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並不安靜,因爲外間書生才子們搞出的熱鬧動靜雖然隔的很遠,但傳過來的時候,並沒有因爲距離的關係有所減弱。
“砰”的一聲,一朵煙‘花’在頭頂上綻開了,亮光映照在人的臉上,幾乎在煙‘花’剛剛綻開的時候,又有砰的一聲,聲音異常地響,彷彿整個世界都搖晃起來。然而頭頂上卻沒有相應地綻開一朵煙‘花’,但是這個時候,卻也無人在意這古怪的一幕。
白素貞小心地走出‘門’,巨大的聲響將她嚇了一跳,聲音似乎離得不遠。隨後她站在屋檐下安靜地等了片刻。因爲李毅過來的緣故,這裡看守的人暫時被打發了,此時在遠遠的一間屋子裡聚着喝酒賭博,喝罵或是抱怨的聲音不時響起來。大‘門’是緊閉着的,附近也沒什麼人……
但是要怎麼出去呢?
白素貞伸手撫了撫鬢角的髮絲,幾日不曾洗澡了,覺得有些難受。到底是‘女’子,最在意的便是這個了。
被關了幾日,她在一開始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安安靜靜地每日待在屋子裡,倒是讓人覺得她大概已經認清現實,放棄反抗了,隨後就慢慢地放鬆對她的警惕。
活動的範圍終究也只能是在屋子裡,好在她原本就不是跳脫的‘性’格,雖然是封閉的房間,但是在她而言,耐着‘性’子待上幾天,問題不大。可以看看書,或是自己平日做的一些筆記本子,原本是放在‘藥’箱裡一同帶過來的。至於‘藥’箱裡的其他東西,早在最開始的時候就被人收走了。大概是因爲她是‘女’子的關係,對方倒是不曾有搜身的舉動。
不然,那隻香囊中的東西大概就會保不住了。心中想着這些,白素貞低頭看看手中握住的一隻破了口的香囊,一些粉末狀的東西從破口處瀉出來。這種粉末,即便自己也只有這麼一點,用完就沒有了。只要融在水中,就這點東西,便可以放倒很多人。方纔外面的煙‘花’響聲很大,她就是趁李毅關窗子的片刻時間將一點點粉末投進李毅的茶水中,效果看起來可以,至少一時半會兒他大概是醒不過來了。
“拿酒來啊……”遠處亮着燈火的屋子裡一羣人在嚷嚷着,江湖人每日的生活裡無酒不歡,這個時候有人養着,就更是這樣子了。
“自己去拿,在後院呢……”
“不去不去,誰輸誰去……”
這些爭執落在白素貞的耳中,於是轉身輕輕關‘門’,慢慢地朝後院方向去了。心中有點雖然有些忐忑或是緊張,但是腳步並沒有半點虛浮,因此也沒有出現踏空或是絆倒之類比較的意外情況。
總之這個時候心中最多的念頭便是想要逃出這個院子去幫許宣的忙。但到底能夠幫上什麼,卻也沒有想好。想着許宣眼下可能有的處境,她心中這樣覺得,多一個人,總歸能多一份力氣吧……
她從被抓進來之後,就在耐心等待的時機,眼下總算是到了。
‘女’子安靜優雅的表面之下,有着內在的剛強。平素若是不注意,很多人就會將她當做弱‘女’子來看待。雖然事實上也確實是弱‘女’子,但只要時機準確的話,也能夠做出一些事情。
在後院的一間房子裡,她找到一大水缸的酒。小心地走進去之後,手中的‘藥’粉沒有半點猶豫地倒進酒水裡,幾乎是才做完這些,外面腳步聲就已經響了起來。
時間過去,外間的爭論也已經有了結果,有人不情不願地過來拿酒。房間不大,但只是擺了一大缸酒,沒有其他可以用來遮擋身形的東西。外面的人已經到了‘門’邊,若是下一刻推‘門’進來的話,就可以見到她了。
須臾之後,‘門’就從外面打開了,白素貞將自己小心地隱藏在屋內視線偏暗的角落,心情微微有些緊張。但有時候,運氣這種東西真是說不好的。如果取酒的人不是心懷怨氣,如果今夜的月‘色’再稍稍明亮一些,或者這時候來的是兩個人……那麼或許都有可能發現她。
取酒的人將手中的木桶裝滿,整個過程裡,白素貞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看着。後背緊緊地貼在牆上。直到那邊出去了之後,也沒有意識到屋內居然還有一個人。
