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的時候,錦顏本想爲清塵換上一件亮色的衣裳,卻被清塵阻止了。
依舊是一襲簡單的淺粉素色衣衫,只上面的裙襬處繡着數枝梅花,清雅細密的枝幹從裙裾邊爬行到腰際,雖然給沐清塵原本蒼白的臉色增添了不少光彩,卻依舊掩不住大病初癒後的虛弱和疲態。
“玉鉤給太后娘娘請安,先前得太后娘娘傳召,奈何玉鉤纏綿病榻多日,未免自身病氣有損太后娘娘鳳體,故而未曾拜見,還請太后恕罪。”沐清塵見到沈媛,俯身行禮,口中說着告罪的話,一派謙卑的姿態。
太后看着沐清塵弱柳扶風般的身體,完全靠兩個婢女的攙扶才能勉強站立,心中對沐清塵的懷疑也消了幾分,於是揮了揮手,說道:
“逸王妃免禮,難爲你在病中還掛念着哀家,哀家甚是欣慰。”
“只要太后娘娘不怪罪,便是玉鉤最大的福氣。”清塵低頭淺笑,一如傳言中的那般恭順謙和,“玉鉤此番進宮只是想給太后娘娘請安,若是太后娘娘沒有別的吩咐,玉鉤就先告退了。”
“安妃娘娘駕到——”就在沐清塵話音剛落的瞬間,外面卻傳來內侍通傳的聲音。
“臣妾參見太后。”安妃身後跟着明月和菀沁,款款走到太后的跟前,然後開口,“皇上和姐妹們都不在,宮裡未免顯得太過冷清,臣妾聽聞逸王妃大病初癒,進宮覲見太后,便趕過來湊湊熱鬧。”
“你這熱鬧湊的倒是巧,逸王妃正要告辭呢。”太后聽了安妃的話,笑着說道。
“這麼快就要走了?”安妃顯得有些詫異。
“啓稟安妃娘娘,王妃體弱,服藥的時間快到了,故而不敢耽擱。”懷瑾上前一步,對安妃說着。
今日清塵進宮,帶的人是錦顏和懷瑾兩個不會武功的。沈碧寧之前對她所說的關於太后的秘密,她已經讓摘星樓的人查證過,的確屬實,而如今那人就在慈安宮裡,爲免握瑜過早地暴露武功,便讓她留在了王府。
“逸王妃身邊的丫環倒是很伶俐,不過這丫鬟面生得很,似乎並不是逸王妃慣常帶着的貼身侍婢。”安妃意看着沐清塵,眼中帶着絲絲探究,意有所指地說着。
“安妃一向不是個多事的人,可哀家見你和逸王妃聊得倒是投緣的很,也罷,哀家說了會子話,早已乏了,不如你替哀家送送逸王妃。”太后輕笑,說着。
“臣妾遵旨,這就送逸王妃出去。”安妃躬身回答着,轉頭看着沐清塵,“逸王妃,請。”
“既如此,有勞安妃娘娘了。”清塵說着,便又轉身向太后行禮,“玉鉤告退。”
話畢,沐清塵和安妃一道出了慈安宮,沐清塵神色平淡,安妃的臉上帶着一絲興味和好奇。
在凝月宮廷裡,安妃一向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她想做的事情,沒人能阻止,她不願做的事情,也沒有人能夠勉強。就如同她敢在半夜把皇上從怡景宮請出來一樣,面對衆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玉鉤公主,也只有她敢表現出絲毫的興趣。
太后或許也是知道安妃的性子,竟然沒有起絲毫疑心,便讓安妃送沐清塵離開。
“呀——我的簪子——”經過御花園的時候,沐清塵的手似乎不經意地劃過發間,忽然驚叫着。
“王妃,發生什麼事了?”錦顏聽見清塵的聲音,立即上前問着。
“我的簪子不見了,那是王爺親手雕的碧玉簪,我平素寶貝的很,誰知剛一拿出來戴,便被我弄丟了。”清塵的臉上寫滿了焦急,目光在地上四處掃過,似乎很在乎那根簪子。
“這可怎麼是好?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掉的,奴婢往慈安宮的方向再去找找。”錦顏說着,便找了一個小太監帶路,朝着慈安宮的方向往回走。
“這簪子是王妃的心愛之物,有勞各位公公幫忙找找。”懷瑾也說着,便又帶着幾個小太監朝着宮門口的方向走過去。
“明月,菀沁,你們向那兩位姑娘打聽一下逸王妃的簪子是什麼模樣,也去幫着找找。”安妃不動聲色地看着這一幕,吩咐身後跟着的宮女。
“是。”明月和菀沁應聲而退,很快散去。
霎時間,整個御花園就只剩下安妃和沐清塵兩個人,容顏上各有千秋的兩個人心思各異,看着身邊跟着的婢女內侍都因爲一根小小的碧玉簪而四散開去,嘴角邊不由得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本宮就知道,跟逸王妃一道走,能有好戲看。”安妃看着沐清塵,眼中透着瞭然,如此說着。
