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漸遠。
叢林中高枝遮連,歸途已不清,更不提小小的“歸途”酒館。
一小片碎石的斜坡上。
“在比斯坎的叢林這裡,不斷循環着獵人和獵物的互換遊戲——一片濃蔭下盤踞的或許不是陰涼而是一條鱗毒巨蟒;任何一顆不知名的古樹邊或許隨時都能竄下兇猛的食腐豹,對,就是那種帶着屍毒的尖牙魔獸,帶着腐臭味的涎液足夠讓人憶起最噁心的味道;當然還有數不清的尖牙利蜂和火熾蟻,這些小東西絕對是甲冑和護盾的噩夢,沒有足夠的防護能力絕對無法抵禦它們無處不在的啃噬……當然,如果擁有本商會的特製藥劑,您大可進行叢林旅遊,安全,絕無風險……”
左手合上剛在小鎮上買來的《叢林生存奇蹟》,秦風苦笑着搖頭,看着薄薄十幾頁的書和附頁上洋洋灑灑數百種藥劑和工具——它們共有的就是銷售方——比斯坎灣鎮冒險商會。
天知道這個商會成立了多久,上週還是上個月?
再看看右手的幾本探險秘籍,除了商會的名字稍稍不同外幾乎和《奇蹟》一模一樣。
“這倒真是個奇蹟。”
巴尼聳拉着半透明雙翼,盪出點點星屑,懶洋洋地趴在秦風的肩頭,沒好氣道:“拜託,剛纔那位高鼻樑大嬸拿出那什麼驅蟲靈帶的時候就該知道了吧?”
秦風一個激靈,那位半百大娘碩大的朝天鼻和那同樣茁壯的肉痔頓時浮現眼前,甚至還有那條浸泡了少許薄荷水的粗布條也同時在眼前靈動地搖晃着。
“呃……起碼我們對這個小鎮有了些許的瞭解。”秦風尷尬地笑笑,“不過……要找到那晚的冒牌貨好像不會太順利呢。”
聽到找冒牌貨,巴尼勉強振奮了點精神,小腦袋四處探探:“還不是你執意留下來說是要守着那幾個笨蛋,那一個晚上的暴雨,什麼痕跡也都沒了,都過去好幾天了,你看看還怎麼尋找?”
秦風笑笑:“我說,好像是某個善心的精靈第一個出手的吧?好事總要做到底,不然他們幾個那晚不是白救了?”
巴尼立時反駁:“我那只是出聲,算不上出手,你給那個叫什麼沃特的傢伙加持的氣系魔法纔算吧?”
秦風摸摸鼻頭,不準備出聲了,和小鬼爭辯對錯就像和女人講理一樣,屬於自虐的行爲。
看着小精靈因找不到冒牌貨一臉的不爽,秦風笑着續道:“其實要找他們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咦?”巴尼忙轉頭,問道:“什麼辦法?”
秦風悠然道:“別忘了冒充我們的那人帶走了黑袍老鬼的那什麼‘亡魂’的魔法,而那老鬼亡靈魔法修爲高深,既然會追說明有掌握行蹤的把握,我猜測,那個術法跟老鬼應該有某種精神聯繫。”
巴尼一怔,道:“然後呢?”
擡手指向東南,秦風笑着說:“你沒發現這個方向的鳥叫聲相對較少麼?”
巴尼道:“你是說?”
秦風道:“深重的死氣往往會驅走靈性的生物,我敢說那個老傢伙是往東南去了,我們只需要循着活物稀少的方向走就肯定沒錯。”
“那我們走吧……”旋即巴尼皺起小眉頭,苦惱道:“可是那老傢伙找到了對方,過了這麼久,恐怕人早就走了吧?”
“呵呵,怎麼會,你真當那個冒牌貨是簡單的角色?不過……”望着東南方向,秦風語調漸漸低沉下去,疑惑道:“但這片叢林好像不該這麼平靜……”
巴尼疑惑:“平靜不對嗎?”
