現在還早,不敢去打擾四弟。”安王想了想:“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

“好啊。”宸王在四周看了看,順手摺了一根樹枝,上面有兩片半黃不青的樹葉,還在枝頭上頑強流連。

“都是自家兄弟,也不用講究俗禮。”宸王抖了抖樹枝,想抖掉上面的灰塵,誰知不小心抖掉了一片樹葉:“禮輕情意重,這個放在花瓶裡,想必別有風味。”

安王靜王沉默不語。

他們懷疑雲渡卿不是去看望雲延澤,是想把他給送走。

可惜宸王並沒有領悟到他們的想法,當真拿着只有一片黃葉的樹枝,去了雲延澤的院子。

“王爺,王妃。安王殿下,靜王殿下,宸王殿下來了。”

孫採瑤放下藥碗,替齊王擦乾淨嘴角,與齊王對望一眼,齊王語氣溫柔:“快請。”

“殿下,你傷口還未癒合,且好好躺着。”孫採瑤站起身,“我去迎幾位王爺。”

她掀起簾子,就看到宸王帶着另外兩位王爺走進來。看着身穿白裘的宸王,孫採瑤微微垂下眼瞼:“三位王爺請。”

“四嫂客氣。”宸王把樹枝遞給孫採瑤:“這個拿起給四哥裝點屋子。”

樹枝剛到孫採瑤手裡,就見最後那片苟延殘喘的樹葉,在風中做了最後一次掙扎,絕望地躺在了地上。

安王看着地上的枯葉,再看看齊王妃手裡光禿禿的樹枝,希望齊王妃能拿樹枝抽在雲渡卿臉上。

可是孫採瑤作爲孫家女,又怎麼可能在其他王爺面前失態,就算今天宸王在地上撿一塊石頭送來,她也能面不改色收下:“多謝五弟美意,我一定會把它放到王爺房中,讓王爺時時欣賞。”

“四嫂請。”宸王走進齊王的屋子,指着正對着牀的長頸瓶:“我看這個花瓶就不錯,你放進去吧。”

秀外慧中,溫柔似水的孫採瑤,拿樹枝的手抖了抖:“好。”

等孫採瑤把樹枝放進花瓶,宸王滿意地點頭:“果然不錯。”他扭頭看向牀上的齊王:“四哥,你說是嗎?”

齊王看着長頸瓶,微笑:“五弟高興就好。”

雲渡卿送這根枯枝來,就是爲了嘲笑他受傷?

從小到大,他的這個好五弟仗着父皇寵愛,就愛用這種幾乎擺到明面上的刁難手段。

“看到四哥喜歡我帶來的禮物,我當然高興。”雲渡卿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臉色蒼白的齊王:“四哥的傷,可好些了?”

“好了很多。”齊王憔悴笑道:“二哥三哥快快入座,請恕弟弟有傷在身,不能給你們見禮。”

“我們自家兄弟,無需講究。”安王觀察着齊王的臉色:“傷你的刺客,已被父王判了斬刑,你安心養傷。”

“多謝哥哥關心。”齊王看着三人,輕咳了兩聲。

幕後主使,在他們之中嗎?

“四哥受的是外傷,怎麼咳嗽起來了?”宸王召來太監:“快去太醫院請太醫,爲四哥好好診脈。”

他幫齊王壓了壓被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四哥千萬別疏忽了。”

疼。

齊王的臉色瞬間慘白,雲渡卿這個王八蛋,按在了他的傷口上。

沒多久,懷王也拎了東西來看望齊王,他稍微大方了些,帶來了一盒人蔘丸。

“幾位弟弟都在呢?”懷王把人蔘丸遞給太監,走到牀邊:“四弟,你怎麼連被子都沒蓋好……”

“不用大哥幫忙,弟弟自己來。”齊王神情警惕地看着懷王。

“你跟大哥客氣什麼?”懷王彎下腰,把齊王胸口上的被子壓了壓,見齊王臉色瞬間慘白,愧疚笑道:“瞧我,竟是忘了,四弟傷在胸口。”

齊王深吸了一口氣。

雲留岸,你個狗孃養的!

懷王收回手,在宸王身邊坐下。

看雲延澤這個表情,是真的受了傷。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他有沒有預料到,父皇會因爲這事,把他們全部關進宮裡?

一開始他懷疑是雲延澤使的苦肉計,可是他今天聽到宮人說,父皇已經派人徹查齊王府跟鄭家,就知道這事不可能是雲延澤做的。

他沒這麼蠢。

他扭頭看宸王,宸王挑眉看他。

也不可能是雲渡卿,有父皇的偏愛,他什麼都不用做,也比其他幾個兄弟強。

難道是安王跟靜王?

這兩個向來平庸不起眼,哪來的膽子計劃這種事?

“難得我們五兄弟湊在一起。”雲渡卿突然開口:“今天天氣冷,不如我們一起在四哥這裡煮暖鍋吃?”

懷王扭頭看牀上的齊王,受傷的人,好像不能吃暖鍋?

“五弟說得好。”懷王擊掌大笑:“大哥這就叫下人去準備。”

被關在這小小的璋六宮,連皇宮大門都不能踏出去,日子實在難熬,總要找點事情來早樂子。

一個時辰後,齊王聞着滿屋子的暖鍋香味,看着圍坐在桌邊,筷飛杯舞的四人,很想抄起牀上的枕頭,把他們全部砸出去。

這羣狗東西!

