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過去, 天色漸亮。
承睿王府門禁森嚴,門前禮花炮屑殘紅零落。清風捲,亂紅飛, 喜慶的氣氛彷彿還未完全褪去。
只是, 本該熱鬧喧囂的狼城此時卻靜謐得恍若死城。狼城九門在昨夜突然被令關閉, 全城宵禁, 百姓愕然之際, 承睿王府與狼城京兆尹的人馬已然踏過滿地紅屑,沿家挨戶地搜尋着在大婚之日被刺客擄走的世子妃。
皇帝聞訊亦是震怒,加派人馬助承睿王府尋人並搜捕刺客。滿城的火光中, 馬蹄聲、吆喝聲響徹整夜,狼城百姓人心惶惶, 一夜無眠。
直至此刻晨曦遍灑, 狼城的主城門才終於緩緩打開。欲進城的百姓早已在城門外排成長長的隊伍, 只隱約可見大隊官兵駐在城門處,逐個盤查往來之人, 隊伍後方之人紛紛探頭探腦交頭接耳議論,卻是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繆公子……對方如此大肆動作,可是咱們的行蹤……泄露了?”大裘下,女子的面容隱在一片陰影之中,清凌的嗓音透出深深的擔憂, 不覺將下脣咬得發白。
女子正是郎瓔珞。她本欲留在玄玉城將軍府中待蕭晸過來接她, 豈料繆慎然竟在書房中發現了蕭晸留下的一封密信……蕭晸被宗政玄夜騙了, 以爲她落在了宗政玄夜的手中, 蕭晸爲了救她, 已經趕往西涼狼城!
宗政玄夜性情詭譎莫測,蕭晸深入虎穴, 又受制於他,處境極是危險!雖然蕭晸此前已做好了部署,但有了上一回烏衣道人的前車之鑑,郎瓔珞只有越發的擔憂蕭晸的安危,執意跟隨繆慎然連夜策馬來救……
她身旁的男子戴着斗笠,蓄着絡腮鬍子,亦是將面容遮掩了大半,卻是喬裝改扮了一番的繆慎然。他常駐玉門關,又素有威名,識得他容貌的人甚多,但他此時這般裝扮,乍眼一看只是一普通百姓,若不細看倒也認不出來。
繆慎然聞言微微擰眉,擡眼望着前方,“應當不是。他們似乎對出城之人盤查得較爲仔細,依在下看,只怕是城內出了變故。”
郎瓔珞臉色一白,微微顫道:“他……不會有事吧?”
“夫人莫急,爺武功機智過人,不會有事的。再說,以目前的情勢,若狼城的變故真是爺所爲,他也一定已全身而退,要不然狼城官兵不會有這般舉措。”繆慎然低聲道。
郎瓔珞的雙手絞住衣衫,沉默半晌,輕輕點了點頭。
進城的隊伍緩慢行進,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輪到二人。守在門前的官兵上下打量着二人,惡聲惡氣道:“什麼人,何故進城?”
二人雙雙下了馬,繆慎然上前抱拳道:“草民二人乃白水城人氏,此趟進城是爲探親。”
那官兵隨意應了一聲,揮了揮手便放行,繆慎然謝過,牽了馬匹便往城內走去。郎瓔珞低垂着頭,默默尾隨其後,此行雖尚算順利,但當她走過那官兵跟前之時,收在袖中的雙手仍是忍不住微微發抖。
“慢着!”
一聲斷喝,數名凶神惡煞的官兵快步朝她走來,她的身子頓時僵住,心慌地望向繆慎然。他卻輕輕搖了搖頭,神色沉著地往她的後方睇了一眼,只見那數名官兵已然與她擦肩,渾沒望向她半分,只是圍住了她身邊那正欲出城的另一對男女。
繆慎然回身走來,身子一擋,將她與那羣官兵隔開,低聲道:“沒事的,咱們進城吧。”
郎瓔珞一怔,朝繆慎然投向感激的一眼,低低道了聲謝,便緊隨他穿過了城門。
到得大街,又是一番出人意料的景象。只見往來的狼城百姓只有疏疏落落幾個,便是剛進城的人也莫名惴惴不安,行色匆匆,沿街商鋪大門緊鎖,街道上亦不見叫賣攤販,唯有一隊又一隊的官兵行過,極是清冷,更隱隱有一股肅殺之氣,竟是不見一國之都的繁華。
二人避開了官兵,行了一陣,見四下裡無人注意他倆,繆慎然才駐了腳步,回頭溫聲問郎瓔珞道:“夫人,您還好麼?”
