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聲音不算大,卻好似響在所有人耳邊。
隨之而起的,便是一股子涼意泛了起來。
人羣一下靜了下來,全部朝那聲音的來處看去。
在人羣的外圍,不知道何時停了幾匹馬,馬上騎士都是一身勁裝,外面披着滿是風霜的暗紅色披風,頭上兜帽帶得極低看不清楚面容。
當中一個放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張年輕俊美都掩不住疲憊的臉,只那眼中,卻是閃亮若冰,帶着凜冽的寒氣。
“皓兒……”鎮國公夫人不覺出聲叫道。
“表弟!”緊貼着鎮國公夫人的水香大聲叫道:“表弟,表弟你來得正好,這些刁民都在欺負姑姑!”
“你!”站在前面的衙役喝了一聲,那聲音到後面便軟了下去。
面前的這個女人怎麼看都不像鎮國公夫人,但是那馬上之人卻是一看就是久經沙場之人。
身上的鐵血之氣連空氣都能凝聚。
還有那暗紅色的披風,那可是鎮國公府的標識!
鎮國公府在邊關十八城的威信可不是說出來,晉州雖然不屬於邊關十八城,但是離邊關也不遠,而且,就以品級來說,鎮國一品國公,也不是一個縣令能挑釁的。
怎麼辦?
水佘本是愣神中,聽得水香叫喚才醒過神來,再看到那衙役的神色,頓時得意的叫道:“是啊,表弟!快將這些人都拿下!砍了他們的頭!”
大門前的人羣不覺往周圍散了些,人人臉上都浮起了忐忑之色。
只有那老婦轉頭,臉上滿是悲慼的道:“我說的,自然是真的!”
“冷奶奶。”陳老大不覺低聲喚了一聲。
這個時候,您就別再這麼說了。
說鎮國公通戎人,就如同說文將軍通戎人,可能嘛?
“如此!”馬背上的年輕人點點頭,擡眸向鎮國公夫人看去。
鎮國公夫人壓根沒有去想那老婦說什麼,只是滿臉激動的看着趙皓,見趙皓看過來,便大聲叫道:“皓兒!你可來了!你要再不來,娘就被人欺負死了!”
趙皓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轉開了頭,冷聲道:“抓人!”
隨着他這聲低喝,旁邊幾人從馬背上翻身而下,手中已經抽出了佩劍。
而且,還有十幾人亦從人羣后面閃現而出,手中劍光森冷的向大門涌去。
人羣外頭有人驚叫起來。
“對對!趕快把他們都抓起來!”水佘興奮的叫道。
只他叫聲還未落,一個紅衣人已經掠過人羣上了臺階,冰冷的劍鋒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哎!你們抓錯人了,這是我兒子!”水夫人大叫道。
叫聲剛落,自己脖子上也架了一把長劍。
而幾乎是同時,水大爺和水香也被人拿劍架住,同時有人從他們身邊衝了進去,去搜索宅子裡面的人。
這幾乎是說話之間發生的,鎮國公夫人一愣神,水大爺那幾人已經被一腳踹在膝蓋窩裡,跪倒在地。
脖子上還逼着劍刃。
鎮國公夫人傻了。
旁邊的羣衆們也傻了。
“姑姑,姑姑!”水香不敢動(一動就一個血口子),只能叫道:“您快給表弟說說,我們,我們是親人啊!”
鎮國公夫人被叫得打了個冷戰,看向了下了馬,正緩緩走過來的趙皓。
晉州十二月,便是白天的溫度都可以哈氣成霜,寒風冷冽,吹在臉上如同刀子一般。
所以,這裡的人別的可以少,護耳帽子是怎麼都不會脫的。
可現在,趙皓拿下了兜帽,束成一束的長髮隨着他的走動在腦後輕飄着,他臉上的冷冽,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凍結了。
整個人,就好似沒有一點感情的冰刃。
想要沾染熱血的冰刃。
鎮國公夫人再度打了個冷戰,從心底冒出了戰慄之感。
她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從被棠香說動離家出走開始,她就只想着讓那兩父子擔心,讓那兩父子悔恨,讓那兩父子來求她回去。
卻沒有想到,作爲一個妻子,不告而別形同私奔,若是鎮國公不講情面,別說休她,便是殺了她,都是合乎禮法的。
而趙皓……
現在非常非常生氣!
趙皓走過之處,人羣紛紛散開,可看到如今的情況,卻也沒人想走,只是擠在兩邊看着,形成了一條巨大的通道。
趙皓就在那通道中,慢慢的走到了老婦面前。
“趙將軍。”陳老大喃喃的叫了一聲,被他那凜冽之氣逼迫而上,腿骨都有些打抖,卻還是出聲道:“您別見怪,冷奶奶是家遭橫禍,滿門就剩了她一個,她……”
趙皓微微擡手,阻了他的話,只看着那老婦道:“前年春天,從京東路調集運往武城的軍糧,在晉州城附近被劫,五萬石糧食和負責押送的的官兵一百一十四人都失去了蹤跡,當時查覈之下,說是負責押運的軍需校尉冷家成私吞了那批軍糧,可冷家成當時也失蹤了,隨後不久,冷家家裡遭了匪徒,一家七口都被殺,若你是冷家之人,我可記得,那冷家成年紀不到四十。”
陳老大不覺一怔,轉頭往老婦看去。
老婦是前年出現在晉州城裡的,當時,就已經是滿頭白髮,滿臉皺紋,自己在那羊雜碎鋪子後頭搭了一個小木屋,有時候幫人做點零工裹腹,只是到了冬天,就沒有人請她做事,都是他們這些羊雜碎鋪子的客人看她可憐給她些吃的。
今兒這老婦說出那番話他就被驚到,現在趙皓這樣說,他就更加驚到了。
老婦擡頭定定的看着趙皓,悽然笑道:“那一日,我也跟在糧隊,看着我家夫君被戎人所殺,看着他們將屍體丟入坑洞掩埋,好不容易逃回家,又目睹滿門被殺,我那女兒,還被他們蹂躪得不成樣子,趙將軍,我一夜白頭,便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那爲何不說出來?爲何不去武城告訴文將軍?”趙皓冷聲道。
“和戎人勾結的是水家之人!是你們鎮國公府的親家,是你趙將軍的親舅舅!我說了,誰會相信?”老婦臉部抽搐了起來,恨聲道:“我去說了,可是沒有人相信,反而認爲我是個瘋婆子,連文將軍都不讓我見,在門口便趕了出來!”
說着,轉身怒指着水佘,豁出一切般的叫道:“他,他還派人追殺我!說是,誰要跟我說話,就殺了誰!趙將軍,我能找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