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能使鬼推磨,趙謙本以爲私家偵探也不會查到是誰匿名舉報的,結果,最後聽到的名字,是容城墨背後指使。
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蕭衍對這件事,沒多少說法。大概是真的累了,他此刻全部的城府和心思,都花在喬默身上,爲他的妻子和孩子想了太多後路,對於這個容城墨,根本懶得理會。
容城墨的所有挑釁,像是跳樑小醜,蕭衍根本不願搭理。
容城墨的所作所爲,一方面是爲了擊垮蕭氏,另一方面,不過是想挑起蕭衍對他的關注,惹怒蕭衍,想讓蕭衍與他硬碰硬。
可現在,蕭衍沒有精力和時間,更沒有那份多餘的閒心。
蕭氏,並不怕這樣的流言蜚語。
喬默病了,發着高燒。
家庭醫生過來看過,說是精神有些失常,嚇的。而且,神經太緊張了。
喬默躺在牀上,迷迷糊糊的在和誰說着“對不起……”
她昏睡不醒,迷迷糊糊的,嘴裡一直唸叨着“對不起”,眼角滾燙的眼淚滑落髮鬢,化作沁涼。
蕭衍湊近了,將她抱起來,她靠在他懷裡,他吻吻她發燙的額頭,“傻瓜,你沒有對不起誰。”
他低頭,吻了吻她髮鬢的淚水,沉聲低喃道:“哭什麼,我在。”
喬默燒的有些糊塗,因爲懷孕的緣故,醫生建議最好不要去醫院吊水,加上現在外面風聲實在太大,出去了或許被發現,會受到更大的刺激。
蕭衍將她扶起來,哄着她說:“乖,起來吃藥了。吃完藥,明天就好了。”
她真的是糊塗了,連兩個人之間的矛盾和糾葛都忘的一乾二淨,脆弱的白着臉,皺起眉頭,下意識的和他撒嬌:“可以不吃嗎?”
她真的不喜歡去醫院,也不愛吃藥,那種膠囊味,會讓她有妊娠噁心。
蕭衍軟了語氣,拿她是沒有法子,只能用哄的,“聽話。”
“不要!”
她麻利的縮進被窩裡,將被子拉過蒙住頭。
他看着她孩子氣耍賴的舉動,一時愣住,不禁搖頭失笑,片刻,伸手去拉她。
或許是真的太寵愛了,宇宙洪荒裡都找不到這千般寵愛的對手。
他笑着去哄她,溫綿細語:“不吃就不吃,乖,快出來,本來就鼻塞,這樣會悶壞。聽話,嗯?”
“真的?”
她甕聲甕氣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
“真的。”
他承諾道。
她這才遲疑的伸出腦袋,長長的呼吸了一口氣。
驀地,她雙手被他禁錮住,他的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嘴脣壓過去,她以爲他想吻她,正想說,我在生病哎……突然,嘴裡一苦,才警覺上當。
他竟然以這種方式,喂她吃藥,她嗚嗚的掙扎,叫不出聲,香咽間,那幾片藥也被她香了下去,他鬆開她,把水送到她嘴邊。
她氣呼呼的喝光了一整杯水,卻說:“還要!”
覺得那藥片,卡住了喉嚨口,越發的難受,香了好多水,這纔有些舒坦。
可還在生着氣,縮進被子裡,矇住頭,卻在流眼淚。
這不是喬默第一次生病,也不是蕭衍第一次騙她吃藥,曾經她發高燒不願吃藥,他也是以這樣的方式,騙着她把藥香下去的。
這些記憶,像是溫綿細水,緩緩流過心扉,勾起無數美好回憶。
可回憶越是美好,便會襯的往後分離的日子有多殘忍暗淡。
蕭衍出現在喬默平淡無奇的人生中,成爲她此生最亮麗美好的風景線,可喬默不知,在蕭衍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喬默是他人生裡,唯一的意外,和僅有的美好。
“阿衍。”她蒙在被子裡,甕聲甕氣的,孩子氣十足的忽然喚他。
蕭衍伸手過來,想拉開她的被子,喬默警覺,將被子攥的緊緊,她的聲音,帶了一絲哭腔,蕭衍這樣敏銳的一個人,怎麼會沒聽見?
