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還沒有查清楚死者的死因,屍體被暫時寄放在殯儀館裡,沒有安葬。幾天後,我和李哥去往死者的家,那是郊區的小村落,房子是舊式的小庭院,屋內肅靜冷清,隱隱約約有女人的哭泣聲傳來。
我們進到屋內,將一袋裝有十萬塊現金的袋子交給死者母親,這是我們一致商議後的決定,爲表示我們的誠意,直接給現金給死者家屬,也避免他們再到會所去鬧事。可是我們的話還沒說上幾句,死者的母親就大哭大嚷着要我們‘滾’,一旁坐着四五個看似是死者的親戚,一聽死者母親的話,紛紛起身朝我們圍了過來,隨我們說什麼都不聽。
我們無計可施,礙於他們痛失親人的酸楚,沒再繼續逗留,轉身離開,沒走幾步身後傳來男人的大吼:“把你們的臭錢一起拿走。”
我轉身剛想說什麼,一個四十來歲禿頭的男人提着裝錢的包就朝我們扔了過來,包在地上滑了好長一段距離,最終停在我們腳邊。
知道多說無益,我和李哥只好擰着包離開,走出院門的時候,背後傳來男人低低謾罵聲:“十萬塊就想打發我們,以爲打發叫花子啊,別他媽做白日夢了!我呸……”
我和李哥對看一眼,沒說什麼,開着車去醫院看杜佳豪。
事情已經過去七天,杜佳豪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病牀上,沒有半點醒過來的徵兆。兩個二十來歲的小兄弟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神情沮喪,我們隨便問了些問題,但兩個人一問三不知,連有沒有給錢給死者家屬都不知道,最終我只能和李哥離開。
回到會所遠遠地劉鑫就迎了過來,急着問:“怎麼樣,那潑婦怎麼說?”
我把裝錢的包往茶几上一扔,有氣無力地說:“你覺得能怎麼樣?”
劉鑫眼神在我和包之間來回看了看,狐疑地說:“不是吧,那個女人連錢都不要?爲什麼啊?”
李哥悠悠地說:“我們也想知道爲什麼。”
劉鑫更加疑惑,忙問:“趕緊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說:“我們剛進她家門,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趕了出來。”
劉鑫眼一瞪,吼道:“她不會是嫌錢給的太少了吧?媽的,這種人就是欠揍,欺軟怕硬,老子現在就帶人去掀了她的家,我看她反了不成?”
我一把拉住劉鑫輪椅的把手,說:“劉鑫,別衝動,他們這麼做一定有他們的理由,別再把事情鬧得更嚴重。”
劉鑫‘嘿嘿’直笑,說:“我也就隨便說說。不過仔細想想也挺好,十萬唉,得花多久了,他們不要更好,我們留着自己用。”
“李哥,你想什麼?”我看李哥在一頭的沙發上坐下,不說話,低着眉頭像是在想事情。
李哥回神,說:“哦,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們離開死者家的時候,有個男人說了句很奇怪的話。”
“什麼話?”劉鑫問。
李哥說:“他說‘十萬塊就想打發他們’……”
“什麼意思?”劉鑫問。
李哥恍然一笑,說:“沒什麼,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像你自己說的,他們嫌我們給的錢太少,還是說有其他的什麼的原因?”
劉鑫一聽急了,忙說:“不說吧,十萬塊還嫌少,人又不是我們殺的,幹我們鳥事啊!我們願意給他點錢他應該謝天謝地了,還想這麼樣?惹毛了,老子一分錢都不給他!”李哥揮揮手從沙發上站起來,說:“行了,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或許他們不是這麼想的。”
我說:“她的兒子剛死,一時半會肯定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過段時間,等他們都冷靜下來,我們再把錢送過去。”
李哥點頭,從沙發上站起來,問:“對了,今天生意怎麼樣?”
劉鑫伸手往大廳側面的一小間房間指了指,裡頭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露胳膊露腿兒的女孩子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劉鑫說:“還能怎麼樣啊,這幾天總有人來搗亂,你看看那些姑娘們,全都在裡邊講笑話,馬上八點了,就來了一個包廂的客人,要放在以前,那些姑娘們早就上場了。”
李哥朝四周看看,說:“算了,纔出了人命,生意肯定會有所影響,過幾天應該就會有所好轉的。”
劉鑫悠悠地說:“希望如此了!現在只希望那個瘋婆子不要再找人來鬧事,燒紙錢什麼的,我真是怕了他們了。你說他們不要錢不要賠償,每天就來我們這搗亂,這不是誠心壞我們生意嗎?”
