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從河對岸涌過來的鬼子,雷子明大喊一聲:“能跑的跑了吧,不怕死的跟我來。”
他衝到了陣地上,撈起槍就打,很多槍支裡面沒子彈了,鬼子像是潮水一樣涌上來,十幾個勇士看到這一幕,嗷嗷叫着衝了過來,就連那些傷兵也跟着死命一樣叫着,他們就是拿不起槍,也不甘心被鬼子佔領陣地,這一塊土地,他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絕對不容被鬼子的髒腳踏上一步。
雷子明瘋狂一般射擊着,身後跟着一名機靈一點的士兵,給長官遞上子彈,隨着敵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身邊的士兵都死了,雷子明大聲叫着:“打不準,打不準,來啊,來啊,殺了老子。”他一心求死,身邊的子彈亂飛,卻沒有一發打中他,戰場上的形勢變得詭秘起來,不是鬼子手下留情,而是他移動的速度太快,每一個瞄準他的鬼子都被他幹掉了,這是出於一種本能的狀態,雷子明的神槍手不是吹出來的,只要他的槍口指向哪裡,一定有鬼子死在當地,這使得他能夠活下來的主要原因,天色漸漸黑下去了,正面的鬼子死的差不多了,從側翼突破防線的鬼子包抄上來,陣地上只有雷子明的怒吼和鬼子操着日語的咒罵聲,零零星星的槍炮聲,戰場的氣氛變得詭秘起來,到處都是屍體,身體裡的血流乾了,跟泥土混合在一起,那些勇士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護衛着生養了自己的國土,他們的英靈還未走遠,依舊在看着、守護着自己的長官。
一發發炮彈打過來,鬼子真的急眼了,槍不頂事,就用大炮轟打,雷子明的眼前一暗,頭腦中轟鳴不已,他暈死過去。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雷子明喊着,殺殺殺。猛然坐起來,登時覺得身體劇痛,接着又暈了過去,一雙手按住了他,等他再次醒來,看到自己躺在一張行軍牀上面,身邊是一羣的傷兵,一字排開,讓他困惑不解的是,那些傷兵竟然穿着日軍的軍服,這是怎麼回事?
雷子明強按着心裡的驚詫,劇痛依舊傳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臂竟然看不到了,心裡不由的吃了一驚,難道,自己成了殘廢人?他聽到有人說着日語,說的是身邊的一個士兵的傷勢,那個穿着大褂的男人說道:“這個不成了,擡出去,活化了吧。”
“哈伊。”兩個沒有帶武器的士兵把旁邊的一個士兵擡走了,那個士兵狂叫着:“我不想死,放開我,求求你們救救我吧。”可是沒人聽他的話,該幹嘛的還是幹嘛,這是什麼地方?跟以前自己見到的都不太一樣,雷子明心裡有點明白了,自己還是做了日軍的俘虜,他沒有死在戰場上,真是奇恥大辱啊。
那個醫生走了過來,雷子明用日語說道:“我也不成啦,給我也燒了吧。”
“你的傷勢癒合很好,今天再不醒來,就跟剛纔的那一個一樣的啦,你的意志力很強大,很少見,既然你醒了,那就安心養傷吧,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放心吧看,書.,網仙俠,很快就會回家跟親人團聚了。”鬼子的軍醫說道。
雷子明冷笑着,但是身體還是痛得受不了,他也懶得廢話了,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有人推他的胳臂,睜開眼睛一看,竟然是藤井武,雷子明驚訝地看着他,藤井武搶先用日語說道:“我來給你換藥,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你的傷勢還是很嚴重的,多說話會影響到傷處的癒合。”
雷子明點了點頭,現在就是藤井武想殺了自己,那也由得他,雷子明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身體已經成了殘廢,活着也是廢人了,單臂單腿的人,就連最起碼的生活也不能自理,作爲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也受不了這種窩窩囊囊的狀態。
過了好一會兒,藤井武冷言說道:“給他喂一些蜜糖水吧,已經昏迷了五天了,不能進食硬的東西。”
“哈伊。”一個士兵端着飯碗過來,給雷子明餵飯。
雷子明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鬼子,只要自己伸伸手,就能把這個看上去還沒有十八歲的一臉孩子氣的鬼子給殺了,但是,人家這是在救他,也不能恩將仇報不是?