那人取了酒走回去,路過白素貞先前的屋子的時候,有些疑‘惑’,那個叫李毅的書生似乎進去很久了,但是這個時候居然聽不到裡面有人說話。這般想着,慢慢將身子地靠過去想要聽一聽,墜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白素貞,心情猛得一緊。好在下一刻,遠處傳來了一陣喝罵的聲音,催着要酒水。他才撇撇嘴,慢慢的朝後退開。
白素貞將身子倚在牆上,用手輕輕拍打一下‘胸’口,這的是要嚇死了……
送酒的人進了‘門’,裡面傳來一陣杯碗碰撞的聲音,熱熱鬧鬧的,隨後也說些話。
“今日周寧他們去對付那個叫許宣的小子,不知道怎麼樣了啊……”
“嗨,那小子晚飯前還看見,在這附近溜達……抓過來也不怎麼費事,該你了,壓大壓小?”
“在這附近?難道是發現我們了?”
“怎麼可能,我們又沒有出去過,誰能發現的了?喝你的酒吧……”
白素貞隔近了聽了片刻,算了算時間。
“呃,這酒水……怎麼、怎麼……”
一聲驚愕的聲音之後,有人開始摔倒了,撞到了桌角的地方,乒呤乓啷的一陣‘混’‘亂’的聲音裡,於是她嘆了口氣。
等到一切正式安靜下來,她稍稍推開‘門’,藉着屋內的燈火看清楚了橫七豎八,一片狼藉地躺着的一羣江湖人。
……
幾乎就是在隔了半條巷子的遠一些的地方。許宣猛得晃晃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隨後將身上一些沾染上的塵土之類的東西輕輕拍去。做完這一切,他才認真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地方。
原本站着的三個藍衫短打的江湖漢子,眼下已經躺在地上。其中一個被陡然倒塌下來的半堵牆壓住,只‘露’出兩條‘腿’在外面。其餘二人要好上一些,但也受了不輕的傷,眼下正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我要是你們,就最好選擇不動彈了……”許宣看了他們一眼隨後說道:“聽話,就那樣子,站起來對你們沒有好處的。”
這幾日在東巷這邊,冒着被發現的危險做下的這些事情,終究起了作用。當然,原本是打算用作後路的,比如將白素貞救出來之後,方便逃跑用。但這個時候既然先一步被發現,反倒成爲了攻擊的籌碼。
好在今日天空中不斷有煙‘花’爆炸的聲音,這邊的響動掩蓋在熱鬧的氣氛之中,也不會令人覺得太過突兀。只是小心的裝填火‘藥’,幾天下來,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爲怕被發現,這些事情只能一個人來做。好在曾經在‘花’山那邊有過經驗了,做起來輕車熟路,累一點倒也沒有什麼。
最關鍵的是火‘藥’的配製過程比較麻煩。先前在偶然之下搞出來的東西,沒有既定的配方,原本在‘花’山用去了一些,剩餘的‘交’給了令狐楚。這個時候要達到當時的那種威力,就需要重新來。在他自己的酒坊的地窖裡偷偷‘摸’‘摸’的做,差點將自己炸死。
這條巷子主要是一些大戶人家的別院,平時很少有人住,大概也是看準了這點,那些江湖人士纔敢躲在這邊,因爲只要小心一點,是很難被發現的。他對整條巷子做了全方位的評估,隔一段會有一個比較適合爆破的點,火‘藥’在壓縮的空間內就能夠爆炸,不需要費心太多。只需要將火摺子的火塞進去,點燃了火‘藥’就夠了。
先前見到有人堵路,他意識到危險之後就稍稍多走了幾步,站在了預先設定好的能夠規避爆炸的位置上,但即便如此,依舊將自己‘弄’得有些狼狽。不過好在效果不錯。當前的三人基本上已經失去了威脅,而身後的兩人,因爲離爆炸的中心有些遠,倒是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好吧,好吧……算你們運氣好。”許宣攤了攤手,隨後覺得有些裝,才聳聳肩:“這條巷子,這兩天已經被我在附近塞滿了炸‘藥’……只能怪你們運氣不好,如果你們站在我這裡的話,就會安全很多。”他說完之後,徵求地問了一句:“那麼,你們還要不要過來啊?”
