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這個好。”
“那當然,你看她,多水靈,邢雪琴,哪能跟她比?”
“聽說,那次,她們來過後,邢雪琴就一直看住了朱曉明。朱曉明打一個電話,她也要過問,甚至偷聽。”
等了半個多小時,朱曉明丈人騎着一輛破自行車回來了。剛走到場院上,他的臉就尷尬得有些掛不住。一箇中年婦女跟他開玩笑說:“邢家伯,今天,你新媳婦,還有孫女,親家公親家母都來了,可要好好招待他們嘔。”
朱曉明丈人動着花白的眉毛,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說:“開什麼玩笑?”就走進門,看着他們,訥訥地,不知如何說話。
蘇小玉爸爸雖然是山區裡的人,但畢竟是個單位職工,所以說話有板有眼,比較中聽:“咳,你兒子和我女兒的事,已經七八年了,孩子都長這麼高,現在應該解決了。爲了這件事,我們專門從陝西過來。這麼遠的路,跑一次不容易。所以今天,你能不能把你兒子叫回來?大家好好談一談。”
朱曉明丈人抖着兩手,顫着嘴巴說:“叫回來?不太可能。他們平時很少回來的。他們新搬的地址,我也不知道。”說着,看了老婆一眼,但不敢朝圍在門口的鄉親們看。
蘇小玉媽媽不高興了:“剛剛,還說你知道的,咋就不知道了?是不是不想說啊?”一說就激動起來,“我一個好好的女兒,被你女婿騙出來,弄成這個樣子,還生了孩子,他說不要就不要了?伺候不伺候,撫養費也不給,你們還有沒有良心啊?他給我們一家人,造成了多少痛苦,你們知道嗎?爲了她,我哭幹了眼淚,差點氣死哪。大家都是有孩子的,也應該將心比心地想想,要是你們的孩子,被人騙成這樣,你們受得了嗎?”
“他這樣做,把一個女孩子的一生和前途都給毀了,他還有沒有一點道德和人性?啊?”爸爸也憤怒了,“現在,你們到底準備怎麼辦?他還要不要人,不要,就應該支付撫養費,和青春損失費。”
看熱鬧的鄉親們發出一陣嘿嘿的笑聲。
爸爸指着玲玲說:“這孩子,是他的女兒,我女兒一個人千辛萬苦地養大了她,他總該良心發現,給點撫養費吧。”
“都怪我女婿不好?”朱曉明丈母孃見門外的鄉親聽得寂靜無聲,現在又聽說要什麼青春損失費,還有撫養費,就拉下臉說,“你女兒好,怎麼無緣無故,從外地跑到上海來跟他見面?怎麼一見面,就與他這樣?”
門外哄地發出一陣笑聲。
蘇小玉臉脹得通紅,咬着嘴脣,頭都快低到胸口上了。
媽媽氣得叫了起來:“啊?你說的什麼屁話呀?你女婿花言巧語,用手機短信,騙我女兒出來,有了孩子,就逃跑了。她一個人生這個孩子,差點死掉啊。你,竟然還幫他說話?你這個當丈母孃的……”氣得嘴巴嘟嗦着,說不下去了。
朱曉明丈人黑着臉,結結巴巴地說:“他回來說,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叫我們,不要把地址告訴你們。上次說了,他還,怪我們……”
蘇小玉猛地從凳上跳起來,脹紅臉罵道:“他這是,血口噴人。這個混蛋,騙了我,還倒打一耙……”沒說完,委屈的淚水就奪眶而出。
爸爸也氣得臉色鐵青,嘭地一拍桌子,指着他們破口大哭:“你們這家人家,還講不講道理?啊,簡直豈有此理!走,小玉,把孩子放在這裡,你已經帶了她這麼多年,現在,也讓他帶帶了。”
蘇小玉卻摟緊女兒,籟籟地哭了。爸爸站起來,從她手裡挖出嚇呆了的孩子,放在朱曉明丈母孃的腳邊,拉過女兒就往外走。
門口的鄉親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紛紛給他們讓道。
但他們前腳剛跨出門,玲玲就“哇”地尖聲大哭起來,急得小臉血紅,拼命追出來,拉住媽媽的衣襟,跺着腳哭喊:“媽媽,玲玲,要回家……”
蘇小玉停住腳步。媽媽也留戀地回頭,看着可憐的小玲玲止了步。爸爸卻使勁拉着她們的手往外走去。
朱曉明丈母孃嚇得兩腿瑟瑟打顫,慌得不知所措。
玲玲哭得更急了。蘇小玉拼命掙脫爸爸的手,反身抱起女兒,將臉貼在她的小臉蛋上,傷心得嗚嗚直哭。爸爸不再堅持,埋頭往前走去,邊走邊罵罵咧咧:“這家人家,太不講道理了,去法院告他們!”