“玉鉤不知安妃娘娘所言何意,若是娘娘不介意,玉鉤也想四處去找找。”沐清塵對安妃欠了欠身,開口道。
“逸王妃請便,只是這凝月宮廷大得很,逸王妃可別迷路纔是。”安妃意有所指,“若是碰上了些個不長眼睛的,把逸王妃當成了擅闖宮廷的刺客,那可就不妙了。”
“多謝安妃娘娘提醒,玉鉤自當小心。”沐清塵微微點頭,行了禮,轉身離開。
在轉身的瞬間,沐清塵嘴角邊的笑意頓時掩去,化作虛無,眼中也是一片冰冷。
這個安妃話裡有話,言下之意竟似乎對她的行爲了如指掌,再加上安妃心思聰慧,又與原來的玉鉤公主是舊識,更加難以掌控。她將明月放在安妃身邊,至今也未能查出關於安妃的半點有用消息,此番若不能確定安妃是敵是友,與其時時防備,不如就此了結。
思索間,沐清塵憑着往日對凝月宮廷的熟悉,慢慢地接近了龍宸宮,卻不知在她走後,安妃盯着她離開的背影,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龍宸宮對沐清塵來說,是一個無可逃避的塵劫場,前世她癡心錯付,便是在這座華麗的宮殿裡香消玉殞,魂歸西界。
而今再度接近龍宸宮,沐清塵只覺內心深處似乎有某種被壓抑已久的情緒在嘶吼着,將要噴薄而出,臨死前觸目驚心的鮮血遮住了迷濛的雙眼,一片赤色。
沈碧環如同魔音一樣的話還依稀縈繞在她的耳邊,無時無刻不在嘲笑着,提醒她做了一個多麼錯誤的選擇,走過了一個多麼可笑的五年。
在距離龍宸宮的不遠處站定,沐清塵看着龍宸宮的方向,心思微轉。
如今的禁軍統領章靖親率一列禁軍守在龍宸宮的門口,四周不時地有其他禁軍來回巡視,龍宸宮周圍的假山巨石,大樹屋檐,至少有三十二處地方可以設置暗哨。
龍宸宮裡面若真有機關密室,那麼蕭凌一定會讓暗衛守在裡面,所以在龍宸宮外無法看見的地方,還有沐清塵無法預測的人守在裡面。
“誰在那裡——”
隨着禁軍統領章靖的一聲冷喝,龍宸宮門口所有的禁軍都朝着沐清塵的方向看過來,手中舉着兵器,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清塵見狀,眼中閃過一抹諷刺,就憑凝月宮廷的這些禁軍,她還不放在眼裡,就算她功力不如從前,這些人也不是她的對手。
她並沒有理會章靖的話,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任由龍宸宮門口的禁軍將她圍起來,她這才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本宮對凝月宮廷不甚熟悉,爲尋找遺失之物不慎誤走入這裡,驚擾了將軍,還請將軍莫怪。”沐清塵看着圍在自己身邊的一羣禁軍,顯得有些侷促。
章靖聽着沐清塵的話,臉上閃過絲絲疑惑的神色,凝月國上下能自稱“本宮”卻又對凝月宮廷不熟悉的女人,唯有天星國玉鉤公主,也就是如今的逸王妃,沐清塵。
“卑職禁軍統領章靖,參見逸王妃,方纔不知是逸王妃駕到,多有得罪,還請王妃恕罪。”章靖心中明白了清塵的身份,便抱拳行禮,對沐清塵說着。
“章統領不必多禮,是本宮唐突了。卻不知這是什麼地方,本宮欲向宮門而去,又該如何走呢?”清塵如此說着,看起來就是一個因爲不識道路而走錯了的異國公主。
“啓稟王妃,此處是龍宸宮,乃是陛下居所。王妃要出宮,請走這邊。”章靖躬身說着,伸出手恭敬地指了個方向,隨即轉身對自己身邊的一個禁軍說道,“孫乙,你護送王妃出去。”
“屬下遵命!”那被點到名叫做孫乙的侍衛拱手應承着,轉身對沐清塵道,“王妃請——”
“既如此,就有勞了。”清塵點點頭,跟在孫乙的身後,沿着來時路,朝着御花園而去,只有繞過了御花園,才能看見宮門。
御花園裡,安妃還站在原地等着,身後伺候的宮女太監也都陸陸續續回來了,見到沐清塵被人護送回來,便迎上去,手中拿着方纔被宮女們找回來的簪子,對沐清塵道:
“此物可是逸王妃遺失的碧玉簪?”
“正是,多謝安妃娘娘替玉鉤尋回簪子,玉鉤感激不盡。”沐清塵一見到碧玉簪,立即走上前去,從安妃手中接過,臉上的表情欣喜若狂,帶着失而復得的釋然。
“卑職參見安妃娘娘。”孫乙看見安妃,自然躬身行禮。
“行了,你回去接着當差吧,把逸王妃送到這兒就成了。”安妃朝着孫乙揮了揮手,便讓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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