說完之後,他轉過身,身後的地方,同樣被先前的一幕嚇呆的兩人木然的立在那裡。只不過是“轟”的一聲巨響,一堵牆倒了下來,將對面不遠處的同伴壓在下面。即便功夫再高,電光火石之間,大概也很難反應過來。
而且,一灘碎石之間,有些紅‘色’的血跡,隱隱的還有一些黃白相間的東西……
大概是腦袋被砸爛了。
許宣說着話的同時,手也沒有閒着,一隻燧發槍被他從懷裡掏出來握在手中。後方的兩個,見到這樣的舉動,猛得朝後退了一步。
“就、就是這個火器……”
二人之中,一人驚疑不定地說了一句。
而許宣面前,兩個在地上掙扎着站起來的人,這個時候倒是徹底不敢動彈了,臉上也‘露’出一抹明顯的慌張。
許宣注意到他們臉上的神情,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燧發槍,隨後抓了抓腦袋:“好像嚇到你們了……你們很在意這個?”
今日過來之後,幾人已經得了吩咐,要小心許宣的火器。原本是打着兩面包抄的想法,畢竟人數上佔了優勢。
一條長巷子,古怪的安靜之後,後方兩個江湖漢子猶豫着又朝前靠了一步。
雖說是受了傷,但除了被坍塌的牆磚砸死的倒黴蛋之外,其餘的人受傷都不致命。這個時候,主要是心理上受到的衝擊比較大。在他們而言,‘肉’體的搏殺械鬥大抵都不陌生,死傷是常有的事情。但是這個時候,對火‘藥’還是有些不熟悉。陡然間一蓬火光在牆壁之上炸開,一整面牆就那樣到了下來,將人壓在底下,這已經超過了人力的極限,帶來了巨大的視覺和心理的衝擊。
說到底也是認知的不同,火‘藥’這種東西,製作的難度並不大。在後世,一些用來開山、炸石、打井所用的土製火‘藥’,基本上有一些經驗的人都能做。許宣對這些有過接觸,眼下條件允許,量產或許很難,但是做一些應急還是可以的。
“小心一點……你們旁邊都有炸‘藥’的,你們這樣靠過來會嚇到我,然後有些事情就會很麻煩了。”他說着,微微晃了晃手中的一隻火摺子。
二人於是止住了腳步。
許宣才又說道:“那麼,現在你們準備好談了嗎?這條巷子裡全部都是炸‘藥’,附近的房子都是空的,沒有住什麼人,我這些天忙得要死,就都是爲了這個……你們大概不知道這個配方有多難搞,差點把自己炸死掉。”他說着,臉上‘露’出後怕的神情:“不過還好了,眼下算是成功了。”
“所以,你們最好搞清楚情況……不是你們抓我,而是我要不要你們活的問題。一條巷子,你們能往哪裡逃?‘砰’得一聲,牆壁就倒下來,或者直接會炸到你們。這個……會很痛的。”他說着,比劃了一手勢,隨後將槍口對準其中的一個人:“你,靠後一點……對對,就是這樣……那麼,是嚴知禮讓你們來的?”
對面幾個人稍稍沉默了片刻,才點點頭。
“很好,那麼之前天‘花’的事情,也是你們搞出來的了……”許宣說着偏偏頭:“爲什麼?”
