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的軍閥,大多武夫出身,性格也多殘暴不仁。像朱溫就待部下苛嚴,甚至還在兵卒臉上刻字,以防士卒逃走。
不過,跟孫儒比起來,這就微不足道了。孫儒爲了徹底消滅於自己爭奪江淮控制權的楊行密,將揚州城中的老弱盡數殺了,充作軍糧,再裹挾所有青壯渡江,兵力甚至號稱五十萬,旌旗綿延數十里不絕,所到之處,都是一片血紅的殺戮場。
渡江之後,接連攻破楊行密控制的潤州、常州等地,兵勢直逼楊行密的大本營:宣州。
面對孫儒的攻勢,楊行密一度打算避戰,往江西逃。可屬下的謀士紛紛勸他:孫儒的殘暴,固然讓他獲得了極強的武力,其實也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不要跟他正面野戰,只要能守住城池,消耗掉他的銳氣,他就必死無疑了!
楊行密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才下定決心死守宣州。在通往宣州的關隘處設寨、立堡,一步一步地遲滯孫儒的推進。
一時間,江南之地,處處烽煙,到處都是戰場。而孫儒絲毫不考慮打完之後的後果,肆意縱兵劫掠、燒殺……
什麼吳越富庶地、江南四季春,什麼煙雨繁華所、什麼人間勝景地,在孫儒的兵火之下,一股腦地摧殘成了白骨堆……
從唐末到宋初,江南經歷的戰事無數,然而,最黑暗的時候,便是此時!
都說仁者無敵,可此刻,卻偏偏是這殘暴不仁的孫儒,掌握了戰場的主動。其手下的蔡州兵十分善戰,楊行密實在是無法跟他硬拼。也只能借這血肉磨盤,一點點消耗孫儒的戰爭潛力。
這場消耗戰,一直持續到了秋後……
慘烈的拉鋸還在進行,不過,勝利的天平,卻在往無所不用其極的孫儒大軍傾斜。
可以預見的,最終的決戰,就將在宣州城下爆發。此戰的勝負,將決定整個淮南道和江南東西兩道的走勢。
如果楊行密贏,則大家還能過幾天安身日子;若是孫儒勝了,怕就要千里赤土了。
大兵即將兵臨城下,宣州城內一片蕭瑟。城中世家大族能人之士,只要有地方逃的,早就逃了,剩下的平頭百姓,惶惶地在楊行密的組織下,加固城防,準備守城的物資……
節度使府內,氣氛也是十分壓抑,即便是楊行密本人,也是沒有一點把握,是不是當真將孫儒耗死在這宣州城下。
此刻,他安然地坐在榻上,面上似乎一片平靜,可內心之中是不是當真安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就在此時,他的門客戴友規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顧不得行禮,便說道:“阿郎!大喜!有破孫賊之策矣!”
楊行密一驚,也是顧不得形象,跳了起來:“快說!有何良策!”
“越州霹靂坊監丞,名曰張武定,發明了一樣事物,名曰霹靂雷,用於守城,最是恰當。不過,董昌聽信小人讒言,將張武定定爲了叛逆,霹靂坊中的匠人也各自逃散。”
“有一匠人逃離越州後,得知使君守城有用,便依照在那霹靂坊中所學,原樣造了一些過來,可以助使君守住宣州!”戴有規舉了舉手中的帛書,“此物其實也簡單,以陶罐,盛裝猛火藥和鐵片,點燃後導火線後,丟下,導火索燃盡後,猛火藥發火,鐵片、陶片崩碎,飛出,堪比勁弩!”
“哦!還有這等事物?”楊行密接過帛書,看到裡面是一幅圖樣,上面畫了這霹靂雷的製法和威力,“他們帶來多少這種霹靂雷?”
“這,霹靂雷倒是簡單之物,只是其中的猛火藥難得。他只是帶了兩車火藥過來,便在宣州城內爲使君製作這霹靂雷!”戴有規連忙補充道,“只是,兩車猛火藥也不過能做得一兩百件霹靂雷,使君要是要製備更多,便需多備硝石、硫磺、木炭,交給他配置成猛火藥!”
“交給他配置?他不打算將配置之法說於某?”楊行密一聽,喜色瞬間便少了一半。
“倒不是說不說,而是,這猛火藥的配置過程中,必須小心之至,稍有不慎,便會自燃,那這配置之人,就屍骨無存了,因此,暫且,只能由他帶來的人配置……”
楊行密略一沉吟:“哦?他可還有別的要求?”
“定然是有所圖,只是,其說,一切先助使君殺敗了孫儒再說!”
“哈哈……”楊行密大聲笑道,“這匠人還真是個妙人,他便這般有把握,某定然能勝?也罷,某去見見!若是當真有效,某定然重賞!”
戴有規會意,領着楊行密去見那匠人。外人無從知曉楊行密見了匠人之後,到底說了什麼話語,但這次見面之後,楊行密軍軍略卻突然大變,將原來步步爲營的外圍盡數撤回了宣州,做起了烏龜……
楊行密這邊的變化之突然,也讓孫儒有點意外,原本一直艱難推進的前鋒的面前,突然就沒有了敵人。行軍司馬劉佶連忙進言:“楊行密這般突然變化,只怕是有詐!”
這話說得,跟沒說一樣,敵人戰略突然變化,瞎子都知道,肯定是有問題。你不能找到問題的所在,那有何益?
他回頭瞪了一眼劉佶,派人去將屬下的大將過來:“姓楊的,縮頭當起了烏龜……你們說說,該如何應對?”
孫儒手下,沒幾個文士參謀,他信賴的,大抵都是帶兵的武夫和先登的猛將,遇到事情需要商量的時候,像劉佶這樣的文人的話,在他的耳中,跟個屁差不多。
“管他呢!打他孃的……”劉建鋒咧嘴叫道。劉建鋒長年在孫儒手下當先鋒將,做事直來直去,說話也口無遮攔,很對孫儒的胃口。其餘武夫,都是一陣點頭,大抵都是這般想法。
“不可、不可!”劉佶連忙搖手道,“楊賊只怕是要行誘某等深入之計,當下,敵情不明,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你知道個屁!”劉建鋒牛眼睛一瞪,“啥叫不明?姓楊的躲回他婆姨屋裡去了,要某等深入,那某等就去他婆姨房裡看看,看有啥不明好了!”
聽到劉建鋒這般奚落劉佶,另一名大將馬殷忙出來打圓場:“劉司馬也是持重之言……”
劉建鋒與馬殷關係一直還比較好,見他也這麼說,哼哼道:“這有啥好持重的,一個娘們脫光了,扒開腿,躺那了!你還持重個屁!”這話一出,賬裡登時就是一陣猥瑣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