爸爸要回去上班,媽媽留下來照顧她們。這天下午,蘇小玉去火車站送爸爸上了火車,回來就按照爸爸的話行動了。她不再出灘做煎餅,而是去浴室洗了個澡,穿着打扮了一番,騎着自行車出去尋找工作。
她在附近的七寶鎮上走來走去,看到好幾個門面上都貼着招聘信息,有招飯店服務員的,有招超市營業員的,最多的是招洗頭女。她又到附近幾個黑中介轉了轉,現在沒了孩子的牽累,適合她的工作很多,有招印刷工的,有招送奶和送水工的,有招銷售員和文秘的,她挑來選去,沒有急於定下來,而是在一個報攤上買了一張《人才市場報》和《前程招聘週刊》,在上面尋找更好的工作。可是這一看,不行了,都要有學歷的,起碼大專以上。她就後悔當初學習時沒有再用功一點,考取大學,就不是現在這個命運了。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尋找和應聘,最後她找到了一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工資不高,只有一千多元,但輕鬆,體面,這讓她着實高興了一陣子。但工資低,要養活一家三個人,得格外勤儉節約才行,所以,她們還不能搬到環境好一點的地方去住,只好繼續在這個好象被大上海遺忘了的小村莊裡住下去。
於是,蘇小玉就開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媽媽呢?替她接送女兒上下學,燒菜做飯幹家務。一家三代人第一次步入了一種全新的生活軌道,雖然清貧艱苦,卻平淡安定而有規律。
蘇小玉心情越來越好,身體就越來越滋潤,臉色也變得越來越細膩紅潤,再加上注意了些穿着打扮,就顯得越來越漂亮有氣質了。不清楚她底細的人,誰也看不出她是一個七歲女兒的媽媽了,還以爲她是一個成熟穩重的未婚女孩呢。
這樣,她身邊的追求者就多了起來,甚至一些比她年齡小的同事,也在想着法子接近她。她卻都以恰到好處的方式拒絕了他們,心裡則也在偷偷物色着適合自己的男人。但物色了幾個月,沒有發現既適合自己而又能讓她動心的人,就又想起那個會寫文章的男人來。
可她這一陣上下班進進出出,沒有看到過他,他是不是搬走了呢?她知道他租住在自己以前住過的老陳家裡,什麼時候去那裡看一看。那你以什麼理由去找他呢?總不能太直接吧?叫他寫一份起訴書,對呀,這是一個好注意。她爲自己想到這樣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高興。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去找他,這天下午,她在下中班的路上就碰到了他。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劈面不相逢。
她騎着自行車從那條水泥路上往裡走的時候,看見他正拎着一隻包從裡往外走出來,心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動。她有意將車子往他這邊斜過去,在離他還是五六米遠的地方跨下車,笑着喊他:“喂,你出去啊?”
洪新暉細緻一看,才認出是她:“是你呀,噯,你煎餅不做了?怎麼好長時間,沒看到你出攤了嘛?”
她有些自豪地說:“我現在,在一個超市上班了,做收銀。”
“哦,怪不得,變得有點不認識了。”洪新暉書生氣十足地說,“我早晨,找了你好幾次,都不見你的攤,就只好改吃饅頭了。”
蘇小玉笑盈盈地盯着他說:“我哪裡變了?不還是老樣子嗎?”
“你變漂亮了,”洪新暉也盯了她一眼,“真的,剛纔第一眼看見你,我眼睛一亮,以爲這個小村莊裡,又住進來一個美女呢。”
蘇小玉聽了,心裡特別高興,就說:“噯,我想請你幫個忙,不知你肯不肯?”
“什麼忙?只要能幫,我一定幫你。”
她說:“我想去法院起訴那個人,你能不能,幫我寫一份起訴書?”
“沒問題,”洪新暉爽快地說:“什麼時候,你有空了,把事情的經過給我說一說,我替你寫。你做得對,是應該用法律來保護自己,討回公道。”
蘇小玉好開心啊,還有些激動:“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你住老陳家幾號?”
“28號。”洪新暉疑惑地說,“咦,你怎麼知道我住在老陳家?”
“以前做煎餅時,我一直看見你從那裡出來的,”蘇小玉親暱地瞄着他說,“我也租過他家的房子,是不是那幢彩鋼板房啊?那你就住在我以前住過的隔壁,被颱風掀翻過屋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