肉足飯飽,宸王起身穿上白裘衣,笑眯眯地看牀上的齊王:“看來有我們作陪,四哥連面色都紅潤了許多。既然如此,四哥,明天我們又來看你。”

“對,四弟不要擔心。”懷王點頭:“在你養好傷以前,我們會常來看你。”

齊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們,眼底是極力掩飾的洶涌殺意。

“那我就先謝過各位兄弟了。”他恢復了溫柔的笑意:“都怪我沒有識破刺客陰謀,讓父皇如此憂心。不過這樣也好,大家總算又能像小時候那樣,住在一起了。”

聽到這話,懷王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是了,若不是雲延澤遇刺,他們也不會被關在宮裡。

若是讓他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乾的這種打草驚蛇蠢事,他一定要他身首分離!

璋六宮發生的事,很快就傳到了隆豐帝耳裡。他不怒反笑,叫來劉忠寶:“渡卿喜歡吃暖鍋,你讓殿中省多送一些新鮮食材到璋六宮的廚房。尤其是他平日愛吃的那些菜式,切不可斷了。”

“陛下放心,老奴都已經囑咐過了。”劉忠寶彎腰幫隆豐帝研磨:“陛下,王府與公主府的太監宮女,全都已經關押在了一起,還有其他的僕侍,也都禁足在了府中,由金吾衛嚴加看管着。”

“嗯。”見劉忠寶似乎有話想說,隆豐帝問:“還有什麼事發生了?”

“奴婢聽聞,齊王殿下的外祖家,有兩個家僕攜了主人的珠寶逃跑,鄭家正在四處搜找。”劉忠寶笑了笑:“如今京城裡不少人在笑鄭家,管不住下人呢。”

“什麼時候丟的?”

“似乎是昨夜?”劉忠寶笑:“老奴也只是白聽了一耳朵,倒也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

“你這隻老狐狸。”隆豐帝笑了一聲,放下筆:“來人,傳護龍衛。”

護龍衛,只聽皇帝命令的皇室衛兵,身手高強,輕易不出手。

“把鄭家丟失的兩個下人,給朕找回來。”隆豐帝冷聲一笑:“朕也想知道,背信棄主的下人,長什麼模樣。”

早上用過飯,玖珠就被周筱叫出了門。

“周姐姐。”玖珠看了眼氣喘吁吁的周筱,伸手牽着她:“要不還是讓人用滑桿擡你上去吧?”

“不行。”周筱喘着氣搖頭:“去求平安符,一定要徒步走到神像前,纔有誠意。”

“行吧。”玖珠無奈嘆氣,只能拉着她一步步往上面走,兩人身後跟着一大串丫鬟護衛,看起來不像是去上香求平安符,更像是去拆神像的。

“妹妹,這裡荒郊野嶺的,真的有高僧?”周書誠看了眼臉不紅氣不喘,還能拽着妹妹一起走的明家姑娘,開始懷疑自己體力是不是有問題,他一個大男人,竟然還比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有。”周筱肯定地點頭:“我聽人說過,這座山上的寺廟裡,住着幾位高僧,他們畫的平安符,特別靈驗。我想給父親母親還有……還有順便給明六郎也求一個。”

也許有了護身符,他就不會再摔到腿。

周書誠:“……”

給明存甫求符是順便嗎?

分明就是爲了明存甫,他纔會在這裡受盡折磨。

玖珠欲言又止,她回頭看了眼此處到山腳的距離,決定還是不告訴周姐姐,符篆那是道家的拿手絕活,一般正統佛修是不畫平安符的。

“前面!”周筱指着前方:“我看到寺廟了!妹妹,你快拉我上去。”

看着雙腿打顫,還堅持要爬上去的周筱,玖珠想,日後甫六哥若是敢做對不起周姐姐的事,不用周姐姐動手,她都要打斷他的腿。

“等等我!”周書誠把手搭在小廝的肩膀上,氣喘如牛:“你、你們兩個小姑娘走慢點,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小廝們七手八腳扶着周書誠,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帶到了廟門前。

寺廟比他們想象得還要破舊,一口破鍾掛在樹上,鐘上積滿了灰塵。廟門前的落葉,亂七八糟躺了一地,不過並沒有積葉,應該是今天還沒來得及打擾。

“菩薩保佑,菩薩莫怪。”周書誠向廟裡佛像作了作揖,高聲問:“有大師在嗎?”

見沒人理自己,周書誠給了小廝一個眼神。

“大師,我等誠心禮佛,求大師露面一見。”小廝扯着嗓子喊:“我們帶了香油錢!”

“阿彌陀佛。”一個穿着祖衣袈裟的僧人走了出來,朝玖珠等人行禮:“各位施主,請。”

周書誠見這和尚身材高大,雙腳有力,忍不住問:“大師,你是武僧?”

武僧應該不太能畫符吧?

“施主說笑了。”僧人口唸佛號:“貧僧在廟中自己自足,日日做種菜挑水打掃之事,身體自然健壯。”

“原來如此。”周書誠恍然大悟,擡腳就準備進門。

“等等。”玖珠攔住周書誠,不讓他進廟。

“大師可是要出門?”

“貧僧在山中苦修,何需出門?”僧人對玖珠笑:“施主說笑了。”

“大師既不出門,爲何會着祖衣袈裟?”玖珠把周筱藏到自己身後:“佛門中人皆靜心苦修,不重俗世,非法會講經等重要場合,不會穿祖衣袈裟。”

周筱看向玖珠,竟在她向來甜美的面容中,看到幾分肅然。

擡手讓周家與明家的護衛把寺廟大門團團圍住,確定連蚊子都沒機會飛出去後,玖珠才肯定地開口:“你不是真正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