“別忘了那晚酒館裡出現了多少個勢力?都跟我們一樣巧剛好走到這個邊緣小鎮?他們都身負什麼秘密任務,是不是和這片森林有關?還有那個厲害的比爾大叔,他在這個地方隱藏着做什麼?”秦風笑笑,看看手裡那塊黝黑的石塊,自嘲一笑道:“希望是我想多了,走吧,趁那老鬼還沒把我們的模仿者給變成一堆白骨。”
“其他我不管,怎麼可以這麼輕易放過那兩個冒牌貨?”巴尼一臉壞笑地沒入竹笠中。
將竹笠罩在頭上正待舉步,秦風卻又忽地頓住,身形一晃之間瞬時沒入斜坡的陰影中。
卻聽到一陣窸窣聲後,從斜坡不遠的森林中一字長蛇,走出十數個全副武裝的僱傭兵。
領頭的那人着戰鬥輕甲,裡面是一襲赭衣短袍,似有一柄短棍斜斜地插在腰畔;栗色頭髮被隨意地弄成短平,卻並不齊整,就像荒廢很久的園林,顯出掩飾不住的頹廢;一張本算英俊的臉帶着深及頰骨的傷痕,配上雜亂的短鬚,方纔有些僱傭兵慣有的兇悍。
卻是在老比爾的“歸途”酒館中見過的地龍傭兵團團長。
而落在隊尾的正是悲摧的沃特一夥。
這個時候的沃特已然不是閒暇的粗布麻衣,取而代之,精金甲片連成的鍊甲覆蓋在他黑熊般的胸口,銀色的方盾斜斜的掛在後背,粗大的單手刃武器在上方隱隱露出把柄,金屬圓環串成的鏈衫包裹了鎧甲的縫隙,提供良好的防護的同時也供給了優秀的靈活性。
按照傭兵的標準,沃特的這一身武裝算相當不錯。
撇開他那張刻滿鬱悶的臉和懶散的整備,整個人倒也有幾分精銳武士的丰采。
從這套裝備來看,這個傢伙幾乎把所有的收入都投入其上,倒不是個只圖一時享受的蠻夫,難怪這羣傢伙會去老比爾的那種破酒館,恐怕也是囊中空空的無奈選擇吧,秦風暗暗揣測。
走在他身邊爲他小心翼翼掃開荒草和交錯樹枝的是另一個同樣的高大身材,虎背熊腰的壯漢。
這個壯漢就謹慎拘謹得多。
雖然是同樣的鍊甲覆身,但這人依然將圓形金屬盾固執地架在左臂,幾乎有雙持大劍般巨大的厚背砍刀緊緊握在右手,帶着矮人風哥的鳶型頭盔中規中矩的戴在頭上,甚至還不顧氣悶,連金屬面罩都蓋了下來,只露出一對和沃特一般的銅鈴大眼。
這對大眼中透出的盡是稚氣和年輕。
這人小心地跟在沃特身邊,不時地停下觀察四周,然後又快步跟上隊伍。
哪兒有這樣做偵查的?秦風緩緩搖頭,這哥們一看就是初哥,雖然動作靈活,身手倒不算太差,但明顯缺少沃特這種老手的沉穩,大概是跟着傭兵團出來歷練的新人。
除了這個新手外,其他人倒還算外鬆內緊,想來都是常年在叢林狩獵的老手。
按照沃特五人的實力計算,這一行人的實力應該都處於玄階和地階之間,加上長期的默契配合和精良的武器裝備,在這個魔獸沒有大規模進化的時期,在叢林外圍偷獵賺點生活費倒是綽綽有餘。
嘖,運氣還不錯,一頭地階的斑斕獸,這羣人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
仔細觀察一行人前行的方向,判斷出他們和即將相遇的兇獸大致實力對比後,秦風微微安心,稍稍拉低竹笠的邊沿,準備施展暗行術離開,他可沒有做別人專職保姆的覺悟。
“等等,風小弟。”巴尼忽地傳音,“你看那傢伙頭盔上的徽章,不會那麼巧吧……”
虛着眼仔細一瞧,秦風不確定道:“呃……貝蒂拉法學院的雙頭鷹徽記,這個身型,該不會……?”
“有魔物!”
隨着一聲大吼,大漢們終於是發現斑斕獸的蹤跡。
鬥氣和魔法的各色光芒閃爍。
斑斕獸,中型肉食向魔獸,數百斤的軀體被一層厚厚的黏質皮膜包裹着,彷彿是藤蔓和荊棘所組成的身軀常見如四周環境的多彩,躲避敵物的同時掩護自己進行狩獵。擁有多對強壯的肢體,通常前肢最長,依次減短,從腹部往後陸續加長。每一隻“足”肢的前端都帶有尖銳的黑色爪牙,除了擁有能輕易破開輕甲的威力外,植物系的毒素同樣能讓它的獵物在短時間變成溫順的食物。
超卓的勇力和隱秘讓斑斕獸永遠處於叢林食物鏈的頂端。
而沃特他們遇到的這一頭斑斕獸正捕食不久,正蜷作一團靜靜地趴在一叢灌木中休息。
被人類打擾休息,刺激了惡獸的戰意。
隨着一聲沉悶的低吼,兇獸緩緩起身,藤蔓和荊棘覆蓋的表皮舒張,讓本就威武的身軀愈發的龐大可怖。而那一雙暗綠色的雙眼則隱隱有些發紅,這正是兇獸發怒的前兆。
得益於老手的經驗,提前發現惡獸的行蹤給地龍傭兵團一行提供了充足的準備時間。