有句話叫白天莫說人,晚上別談鬼,放到我們這就是白天晚上都別說人,劉鑫的話音剛落,一兄弟從會所外小跑着進來,張口就說:“鑫哥,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我和劉鑫同時回頭問。
那小兄弟說:“那羣人又來了……”
我大驚,快速朝門外跑去,果真在停車場外一顆小樹旁站着五六個人,一股濃烈的燒紙錢的味道傳來,同時伴隨着一個女人哭泣是聲音:“我的兒啊,今天是你的頭七,我這個當媽的沒用,沒辦法找出殺你的兇手,不能讓你入土爲安。”
陳錚衝着人羣汗:“你們幹什麼?這裡不能燒紙錢……”說着往人羣裡衝,想滅掉燃起來的火。
人羣裡兩個身材健碩的人忙站出來,擋住陳錚的去路,扯着粗狂的嗓音喊:“走開,不準打擾嬸嬸祭拜表弟!”
我納悶這家子人什麼時候多出來兩個這麼魁梧的親戚,以前從來沒見過,但嘴上沒說什麼。劉鑫衝在最前面,大聲喝道:“你們這羣人到底有完沒完啊,三天兩頭到這兒來鬧事,我告訴你們,我們可不是好惹的,你們要再這樣,我可不客氣了!”
人羣裡沒有一個人回答劉鑫的話,只是女人哭泣的聲音更大了些:“我的兒啊,你死的這麼不明不白的,你讓我這個當媽的該怎麼活啊?我的兒啊……連警察都幫着這羣畜生,當媽的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幫殺人兇手逍遙法外,什麼事都做不了,我的兒啊……你說我們這些窮苦人爲什麼命就這麼低賤,你在這喪命,那幫粗繩竟然還不讓我給你燒點紙錢……”
“喂,你什麼意思,誰殺了你的兒子了,你別血口噴人!”劉鑫忍不住伸手指着人羣裡的女人罵,李哥忙上前拍了拍劉鑫的肩膀,小聲說:“劉鑫,隨他們的便吧,我們回去。”
“回去?”劉鑫像是沒聽明白李哥的意思,指着人羣大聲問:“他們在這燒紙,影響我們生意不說,還晦氣的很,你看看周圍那些路過人,都一副什麼表情在看我們,如果任由他們在這胡言亂語,指不定別人怎麼看我們。陳錚,打電話報警,媽的,我還不行治不了你們這羣暴民!”
陳錚一聽果真拿出手機,我忙上前阻止他撥電話,說:“算了,我們聽李哥的吧!他們也是可憐人,我們也應該換位思考一下,今天就算了。”
劉鑫看着我說:“冉熙,你怎麼變得這麼唯唯諾諾了,我們放過他們,他們可沒打算放過我們,你看看會所裡邊,冷冷清清的連只蚊子都沒有。今天不把事情整清楚,我……”
“行了!”劉鑫的話還沒說完被李哥大聲打斷:“他們要鬧就任他們鬧吧。死者爲大,今天是死者的頭七,這裡的人都信邪神鬼魅一說,今晚再讓他們拜最後一次,如果明天還繼續來搗亂,我們再報警。”
劉鑫極不情願,最終還是跟着李哥離開,我在轉身的時候,眼光不經意瞥見不遠處的路燈下有一輛白色的大衆,副駕駛位置半開,一個人從車門位置探出半個腦袋,雖然燈管不太亮,看不清楚那人的樣子,但他鬼鬼祟祟的樣子不禁讓人起疑。
我還沒回神,身後傳來之前那個粗狂男人的聲音:“貪生怕死,我呸……”
我猛地回頭瞪他一眼,發現他也冷冷瞪着我,臉上似乎寫滿了對我們的鄙夷,我不由地伸出食指指了指他,沉聲說:“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粗狂朝地上吐了泡口水,說:“我吐口水礙到你什麼了?”
我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男人臉上,男人一時反映過來,愣了一下大罵:“草,你他媽的竟然敢動手……”說着捏着拳頭,像只瘋牛一樣朝我衝過來,但沒走出兩步卻被身邊另一個壯漢拉住,“你幹什麼,住手!”
被我打的男人憋得通紅,揉了揉鼻子說:“媽的,你給老子等着!”
劉鑫推着輪椅倒回來,急問:“怎麼了,冉熙?”
“沒什麼,教訓一下隨地吐痰,不講文明的人!”我冷冷回答,李哥也跟了上來,在我後背輕輕拍了拍。
這場架終究沒有打起來,我們回到會所,隔着透明玻璃留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女人一直在樹底下燒紙錢,一邊燒一邊喉嚨哭喊,兩個彪形大漢弓着背,眼睛四處瞟,看着不像什麼好人,餘下的人沒什麼過激言語活動作,但他們一行人,足夠令所有路過的人爲之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