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看到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佝肩縮脖走在人流中,從對面進來一些推着小車賣貨的鄉民,知道城‘門’開了,趕緊向西‘門’的方向走去。
到了城‘門’附近,才放慢了腳步,看到進入的行人高舉着雙手,有士兵在搜身,凡是進出的貨物一律被翻檢,暗叫了一聲僥倖,如果自己揹着鳥統來到這裡,一定被‘亂’槍打死。
他儘量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跟普通人一樣,排着隊慢慢向前移動,前面的士兵也不是很認真檢查,遇到不順眼的罵幾聲,踹一腳,遇到‘女’人就調戲幾句,在身上‘亂’‘摸’,讓柱子的心中一陣惡寒,這些人比起土匪來還要不如。
臨到柱子的時候,從城裡跑來幾匹軍馬,馬上坐着全是日本兵,來到近前,對着一個斜挎着盒子炮(駁殼槍)的人說了幾句話。
那個人點頭哈腰地嘴裡叫着:“哈伊,哈伊。”
柱子冷冷地看着,把這一切記在心裡,他提前高舉雙手,做出順民的樣子來,那個挎着盒子炮的人耀武揚威地對身邊的士兵說道:“這一個,出來,皇軍有貴幹。”
他指的正是柱子,前後的行人都用恐懼的眼神看着柱子,眼睛裡透着憐憫的表情,柱子的臉‘色’一變,以爲自己暴‘露’了,正要反抗,卻看到鐵蛋要進城,兩個人打了個照面。
鐵蛋張大了嘴吧看着柱子,臉上很是焦急,柱子馬上想到家裡的父母,心裡猶豫了一下,一個士兵一巴掌打掉了他頭上的草帽,‘露’出受了傷的額頭來。
一個騎着馬的日本兵臉‘色’一變,掏出槍指着柱子,嘴裡嗚哩哇啦說着話,挎盒子炮的人厲聲說道:“皇軍說了,你是幹啥的?頭上怎麼受的傷?”
柱子一把把青步扯下來,說道:“自己跌倒跌的,我是農民。”
那個日本兵跳下來,抓起他的手掌看了看,然後劈手扯下他的上衣,看了看他的肩膀,這才哼了一聲說了幾句話。
挎盒子炮的人說道:“去去去,呆在一邊去,兩隻手抱頭,蹲下。”
柱子不知道,剛纔那個日本兵看的是他的右手食指上有沒有繭子,肩膀有沒有扛槍的痕跡,如果是職業軍人,經常打槍,右手的食指摟動扳機,都有厚厚的繭子,肩上扛槍也有被壓迫的痕跡,柱子的鳥統扳機是圓潤的,他也不經常打獵,只有在冬天農閒的時候才上山,鳥統也不習慣扛在肩上,這才躲過一劫。
不單單是柱子被叫了出來,就連鐵蛋和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子也被叫了出來,蹲在一旁。
鐵蛋特意來到柱子的身邊蹲下,悄悄說道:“你媽讓我來找你,快一點回家吧,別在外面轉悠了。”
“嗯,我這就想回去呢,不知道日本人抓了我們幹啥?”
“反正沒好事兒,不是抓了我們去當兵吧?”
“那都是日本兵,不要中國人。”
“算了吧,你看,穿着黃皮子的都是中國人。”
“他們也算是中國人?”柱子狠狠啐了一口,引起一個僞軍的注意,過來踢了柱子一腳,罵道:“別說話,再說話就把你送到憲兵隊去,進去了,只能橫着出來。”
柱子這纔不敢吭聲了,用眼睛看着鐵蛋,搖了搖頭。
到了中午的時候,被抓的男青年已經有近三十個人了,有的推着小車來的,都被扔在一邊,有的帶着砍柴的柴刀都被日本兵抓了起來。
柱子在城‘門’這裡總算沒有白呆,看到了那些日本兵和僞軍是怎麼搜查過往行人的,凡是帶着被他們視爲違禁品的人都被抓到另外一邊,他們這些人還算是好的,那個帶着砍柴刀的人被一頓槍托打得暈了過去。
過了中午,十幾個端着槍的僞軍把柱子等人吆喝起來,押着他們上了一輛軍車,這時候人們有點‘亂’,都不願意上車,被一頓拳打腳踢之後,最終還是上去了,四周都是帶着槍的僞軍,‘亂’哄哄的,這些人上了車之後,還是雙手抱頭,坐在車廂裡。
車子開動了,來到城東的城牆下面一百米遠的地方,這裡還有近百個人,去領了一個‘混’合面蒸的饅頭之後,有僞軍給他們發下籮筐鐵鍬洋鎬什麼的工具,原來是讓他們幹活的。‘混’合面是一種劣質麪粉,其中原料雜至數十種,並多糠粃皮殼之類,既沒有營養,大便也不痛快,這是那時候日本人給中國人吃的食物,白麪和大米要優先給日本人吃,中國人被發現了吃大米白麪那是要受到嚴懲的。
柱子分到了一個籮筐,和鐵蛋兩個人夾在隊伍裡面,從遠處的礦場擡石頭到一個被鐵絲網圍起來的地方。
柱子皺着眉頭說道:“他們這是讓咱們幫他們修工事吧?”