郎瓔珞正看着眼前清冷陌生的街景發怔,聞言擡頭,見繆慎然關切的模樣,那緊繃的心頭頓時一鬆,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早已全是汗溼。她微微苦笑,“繆公子,謝謝你。若沒有你的相助,我只怕沒辦法到這兒來……”
“夫人,您別那麼說。這是在下份內之事。”繆慎然指了指前方一座客棧,道:“奔波了一夜,夫人也累了,咱們先到客棧歇息一會兒吧。”
郎瓔珞本以爲順利進了狼城內,便能到那承睿王府去尋蕭晸,聽繆慎然如此一說,不由得一怔,急道:“爲什麼?咱們不去找他了麼?不行!我不能等了,我這就到承睿王府去!”
繆慎然將她攔下,道:“夫人,在下知道您擔心爺的安危,但眼下狼城處處透着古怪,亦不知爺此刻身在何處,咱們不能輕舉妄動,須得弄清楚情勢,再做打算。”他的大掌輕輕按在郎瓔珞的肩上,沉聲道:“要救爺,首先不能自亂了陣腳,夫人,您若相信在下,便請聽在下所言。”
此時的郎瓔珞心神慌亂,全無計較,好似漂浮在茫茫大海無枝可依,但那溫暖的大掌按在肩上,卻彷彿正告訴她,眼前這個男子,她可以相信,更可以依靠,心頭的茫然亦一點一點地被驅散。繆慎然的話不無道理,她再急再慌,只會壞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鎮靜下來,“好,我聽你的。”
客棧亦是清冷,偌大的樓面除了繆慎然與郎瓔珞二人,便再無其餘客人。好在店小二閒着無事,又是個口舌伶俐的,繆慎然只稍加詢問,便探出了狼城這詭異情狀的原由……
原來,真是承睿王府出了變故!只是,世子妃在大婚之日刺客被劫走,迄今下落不明,刺客身份亦無從得知……此事,會是蕭晸所爲嗎?
郎瓔珞六神無主地望向繆慎然,只見他眉頭深鎖,心中的憂慮越是加重了一分,忍不住道:“繆公子,現在該如何……”話未說完,忽地客棧大門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將她的話頭給打斷了去。
二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隊官兵浩浩蕩蕩闖了進來。客棧掌櫃與小二連忙迎了上去,爲首的官兵卻沒有理會,只是手一揮,喝道:“搜!”
官兵們立時兵分兩路,一批守在樓面,另一批便上了二樓,逐一踢開了客房的房門搜去。繆慎然護着郎瓔珞,正打算走避,卻不妨那爲首的官兵雙眼一掃樓面,牢牢地盯住了郎瓔珞、繆慎然二人,一步一步走來,冷冷喝問:“你們倆,是什麼人?”
繆慎然只得道:“回大人的話,草民乃白水城人氏。”
“白水城……”那官兵在二人面前站定,微微眯眸盯着低垂着頭的郎瓔珞,忽然伸手掀開了她的大裘。
郎瓔珞一驚,踉蹌後退,繆慎然頓怒,擋在郎瓔珞身前,冷聲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那官兵不答,打量了郎瓔珞一眼,冷笑道:“來人,將這二人拿下!”
“砰!”
同一時刻,二樓驀地傳來巨響,旋即,衆人只聽得一聲厲聲慘呼,一怔間,那數個圍着郎瓔珞二人的官兵一時也忘了拿人,只紛紛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官兵竟從客房中疾飛出來,似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狠狠地撞上長廊的圍欄。那木造的圍欄不堪重擊,猛然裂開,那官兵只來得及發出慘呼,便與斷裂的木欄一同往一樓樓面墜落!
那爲首的官兵又驚又怒,高聲叫道:“怎麼了?”
二樓的官兵一股腦蜂涌進那客房,有人叫道:“是王府的刺客!”
話音方落,又有數名官兵被客房中人打飛出來,紛紛自二樓滾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隨即從房中奔出,赤手空拳獨擋衆官兵。他武功極高,以寡敵衆之下,一衆官兵竟全然不是對手!
一衆官兵已然亂成一團,圍着郎瓔珞二人的數名官兵也只顧盯着二樓的激鬥,渾忘了拿人。繆慎然忽而一把捉住了尚自驚怔的郎瓔珞的手,將她護在懷中,郎瓔珞這纔回過神來,耳邊落下他的一句“夫人,冒犯了!”繆慎然已然飛足翻起,踹中了攔在二人身後的官兵胸口,趁亂奪路衝出官兵的包圍!
郎瓔珞卻只驚怔地望着那被圍攻的魁梧男子,掩嘴低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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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