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話是當年與陳景去東嶽大帝那裡聽道時,遇到了吳蒙山神以法術阻道時的情形,當時吳蒙以法術幻化出吳蒙山,陳景坐在大紅蝦身上直入直出,毫無阻礙,破盡吳蒙法術。
然而一直以來,無論他怎樣都無法學會,在經過了數百個日夜的思索,他終於想通了,自己不是河神爺那般的人物,自然就學不會河神爺的精妙法術,那又何必練呢。
所以,大紅蝦一直以來都不會什麼法術,最多也就會一些本能的御水法,但是卻一門心思的吐納元氣,量變到質變,竟是將全身氣血煉化,凝鍊了某種不知名的星辰煞氣於身內,心動之間卻也能觸動天地,力氣大增。
趙玉妍心中微驚,才知道自己當真是小看了這蝦妖,正要再御劍符斬殺蝦妖時,大紅蝦身體在空中猛烈弓彈,這一彈的力量居然將虛空都攪的隱隱生波,在他身上的虛幻的山影也在大紅蝦一抖之下消散,化爲一張失了靈氣的符紙飄落下來,顯然符法已經被大紅蝦破去。
大紅蝦身體一輕,在虛空之中又一躬身,彈起,彷彿在水中,速度之快,竟是讓站在一邊的李櫻寧無比震驚。一直以來他都不覺得大紅蝦與貝殼有什麼厲害的,現在才知道自己比之相差甚遠。
趙玉妍這些年來被趙玉帛帶到青丘山,學得了許多玄奇法術,尤其是認得了那位高人,她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麼身份,而那人對於天地間的事竟是瞭如直掌,她一看到趙玉妍時,就能將趙玉妍的生平說了來,這次來這裡,就是她的指點。
她的符法竟超忽尋常的敏銳迅捷,揮手間又是一道法符揮出,符化爲一團白雲,她一步跨上,在大紅蝦撲到她身上時間不容髮的扶遙而上天空。大紅蝦一縱數丈高,卻是不會騰雲不會架霧,根本就追不上,落在地上之時,趙玉妍已經自懷裡拿出一隻玉刻的鶴,這鶴栩栩如生,鶴冠上自然的紅色,只見她朝玉鶴嘴裡吹出一口丹氣,這鶴身體就像充了氣一樣的澎脹起來,鶴身一寸寸的煥發生機,竟是活了過來,最終脫離趙玉妍的手,引頸清鳴一聲,聲傳九天,在趙玉妍頭頂盤旋了三圈便朝河神廟前的大紅蝦俯衝而下。
這鶴自高空衝下,就如一支離弦箭,轉眼已經到了大紅蝦的上空,飛的近了才發現這鶴竟是比大紅蝦高得多,幾乎有神廟那麼麼大。那玉白如劍的嘴朝大紅蝦的身體啄下,速度之快不亞於飛劍,大紅蝦卻也不懼,憑着一對大紅蝦鉗抵擋着。
自天空中看下去,一隻巨大白鶴,冠如血,身如白玉,神俊非凡,宛若仙鶴。而它的對面則是一隻大如象暗紅巨蝦,揮動着一對巨鉗子朝仙鶴橫衝直撞,一隻巨鉗上夾着一把劍,仙鶴則翻飛輕盈,或以爪抓,或以尖嘴啄。
蝦鶴相鬥,一時之間竟是不難分高下。
李櫻寧有心相助,卻根本就無力,別說站在空中雲端的趙玉妍,就是地面上與大紅蝦相鬥的玉鶴他也無揮劍能力。他心中不禁想道:“若得河神廟前聽道的諸位妖靈在,豈有這女子立足之時。”
雖是如此,他也仍是拔出劍來擋在河神廟門前,回頭看神廟之中,三點香火光芒在黑暗之中分外醒目。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已能視物,看向河神像,不知爲何,他突然覺得今天的神像失了往日裡的靜謐,彷彿籠罩着一層凡俗間的喧囂。
陳景此時確實處於喧囂之中,心神跳動,這情形象極了當年初得河神位受河前村人怨時感覺。他壓不下這些聲音,壓不下那些呈現在心中的景象,便也不再壓,而是認真去聽,認真去看。
畫面和聲音頓時清晰了許多。
只一會兒他就明白了,這是因爲議論他的話都帶着自己的情緒在內,若是他不成神明的話,這些聲音永遠也聽不到,這時一股腦的出現,映在他那敏銳如湖面的心中自然如狂風一樣的掀起了波濤。
關於這種事他從來有聽聞過,以前只知道神祗不可惹人怨,知道人間香火對於神祗有着莫大的好處,只是一直對於信仰香火的作用和應用不多,直到現在隱隱間明白了。
“這些人是沒有信仰的,至少信仰的不是我。他們在談論我時,心中都有着情緒在內,這些情緒透過無盡虛空傳導而來,影響着我情緒,或有怨念強烈的還能在我的心中生成幻象。”
陳景用那紛亂的思緒抽出一絲清明思索着,只一剎那間,他便豁然貫通了始沒,一直以來他都有一個感覺。他感覺這個天地並非是一成不變的,而是一直在變化着的,這其中或有天地衆生的改變在內,這天地默默地承受,默默的融合。近千年來,仙道難成的原因或許也在這裡,因爲天地在改變,而大家所修行的法訣都沒有變化。
然而本不當如此,天地的變化是極其緩慢的,所以陳景覺得是千年前的那場令仙神消失大劫讓天地劇變的,以至於天下間的修行之人根本就沒有適應與改變的時間。
“那這個天地又是經過了多少大劫的天地呢,又是被多少大神通者改造過的天地呢?”陳景心中問着,至少他就知道有許多傳說,至少知道天地初成時並沒有神祗,並沒有這種敕符,而現在天庭都消失了,敕符卻不消失,反而融入了天地,成了天地間的一種規則,能通過信仰來成神祗敕符。