那個小鬼子被雷子明看得心裡發毛,他也不知道怎麼招惹雷子明瞭,凡是被送在這裡的傷兵心裡多少都是不太正常的,這個小兵親眼看到一個傷兵死死抱住一個醫生,生生把那個醫生的耳朵咬了下來,僅僅是因爲那個醫生在給他手術的時候,弄痛了他,麻藥沒配好,當然會痛一點的啦。
吃飽了飯之後,雷子明惡聲惡氣地說道:“我要小便。”
他心想,既然做了俘虜,那也不能讓小鬼子好過,不折磨折磨他們,顯不出咱們國軍的威風來不是?
很快,那個小鬼子放下飯碗,拿出味道很重的便壺給雷子明方便,卻被雷子明一巴掌打翻了,雷子明罵道:“八嘎,給我拿一個新的便壺來,臭死了,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
小鬼子不敢狡辯,急急忙忙跑出去,很快換了一個新的便壺,雷子明方便完了,覺得內急,說道:“我還要大便。”
那個小鬼子恐怖地看着他,不曉得雷子明是不是需要自己幫忙,那種味道的確是太濃了,他覺得很噁心,雷子明嘆口氣,說道:“還是我自己來吧,幫着我搭把手。”
小鬼子攙扶着他,站了起來,當雷子明的腳踏上土地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還是那個曾經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國軍服裝看不見了,穿的是一身鬆鬆垮垮的鬼子士兵的衣服,他閉上眼睛,回想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想了半天,最後的記憶還是那發在身邊不遠處爆炸的炮彈,除此之外,一點記憶沒有,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他搖搖晃晃到了外面,這是一個由一排排的行軍帳篷組建的一個場地,不時從別的帳篷裡面傳來殺人一樣的慘叫聲和低聲威嚴的呵斥聲,怒罵聲,呻吟聲,這裡跟長沙城的那個簡陋的醫院差不多,雷子明明白了,這裡原來是鬼子的戰地醫院,所有的傷兵都被送到這裡來治療,自己身上穿的日軍軍裝不知道是不是跟藤井武有關係,他的頭一陣陣發暈,外面的天氣很熱,熾烈的陽光讓他的身體搖搖晃晃,那個小鬼子趕緊攙扶住他,說道:“醫生說,你失血過多,差一點就死了,你還是慢一點的好。”
“嗯。”雷子明再看這個小鬼子,心裡不是那麼反感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長島一直。”
“長刀一指?”雷子明心想,你的這個名字還挺特別的,繼續問道:“你多大了?”
“我十九歲,長官。”
“看上去不太像,就像是十七歲的樣子。”
“事實上,我真的只有十七歲,可是,長官命令我不能泄露真實的歲數。”長島一直壓低了聲音說道。
“爲什麼?”雷子明很奇怪,國軍裡面也有未成年的人蔘軍,有的還是直接被抓來的孩子,可是,沒人讓他們隱瞞歲數,發一套衣服,發一杆槍,就能上戰場了,往往很快就會死去,不死的也會因爲戰場的殘酷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性格。
“我,我國的兵源不足了,很多的孩子都被派來,暫時在後勤服役,以後,就會被送上戰場的。”
雷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爲了天皇陛下,我不覺得受苦。”
“賤人。”雷子明回頭用漢語罵道。
“什麼?”長島一直覺得自己護理的這個長官跟別的人有點不一樣。
“沒啥,我就在這裡方便好了。”
長島一直幫助雷子明把單薄的褲子脫下來,雷子明蹲在地上使勁,眼睛還是看着這個營地,這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山谷,跟長沙那邊的水鄉不太一樣,水源很少,他看到有士兵水井裡面汲水,身體殘疾的傷兵坐在空曠的地方曬太陽,有人在唱着哀傷的日語歌曲。
這裡不再有戰場上的那種緊張局勢,也不再有殺氣騰騰的慘烈,雷子明忽然覺得,戰爭好像已經結束了,沒有他什麼事了,繼續發生的一切,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了,他已經結束了屬於自己應該承受的使命,將來會如何?中國和日本還會恢復以前的兄弟之邦嗎?雷子明覺得不太可能了,那種不死不休的仇視行爲已經開始了,既然已經開始,就不會消失,戰爭,一聲令下,千萬人奮勇向前,想結束戰爭帶來的傷害卻需要幾代人的努力,他想到了枝子,嘴裡輕輕唱着枝子教他唱得日本歌,懷念,深深的懷念,跟枝子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滿打滿算,他跟枝子在一起沒有超過兩年的時間,一年多一點吧,那是一段美麗的日子,一段難以忘懷的歲月……
長島一直聽着他的歌聲,眼睛癡迷地看着遠方,不知道心裡在想着什麼,國內的楓樹葉快紅了,秋天過去就是冬天了,札幌又將迎來紛紛揚揚的大雪,美麗而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