“嗯,看樣子是,好好幹吧,要不,不讓回家啊。”鐵蛋嘆口氣說道。
他們親眼看到磨洋工的人被僞軍用鞭子‘抽’,打得哇哇慘叫不止,打完了還要繼續幹活,柱子罵道:“簡直就是畜生。”
“畜生也不如。”鐵蛋給這些人下了最終的定義。
在城外幹了三天之後,柱子感覺到快要累死了,晚上大家集中在七個窩棚裡睡覺,一個人挨着一個人,連翻身都困難,白天干活還吃不飽。
柱子暗暗對鐵蛋說道:“瞅準機會咱們跑吧,在這個地方做苦力,遲早都要被他們折磨死。”其實,這幾天在工地上每天都要死人的,不是被‘亂’棍打死,就是被槍斃,都是日本人看不順眼的,認爲藏‘奸’耍滑的人,其實,誰願意給這些殺人放火的畜生出力幹活呢?都是被‘逼’的。
鐵蛋說道:“那就晚上跑了吧。”
柱子點點頭,晚上也不是那麼容易跑掉的,四周有大批的日軍僞軍看守着,四個方向有四‘挺’歪把子機槍24個小時架着,每時每刻有人值班,只要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開槍‘射’擊。
兩個人尋找一切時機,白天的戒備最鬆,最不可能在日本兵的眼皮子底下跑掉,到了晚上,就連去茅房都有士兵端槍看守,實在是一點自由也沒有。
就在柱子睡得正香的時候,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的槍聲,緊接着啪啪啪的槍聲鼓點一般響起。
柱子叫了聲:“鐵蛋。”
“我在這兒。”
兩個人連滾帶爬從窩棚裡出來,看到工地成了戰場,日本兵的長槍短炮對着東面的樹林‘射’擊,那邊也有人在打槍,不時有日本兵和僞軍中彈死去。
柱子叫道:“走。”
不敢站起來跑,兩個人就在雙方‘交’戰的中間地帶快速爬着,那些民工也學着兩個人的樣子,要偷偷跑掉。
有的人心急,站起來就跑,速度卻沒有子彈快,只要站起來的,沒有跑上兩步就像是木樁子一樣跳一下然後倒下來,沒死的在地上打滾,慘叫不止。
柱子罵道:“真是蠢貨,越叫越是完蛋,不如一下子死了。”
那些日本兵顯然發現了民工的舉動,不時向着手無寸鐵的他們掃‘射’,每一排子彈‘射’過來就有人死去,這就是赤-‘裸’-‘裸’的屠殺。
柱子拉着鐵蛋躲在一條淺淺的壕溝下面,說道:“不行,這樣下去,遲早會中槍的。”
“那怎麼辦?”鐵蛋快哭了出來,留下來,是個死,走,也是死。
柱子看了看四周,說道:“我們向着日本兵的方向去。”
“什麼?”鐵蛋的臉‘色’變了。
柱子指着日本兵的那邊說道:“你看,日本兵在兩‘挺’機槍的中間有一道三十多米寬的空地,那裡沒有人把守,我們就冒一下險,從中間穿過去,然後,下護城河,從水裡跑,還會有一線生機。”
鐵蛋聽他的話,兩個人藉着夜‘色’的掩護,從地面爬到那片開闊地的中間,這裡果然有一個真空的地帶,襲擊日本兵的人子彈打不到這裡,日本兵的子彈更加不會打到這邊來。
過了日本兵的包圍圈之後,兩個人迅速跳下護城河,濺起的水聲被更加尖銳的槍聲掩蓋了。
兩個人從護城河遊着水離開戰場,雖然秋天的水很冷,爲了逃命卻顧不得這些了。
兩個人來到岸上的時候距離戰場只有五百米的距離,兩個人撒‘腿’就跑,前面有人喝道:“別跑,跪下來,再跑就開槍了。”
柱子拉着鐵蛋急忙跪下來,喊道:“我們,我們不跑了,千萬別開槍啊。”
兩個穿着軍裝的人貓腰跑過來,喊道:“走,貓腰抱着頭快走。”
柱子大嘆倒黴,黑暗中也看不清是一些什麼人,有子彈的火光一晃,好像這些人的身上也是穿着軍裝的人。
翻過一道山樑,前面出現了燈光,一些人不時從房子裡進進出出,腳步匆忙的樣子。
這個時候,柱子藉着燈光纔看出來,抓住他們的是國軍的隊伍,驚喜地喊道:“老總,你們可來了,我們快要讓日本人給折磨死了。”
一個腰上帶着盒子炮頭上戴着大沿軍帽的人走過來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啊?”
“我們是被日本人抓來做苦力的鄉民,很多人都被打死了,我們倆僥倖沒被打死。”
那個人看了看他們倆,不像是‘陰’險狡詐的人,對士兵說道:“帶下去,嚴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