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長林說完這段話之後,鄧耀輝說道:“大家要參軍打鬼子的,就到參謀長這裡報名,咱們是革命隊伍,來去自由,不存在強迫的啊,我建議啊,你們還是不要去顧念小家了,說什麼家裡上有老下有小的話了,誰都是爹媽養的,誰都想躺在熱炕頭抱着媳婦睡覺,可是,小安逸的結果只能等着被日本人殺上門來,到了女人被日本人搶去殺死,男人被抓去做勞工的時候,後悔就晚了。?”
柱子大聲喊道:“副團長說得對,我要打鬼子,給我槍,就能殺鬼子了。”
譚長林望着他,說道:“這位兄弟有覺悟,說得好,中國的男人都是有血性的你叫什麼名字?”
“小名柱子,大名雷子明。”
“哪兒的人?”
“南面楊村的。”
“跟鬼子有仇吧?”
“我是五天前成婚的,那一天,日本兵衝進了村子,殺了我媳婦和岳父母一家人,我要報仇。”
譚長林招招手,說道:“你來你來。”
柱子的眼睛冒着火,走到了前面,譚長林說道:“好,你要殺鬼子,我支持你,堅決支持,可是,如果你報名參軍了,就屬於部隊的人了,有組織有紀律,絕對不允許你私自行動啊。”
“我知道,要聽長官的話,您放心吧,那一天我進了縣城,已經殺了兩個日本兵,仇已經報了,我再殺鬼子,就是爲了咱們的鄉親們報仇了。”
“哦?你殺了兩個日本鬼子?”譚長林驚訝地說道:“了不起啊,了不起,好,既然是這樣,你更要第一個報名參軍了。”
當下,譚長林細細詢問了柱子殺死日本鬼子的詳細過程。
譚長林回身對鄧耀輝說了幾句話,鄧耀輝皺着眉頭,看了看柱子,點點頭。
接着是報名登記,柱子自然是第一個報名的,給衆人帶了個好頭,鐵蛋畏畏縮縮找到柱子,說道:“柱子哥,我,我想回家。”
“爲什麼?抗日打鬼子纔是一等一的大事。”
“我想回家,跟爹媽說一聲,這樣就當了兵,家裡人也不會放心的。”
“嗯,那也好,你回去跟我爸媽也說一聲,不打跑鬼子,我是不回家的。”
“那好,柱子哥,你自己保重啊。”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會自己注意的。”
被抓來的壯丁裡面有一多半選擇留了下來,其餘的人要回家,鄧耀輝等人也不強留,強扭的瓜不甜,總是要自覺自願的好。
忙了一個下午,第二天來了一個腰裡掛着盒子炮的人,長着滿臉粉刺,一雙虎目凜凜生威,到了祠堂之後大聲喝道:“集合。”
衆人都在吃飯,有的手裡還捧着飯碗,只有柱子站起來,茫然看着他,說道:“長官,啥叫集合?”
那個粉刺臉的人表情頓時變得更冷了,像是從粉刺上面能刮下一層霜來,指着院子裡的空地,說道:“就是這裡,立正站好。”
新兵的集合是拖拖拉拉的,有的人手裡還拿着飯碗,一邊走一邊吃着飯,捨不得放下來。
粉刺臉掏出盒子炮來,沖天放了一槍,把所有的人嚇了一跳,飯碗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粉刺臉厲聲說道:“我只說一遍啊,集合就是按個頭的高矮,從右面排到左面,手指併攏,放在褲袋的兩側,腳跟併攏,挺起胸膛,眼睛直視前方,現在開始,按我說的做。”
新兵開始慌亂起來,柱子的個頭不矮,站在排頭的位置,再看那些人,簡直目不忍睹,有的個頭高的站在後面,個頭矮的站在前面,參差不齊,有一個人手裡拿着饅頭不時咬一口。
粉刺臉的臉色繼續陰沉,大喝一聲:“立正。”
新兵們被嚇了一跳,饅頭掉在地上,那名士兵很可惜地看了看腳下咕嚕嚕的饅頭。
粉刺臉說道:“看什麼看?在戰場上分神是最可怕的,下一顆子彈可能會要了你的命,我的戰士可以在衝鋒的時候死去,可以在撤退的時候死去,唯獨不能在爲了一個饅頭,爲了輕敵,爲了付出比生命更輕賤的東西死去。”
他看了看這些新兵,昨天,他們手裡拿的還是鋤頭和鐮刀,今天,他們卻需要拿起刀槍,明天,很可能會死亡,心裡面很不是滋味,不單單是這樣,全中國的人,都不能自由選擇職業,甚至,他們不能任由自己選擇生存或者是死亡,敵人的刺刀和滾滾車輪替他們做出了選擇。
粉刺臉大聲說道:“從今天開始,我來擔任你們的教官,我叫王克辛,在訓練中,你們要嚴格執行每一項命令,能按照命令認真執行的人,在戰場上就能活得久一些,不能認真訓練的人,那麼,一顆子彈就會要了他的命。”