以傷疤團長爲首的法師已經各自站好方位,儘量躲藏在兇獸的第一波攻擊目標之外,努力爭取着繪製法陣的時間。
弓箭手則敏捷地攀上身邊的大樹,和獵物遠遠的拉開距離,用鋒銳的箭枝問候兇獸諸如關節和眼睛等弱點。
而沃特等戰士則雙手舉盾,對付這樣的巨獸,單手武器很難破開斑斕獸的粘質皮膜給予重創,還不如全力做好防禦準備,用站位和配合限制住兇獸的移動範圍,給同伴創造致命一擊的機會。
一場經典的陣地戰。
斑斕獸的利爪不斷的揮擊,捲起叢叢灌木和雜草,每一下和戰士盾牌的撞擊都會發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而每一次撞擊之後則都會有一個高壯大漢被衝擊力震開,這個時候立刻便有另外一人奮力頂上,掩護夥伴的同時吸引兇獸的後續攻擊。
弓手和法師們則在戰士和兇獸的進退之間趁隙攻擊。
箭矢與魔法的打擊不斷地削弱斑斕惡獸。
雖然有着強壯的肉體和快速恢復的能力,但斑斕獸的魔抗卻是軟肋,法師們的每一個火球都會給予它莫大的痛楚。
痛楚引動憤怒,而怒火激發的後果,狂暴狀態——讓敵人戰慄的名詞——出現在斑斕獸的身上。
本就顯龐大的身軀瞬間擴張,藤蔓隨之一根根崩斷,猙獰的爪牙暴長開來——力量與速度在兇獸身上瞬間暴增——對於傭兵們則意味着死神的請帖。
“小心狂暴,儘量拖延!”疤麪糰長大吼着驅散着衆人。
但這一聲大吼,讓第一個面對惡獸兇焰的人成爲了團長自己。
注意到首領後,狂暴後的斑斕獸瞬間衝破了盾戰士的防線。
被惡獸的視線牢牢盯住,疤麪糰長不敢有任何的舉動,他一直繪製的都是攻擊系烈焰衝擊魔陣法文,此時已經來不及再繪製諸如火行術來逃走。
而惡獸只需一次揮擊,強大的力量足以擊潰法師孱弱的肉體
一瞬。
利爪帶着尖銳的破空之聲落下。
猛烈的衝擊激起大片草屑與樹枝。
塵土飛揚中,一個模糊的身影衝入。
死或生?
重物落地的聲響後,人影漸現,而疤麪糰長狂吼的聲音隨之響起:“阿德!”
秦風看得分明,正是沃特旁邊的那個稚氣少年,在最後的一剎使用戰技盾劍衝擊狠狠地撞上斑斕獸,利用衝刺的速度和自身的重量堪堪打歪了惡獸的攻擊。
雖然救人成功,卻把自己陷入危機之中。
被撞開後,巨獸似乎有些驚訝,但這並不妨礙它將怒火發泄到阻止自己的人身上。
狂暴加持的臂膀和長鞭般的藤蔓牢牢地將少年封死。
兇猛的攻擊立刻如暴雨般向少年落下。
“死定了……”
沃特眼中現出絕望的死氣。
就在攻擊觸及少年的一剎,少年忽然擰身一扭,堪堪躲開兇獸的攻擊。
奇妙而靈動的步伐。
那高大的身體似乎瞬間輕薄,彷彿一下子化成了蝴蝶,在風中輕舞,斑斕獸的攻擊只會在少年的身體上留下各式傷口,但總是沒法給予致命的一擊。
瞬步的初階——蝶舞。
秦風立刻認出了這步伐。
鍊甲開裂,血與汗飛灑。
看着奮力拼搏的身影,秦風的思緒不自主地飄回貝蒂拉法學院的後山,那是第一次訓練,自己把一干學員戲弄到精疲力盡,唯有這個傢伙……不管自己怎麼捉弄他,這小子始終咬牙堅持,那個死硬的大個子盾劍士給秦風帶來了不小的震驚。
帶着那雙執拗眼神的傻大個的身影浮現,和眼前的這個笨蛋逐漸重合在一起。
有少年的拖延,其餘的傭兵回過神來,配合着給予惡獸打擊。
老手們在他的感染下,全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堪堪撐過兇獸狂暴的時間。
隨着狂暴的結束,虛弱瞬間侵襲了斑斕獸全身。
當惡獸的怒吼低沉,兇焰漸熄,戰鬥的結局已然清晰。
而弓手和法師的攻擊也開始零落,剩下的都是奔向惡獸的要害——一塊完整的斑斕獸皮同樣是製作皮甲的高級材料。
傭兵們已經愉悅地開始準備收納一顆地階魔晶。
“大概沒什麼問題了吧。”
嘖……一點點實力,居然敢越階挑戰,該說他憨直還是愚笨?
“這混小子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輕撫額頭,秦風無奈地確認,貝蒂拉法的徽記加上剛纔的天狩武技,這傢伙肯定是阿德·萊德那個傻大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