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好的?”洛臻並未意識到自己話中不妥,只是因司徒清遠的話皺了皺眉頭。
司徒清遠正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就瞥見前方風景,不由駐足。
繁星滿天,樹影搖曳,溪澗直流而下一股泉水,靜靜地流淌到個石堆砌的不規則的池內。撲面而來的水氣裡充滿熱意,還有股異樣的氣味。在夜色裡,看不清泉水的顏色,可以現在的情形來看,這正是洛臻剛纔說的硫磺溫泉,泉水必是黃色的。
而令司徒清遠爲之駐足的,不是溫泉,而是此時正着衣泡在溫泉池內,或者說,是閉目歪倚在池沿如同睡着了般的人。藉着星光,還可見,他那皺着的眉心透着股英氣,俊俏的五官沒了平時所見的冰冷,反在星光的映襯下,有些恬靜,當然如果他皺着的眉裡沒透出股不適的話,更像是畫上的謫仙。
“無憂?”洛臻驚異駐足,“你在這做什麼?”雖然看得出他是在泡溫泉,可她想問的是,他怎麼會在大半夜跑這來泡溫泉,而且他似乎沒有泡溫泉的習慣。
對於洛臻和司徒清遠的來到,無憂只是輕輕翻開了眼皮,卻很快地合上了眼,似是將他們與空氣同化了,更別說是回答洛臻的問題。
“你……”如此冷淡的態度讓洛臻不禁氣惱。
其實,洛臻根本不用生氣,因爲無憂不開口理她,不是他無視她,而是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或動彈一下。爲了減輕痛苦,無憂跳入了這個硫磺溫泉,可當身體與泉水相觸後,泉水卻如同有腐蝕能力般,竟令他渾身癱軟,再無力動彈一下。他知道,這是泉水在侵蝕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節骨頭,給他脫胎換骨。只要過上一個時辰,他便可以漸漸恢復氣力,倒也不驚慌。所幸的是,這泉水確實減輕了他的痛苦,而且泡在這泉水裡,也極舒適,若非洛臻的驚問,他都快睡着了。
“喂,無憂,我問你呢,你就不能吱個聲,好讓我知道,你還沒聾嗎?”洛臻怒道。
司徒清遠暗歎洛臻如此飛快地又變回了他所認識的洛臻之餘,也開始打量無憂,發現他眉間久皺不解,心下有些遲疑。“臻兒,你先彆氣了,我看無憂樓主似有不適。”
洛臻一怔,再細細看向無憂。夜色裡,也看不真切,不過她還是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無憂平時身上總有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可現在,這種氣息卻化作了一股無力感,如同纏綿牀榻,身患病痛的人。
“無憂?”洛臻蹲下身,試探地輕叫了聲,“你,是不是不舒服呀?難道,你病又犯了?”
聽到“犯病”二字,無憂額間一條青筋暴起,只是很快又無力地平靜了下去,可他始終都未開口。倒是司徒清遠聽了很是意外。犯病?無憂有什麼舊疾嗎?
“喂,無憂?”見無憂不說話,洛臻心下一緊。該不會,真出事了吧?不禁把手伸向無憂的胸前,想推推他,看他有事沒事。
誰知,就在洛臻的手僅離無憂衣襟不到一寸的時候,一隻小手卻截下了她的手。
洛臻擡頭一看,是雙明亮幽深的眸,“是你?”不由驚異地皺了皺眉頭。
“洛臻姐姐,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分明是孩童般天真的笑,可洛臻卻覺一陣寒意。
洛臻連忙收回自己的手,起身看着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破孩,沒好氣道:“我怎麼樣,輪得到你來教我嗎?別以爲你是憶的表弟,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
“我沒想對你指手畫腳,只是,”看了眼身後的無憂,“鈺他病了,身上很難受,表姐讓我來照料他一下,這不,”抖了抖身上繫着的包袱,“我給他帶來了藥和衣服。”
“帶衣服做什麼?”
“他泡在溫泉池裡,身上的衣服都溼了,自然要換過。”想到什麼,伸手摸了下無憂那有些燙手的臉,“看這樣子,應該已經泡了一個時辰了,也該起來了,不過,”看向洛臻和司徒清遠,又露出無害的笑容,“洛臻姐姐,你確定你不需要回避一下?”不等洛臻說什麼,便伸手去解無憂的衣服,“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就給鈺脫衣服好了。”
“你……”洛臻氣急,卻也只好無奈地和司徒清遠離開。她再怎樣大膽,也是決計不敢窺視男子的赤身的。
確定他們已經走遠了,楚兒不禁露出得逞的奸笑。想到什麼,又連忙解下包袱,找出裡面的一瓶藥,給無憂塞了顆在嘴裡。不消片刻,無憂便睜開了雙眼,眼中一片清明,似已恢復了氣力。
看着楚兒,無憂輕笑,“楚兒,你來的還真及時!”晚了一步的話,他還真不知該和洛臻怎麼解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只有他問風,風纔會告訴他,那麼,他又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我的情況的?