對於教官的話,新兵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他們當天進行了隊列訓練和基本操練,最起碼分清了什麼是左右,正步走的時候,不會順撇子,農民,在他們的身上烙下了軍人的影子。
這些人裡面做到最好的還屬柱子,因爲,他親眼見到過親人的死,還有,更多無辜者的死亡,算是從戰場上爬出來的倖存者之一,在子彈亂飛的戰場上,人的生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子彈不長眼啊,只需要一顆就行了,一顆子彈打中了,然後人就會迅速死亡。
時間很快就要入冬了,天氣漸漸寒冷起來,每一個人都領到了新的軍衣,不過都是秋裝。柱子最喜歡的還是射擊,在其他方面表現一般的他,在射擊上有着別人難以企及的優勢,幾乎不需要認真瞄準就能打出好成績來。
這一天,譚長林來到新兵訓練營視察,聽了王克辛的彙報之後,對柱子喊道:“雷子明,出列。”
柱子走上三步,譚長林滿意地笑了笑,對王克辛說道:“行啊,這才一個多月就有了兵的架子,很不錯,大家都辛苦了,訓練,是爲了讓你們掌握單兵作戰的技巧,我們雖然痛恨日本兵,但是,不得不承認,日本兵的單兵作戰技術是第一流的,我們部隊上很少有人能在單兵作戰上勝過他們,別看日本兵是我們的敵人,也要在軍事技術上跟他們學習,學習他們的長處,再打敗他們,讓他們輸的心服口服,讓我們贏得堂堂正正,這纔是中國人應該做的事情。”
這一次,譚長林的的講話,獲得了全體新兵的鼓掌,譚長林笑了,得意地說道:“受過訓的就是不一樣啊,好好好,你們好好訓練,雷子明,你跟我來一下。”
柱子不知道長官有什麼事情,跟在他的後面,來到山坡上,譚長林說道:“你的基礎好,是獵戶出身再在這些基本訓練上呆下去就是浪費時間了,今天,我的興致好,教給你一套真功夫,只教一遍啊,你要牢牢記住了。”
“是。”柱子的心裡面十分高興,想不到團長竟然會給自己開小竈。
譚長林看着他高興的樣子,說道:“不過,我可有一個條件,你學會了之後,摸進桃園縣城給我殺五個鬼子回來,聽清楚了嗎?”
“殺鬼子?”柱子心裡的仇恨被重新激起,語言有力地說道:“放心吧,團長,我殺十個鬼子回來,媽的,終於有這一天了,老子又回來了。”
譚長林搖搖頭,說道:“你呀你,火氣還是那麼大,這不行啊,打敗日本人,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你需要學會內斂,不要那麼鋒銳剛則易折啊,要學會柔韌有餘,你看好了啊,注意我的腰身變化和腳下的方位。”
說完,他貓腰在山坡上左右迂迴奔跑起來,時高時低,像是狸貓一樣靈巧,又似豹子一樣迅捷,看得人眼花繚亂。
柱子張大了嘴吧,不曉得團長唱得是哪一齣兒,這東西,能打仗?
譚長林跑了一圈之後,氣不喘心不跳,他的體質還不錯,走回來說道:“看明白了?”
柱子撓了撓頭,說道:“看明白了一部分,就是不知道管啥用。”
“管啥用?”譚長林哈哈大笑,說道:“這叫單兵作戰身法,讓敵人的槍口不易瞄準,利用地勢、山勢、樹木、坑窪地帶、做合理規避的動作,在實戰中非常管用,這也是我非常得意的一套身法,學會了,受用終身啊。”
柱子這才恍然大悟,心裡默默想着剛纔團長的身法步伐,譚長林看着他說道:“怎麼樣?記下來了沒有?”
柱子點點頭,說道:“差不多了。”
“你給我施展一下看看,光說不練假把式,練一練。”
柱子把腰帶緊了緊,吐了口痰在掌心搓一搓,一跺腳,貓腰在山坡上跑了起來,譚長林在後面看着,不時搖搖頭。
等柱子回來了,譚長林說道:“不行呀,只有一分的火候,你聽着啊,我說的可都是你的缺點,第一,不能當機立斷,拖泥帶水,晚0.1秒就有可能中彈;第二,身體僵硬,不夠靈活;第三,眼神散亂,觀察不夠細緻。我跟你說啊,這只是第一步,以後,要學會在做合理規避的動作之後,還能開槍殺敵,消滅敵人才是主要的,像一個兔子一樣被人追着跑,還是當兵的嗎?簡直讓人家笑話。”
柱子聽了之後,臉色通紅,低頭說道:“我懂了,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