想到了這時裡,陳景不禁深吸一口氣,這一口氣卻像是將所有混濁都吸入胸腔之中,雖然喧囂滿心,厭煩滿耳,荒唐滿眼,他卻坐了下來,非是身體坐下,而是心坐下,就像是一個人坐在那鬧市當口,任由無數的人圍觀,指指點點,謾罵、侮辱。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修行之人也不例外,無論是誰,唯一能做的就是隻有勇敢向前走。
顏洛娘出身於河前村,隨父親打魚爲生。然後幾次三番要被獻祭到河中,死裡逃生。但是在她還沒有長大之前家裡唯一的頂樑柱倒下,而她還在守孝期內,父親葬下不過三天就被村中族長逼着嫁人,當她以爲一切都的苦難都將在自己面前發生,並要吞泥伴雪水一樣嚥下時,她的機緣終於到了面前。
她隨廣寒宮主而去,然而,若是冥冥之中有一張紙,有一根筆在記錄着顏洛孃的人生的話,會發現她的出生到成長從來都伴隨着血和淚,即使是她穿着一身素衣縞服來到河神廟中,隨着廣寒宮主踏雲而去後仍然只是另一個血淚的開端。
顏洛娘或許並不覺得自己命運有多麼的悲苦,因爲即使是她現在站在風雨之中,面臨着那些奪她生命壓她手中師門重寶的人,面臨着未知的九宮八卦陣,並未見半分悲苦神情。
風雨之中的顏洛娘,頭頂一盞上下都散發出着青光的青燈,青光籠罩着她,讓她即使是衣衫破爛也不見狼狽。
九宮八卦陣已經生成,整片東陵山都處於法陣的籠罩下,那些爲了顏洛娘手中琉璃護魂燈而來的人雖然有很多並沒有陷入陣中,但也沒有離去。
對於他們來說,這九宮八卦陣起的正是時候,在他們看來,正好趁亂奪寶。只是在經過前面的試探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動手了。
大家彷彿都有了一種心中照不宣的默契,都似在等待着某一個契機。可以猜測得到,這個契機必定是九宮八卦陣攻擊顏洛娘之時,沒有人會認爲顏洛娘會在九宮八卦陣下毫無還手之力,他們認爲這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慘烈搏殺,而他們出手之時就是顏洛娘與東陵五聖兩敗俱傷之時。那時各憑本事各憑手段從顏洛孃的手上奪得定魂燈和廣寒劍,如果有可能的話,東陵五聖中第二聖手中九宮八卦陣的陣旗更是要順手奪走。
風雨依然瀟瀟,只是從最開始的飄忽詭異變成了混亂一片,混亂成了霧,透着無窮殺氣的霧氣霧風,眼前一片朦朧,即使是顏洛娘在琉璃定魂燈的燈光籠罩之下也無看透迷霧,但是她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頭頂燈光垂下,照着她那越來越安靜的神情,安靜中卻有堅毅的心如燈光一樣在風雨之中紋絲不動。
九宮八卦陣遲遲不見發動,在這大陣中迷霧深處,東陵五聖之中的大聖張正凌站在那裡看着霧雨之中唯一的光明——顏洛娘,他的旁邊是第四聖白無涯。第二聖發動九宮八卦陣後還沒有回來,第三聖去抓那隻突然出現的洪荒異種蛇狐去了,第五聖則是去準備奪顏洛孃的青燈去了,只是去了好一陣子,現在都還沒有動手。
“他們想魚翁得利!”第四聖白無涯突然開口說道,他本是山中妖靈,偶然的機會成了神祗,只是卻又被人逐走,他本以爲要死了,卻又機緣巧合之下活下來,並法力大漲,後遇到了張正凌,一起來到了這東陵山,成了東陵五聖中的第四聖。
張正凌笑道:“他們這種想法如何瞞得過我們,鳳嬌也是看出來了,所以現在都還沒有出手。”他所說的那個鳳嬌就是東陵第五聖,也就是那個說要去奪顏洛娘定魂燈與廣寒劍的嬌豔女子。
“那我們怎麼辦?”第四聖白無涯問道。
“安靜而長久的等待總是會讓一些人失去耐心的,在這天地中,人人都是獵人,個個都會是獵物,比的就是誰更能耐得住這種誘惑與等待。”張正凌緩緩道:“不過,鳳嬌一向沒有什麼耐性,這次能夠忍這麼久已算難得了,她馬上就要忍不住出手了。”就在他的話音才落,在顏洛孃的身後不遠處的霧雨之中,一株紅色的小苗自石縫之中長出來,轉眼長成一尺,開出一朵小紅花,在霧雨之中顯得無比的妖豔。這花乍看上去,極似一隻小巧的鳳鳥。
花開一瞬,謝去。往前行二尺,又一朵小紅花在泥土中成長盛開,正是同一朵。這花開的無聲無息,卻像是並不敢進入到了燈光之中,而是在燈光邊緣花開花謝,不斷的變幻着方位。
再一次的消失之後,東陵第四聖的白無涯突然說道:“鳳嬌忍不住了。”
他話才落,一朵嬌小鮮豔的紅花開在了顏洛孃的裙衣下,紅花的花冠上浮現出一張小小的人臉,人臉上有笑容一顯便又隱去化爲一個小小的人,背有雙翅,翅如花瓣,身體纖弱,差不多布偶一樣大小,只是看去卻是柔弱嬌豔,又如精靈。她嘴角似無比得意的泛起笑容豔麗之中帶着一股子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