“不、不知道……我們只是依照吩咐做事情。”
許宣看了說話的人一眼,點點頭:“我猜你們也不知道,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周寧。”
“好吧,周寧……把你知道都告訴我,最好不要騙人,我會判斷真假的。你們有多少人,領頭的是誰……”
許宣靠在巷子的牆壁之上,靜靜地聽着眼前的幾個人‘亂’七八糟的說些事情。都是不善言辭的江湖人,這個時候又是心情緊張之下,一些原本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東西,倒是顯得有些凌‘亂’。不過許宣也沒有不耐煩,一臉平靜地着,只是偶爾提出幾個問題。那幾個江湖人說話的時候,會下意識地看一下四周的牆壁。這個時候,心情實在是有些憋屈的。
明明就是一個文弱書生,距離也不算很遠,但是這個時候自己幾個人居然被他壓在這裡半點都不能動彈。
說了一陣,許宣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還有,順便問一句,那個李毅,他是什麼身份?”
幾個人互相望了一眼,隨後說道:“他是嚴大人原本帶過來的,具體負責一些事情……比如,許公子之前縣試的事情,便是他在後面‘操’刀。”
許宣聞言笑了笑,看來自己猜測得不錯,但隨後還是皺了皺眉頭:“白素貞的事情呢?”
“也、也是他……”
周寧說話的時候,注意到對面書生原本淡然從容的臉‘色’開始慢慢冷了下來,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這個看起來體格並不算驚人的書生身上開始散發出某種壓迫感。周寧一低頭:“還有一件事情,今日我們過來,是得了吩咐要、要許公子你手中的火器……聽說曾經一位大人物來巖鎮,就是爲了這個東西……我們只是聽命辦事。”
許宣聞言,眉頭猛得一皺。先前的大人物,指的是劉守義還是張讓?在心中想了片刻,注意一下週寧說這話時候的神態,說的應該不是官府中人,那麼就是張讓了……
張讓來徽州府,目的居然是這批燧發槍?這般想着,心頭開始有了一絲明悟。難怪對方在知道事不可爲之後,就那般乾脆的離開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這種事情,應該是比較隱秘的,但是嚴知禮居然知道?
事情倒是頗有些玩味。
他又問了幾句,確定再也無法問出多少東西,隨後點點頭:“這樣的話,你們可以走了……”
叫周寧的江湖人聞言,稍稍怔了怔,隨後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不、許公子……不、不……我們都說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半句假話也沒有的啊……許公子。”這個時候,心中都知道許宣自然不會真的放他們回去。
許宣聞言撇撇嘴,朝旁邊幾人看了看,隨後說道:“就你們幾個這種慫樣,嚴知禮要能成事就怪了……其實我也不想殺你們的,但如果是你們抓到我,會放過我麼?”
幾人聞言,陷入了沉默。過得片刻,其中受傷的一人嘆了口氣:“沒什麼好說的,都是命。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終究能夠料到會有這麼一條。只是死在你手上……總覺得很不甘心啊。”那漢子沉默了片刻,隨後道:“今日過來之時,李毅正同白素貞在一起。許宣,你鬥不過嚴大人的……”
許宣聞言,安靜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咧咧嘴:“是麼?”他說着,朝着巷口的方向走過去,錯身而過的時候,身邊的幾人猶豫了一下,望着他手中的燧發槍,還是沒有勇氣出手。
快到巷口的地方,許宣停下腳步。
“你們的宅子就在這附近了……隔了這堵牆……”他說着,將手中的火摺子‘插’入牆壁上的一個小孔之內,隨後朝着巷口快步過去。
空氣發出一陣“滋滋”地燃燒聲,待許宣剛走到巷口的時候,“轟”地一聲,巨大而驚人的火光沖天而起。
……
白素貞剛剛檢查完狼藉一片的屋子,試圖搞清這些人的身份,努力了一陣,收穫不大。剛剛走出去,驚天動地的巨響,一大片房屋就在她身後的陡然間塌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