“心靈感應!”楚兒淡淡地道,“我本來睡得好好的,可突然心緒不寧,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所以就問了下風。知道是你出了事,這不,就立馬跑來救急了。”說着又不禁奸笑了起來,“其實,我可以再晚一點出現的,如果洛臻知道了你的秘密,臉色一定會很精彩。”想着,就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了!
無憂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伸手敲了下楚兒的額頭,“幸災樂禍!”說着便起身走出溫泉池,一身青衫溼漉漉地緊貼在身上,夜風一吹,身上的汗毛便豎起來了,不得不說,中秋已過,夜涼如水呀。
“喏,衣服!”
楚兒將包袱塞給無憂,無憂打開一看,竟是件黑袍,眉頭不禁皺起,可想到楚兒這麼做是爲了給他方便,也就鬆開了眉頭。青衫太扎眼,唯有黑袍可以藏住一切秘密。
想着,無憂也不避忌什麼,當着楚兒的面,就兀自解下衣衫,將乾淨的黑袍披了上去。
看到無憂右後肩的那塊蓮花胎記,楚兒眼中一閃,莫名地有些惆悵。
“鈺!”
無憂已經換好了衣服,將溼衣服棄至一旁。挑着不解的眉看向楚兒,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對視着無憂,楚兒突然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輕咳了聲,取出身上早已經準備好了的硫酸液,撒到那件溼透了的青衫上。“嘶嘶”了兩聲,青衫便化作了一灘水,滲入土裡不見了。
“鈺,你有沒有想過,”楚兒的語氣還很沉重,停滯了一會兒,才轉過身看着無憂,“其實你‘犯病’的日子從沒有準過,這次又比上個月提前了五天!”
聞言,無憂滿臉黑線,嘴角也不自覺地抽了起來。在看到楚兒那惡劣的笑後,他更是握緊了袖中的拳頭。“楚、兒!”有些咬牙切齒了,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可真行!
“幹嘛這麼生氣?我說的可是事實!”楚兒極其無辜地眨着清澈的眸子道。
“我說過,不許你用‘御風之術’來窺探我的!”可惡!
“可我也是關心你嘛!”在收到無憂的怒瞪後,楚兒只好癟了癟嘴,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好嘛好嘛,以後不會了。”
無憂不屑地冷哼了聲。他要是相信了這話,那他就是個傻子。
“不過鈺,”想到什麼,楚兒的臉又苦了下來,“你這‘病’來的還真不是時候,我本來計劃好一切,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你在這個節骨眼上倒了下去,白白耽誤了我的計劃,這下可怎麼辦?”
無憂皺眉,這確實不好辦,不過,“我倒下去了,你還可以找別人替補呀,反正只是配角,這有何難?”
替補?凝眉想到什麼,楚兒臉上又是一陣明媚的微笑。很好,就是他了,他這個替補,可比正式的還要合適。只不過嘛,怎麼煽動他配合,還得好好想想。
而洛臻和司徒清遠走在回水天間的路上,卻是眉頭深鎖,各懷心事。
“臻兒,”司徒清遠還是忍不住問,“無憂是有什麼舊疾嗎?可我看他平時身體好得很,且有深厚的內力,不像有什麼病呀。”
“我也不清楚,”洛臻如實道,“這五六年來,每個月無憂都會消失幾天,起初我們都很好奇他去哪了,問了憶之後,她才支吾着說了。原來無憂有頑疾,每個月都要發作一次。因爲發作時會很痛苦,無憂不想我們看到他狼狽脆弱的樣子,所以在病發時,總一個人躲起來,等勁頭過了,又像沒事人一樣出現在我們面前。”
“是什麼頑疾,竟連甘露神醫也治不好?”
洛臻搖了搖頭,“甘露再厲害,也是人,不可能什麼病都治得了,像之前的青龍飲之毒,她不也沒招嗎?”不過,無憂這病確實古怪,總覺得,不是病這麼簡單。憶和無憂一定在隱瞞什麼,還有那個楚兒。想到剛纔楚兒突然出現,又以爲無憂換衣爲藉口支走他們,洛臻更是堅信這一點。到底,有什麼秘密,不方便讓我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