便由着她,兀自躲在被子中,與他說話。
“我在。”
喬默伸出一隻手,與蕭衍的緊緊握住,和往常一樣,十指相扣。
這一刻的溫柔和纏綿,像是最後嘶聲竭力裡的掙扎。他們彷彿兩頭受傷的獸,躲在黑暗裡,彼此擁抱彼此,默契的不再說那件不高興的事情。
可不說,不代表不存在。
……
外面都翻天了,喬默卻在牀上躺了整整三天,病情沒見好,家庭醫生又過來看病情,依舊對蕭衍說,這丫頭的心跳異常的快,估計還是精神上出現了問題,整個人的弦,繃的太緊了。
只要是個人,還是個小女人,在這種接二連三的打擊後,沒有倒下去就不錯了。
喬默再也不要吃藥了,她不吃藥,一是因爲怕藥物對孩子不好,二是不想讓自己的病好起來,如果好了,或許他們就不能再在一起了吧?
世界這麼大,要是和他分開,她要去哪裡,又能和誰再在一起?
她全部的溫暖都已經給了他,不會再有精力,對着別人笑了。
晚上睡覺,她苦着一張臉,忽然喊他。
她張着一雙水漉漉的大眼,神秘兮兮的趴在他耳邊說:“我聽說,感冒的時候,把腳放在愛人的小腹上,放一整晚,就會好的很快了!”
這個方法,他們用過,在雲南旅行中,喬默發生高原反應的時候,就用過。
蕭衍微微一怔,他們彷彿在共同回憶過去一般,他目光柔軟的凝視着她。
而喬默也越說越低,臉也紅了起來,將臉埋在他胸膛裡,不再敢擡頭看他了。
他起身,動了動,將身子調整好,然後握住她的雙腳,擱到他的小腹上面,啞聲失笑着問:“這樣?”
喬默沒想到他會真的再次這麼做,方纔不過是故意說着玩的,想着在雲南高山的那一晚,她將冰涼的雙腳,放在他小腹上,整整一夜。
喬默臉紅了個徹底,像煮熟的蝦子。
“喂——”
她連忙坐起來急忙道:“你快鬆開,我只是說着玩兒的。”
蕭衍卻傾身過來,依舊握住她的腳,吻了吻她的耳朵:“睡吧。”
她哪裡還能睡得着,她想要收回腳,卻被他桎梏住。
“阿衍……”
“乖,你再亂動的話……”
她再也不亂動了,喬默側臉,眷戀的盯着他的俊臉。
目光,一眨不眨。
蕭衍亦是側頭看她,淡笑:“這麼看,眼睛不累?”
喬默輕輕搖搖頭,“我真希望永遠都這麼病着,要是永遠都這麼病着,或許你就會永遠這麼照顧着我了。”
蕭衍微微蹙眉,輕斥:“哪有人咒自己永遠生病?”
喬默吸吸鼻子,咬脣道:“如果能和你在一起,我就算永遠病怏怏的,那又怎麼樣……?”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蕭衍一下堵住了嘴脣。
他用力的吻她,冗長的吻後,他微紅着眼,目光嚴肅凝重的警告她:“不許再咒自己。”
——他要她,健健康康,一生無憂。
喬默眨了下眼睛,眼淚,就那麼毫無徵兆的簌簌落下。
她抱着他的脖子,睡了一宿。
……
第二天清晨醒來,她發覺自己的雙腳,果真還以那樣的姿勢擱在他的小腹上。他竟然真的……
明明鼻子不堵塞了,爲什麼還會呼吸困難?
她爬到他睡的地方,伸出手,輕輕描繪着他沉睡的眉眼,一點一點的臨摹,彷彿要將他刻在腦海的最深處。
他其實對着外人的時候,很少笑,就算笑,也是疏冷異常的。可對着她的時候,那笑,總是溫暖和煦的在眼底盤桓。
纖細敏感如喬默,她能感覺到。
此刻,他熟睡,或許是最近處理那些事情真的太累了,眉宇間滿是柔和,放下所有防備,這樣的柔和。
可明天,亦或是待會,他醒來,這隻屬於她的溫暖,就再也不會屬於她了。
……
吃完早餐,蕭衍伸手,探過她的額頭,“嗯,真退燒了。原來這個方法,也不是不管用。”
喬默有些哭笑不得,拿開他的手說:“要陪你去法院嗎?我給你作證。”
喬默風輕雲淡的說過這句話,似乎兩個人,只是在討論着今天的天氣好不好一般。
蕭衍的聲音,聽不太清楚,只淡淡的“嗯”了一聲,執起她的小手,兩個人一起出門。
趙謙派了人,攔住了外面那些記者,一路上也還算好,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到了法院門口,也還算平靜。
只是喬默忽然站在門口,不走了。
蕭衍一點責備都沒有,回頭目光深深的望着她,聲音啞啞的:“小默,如果你現在後悔,亦或是不喜歡,就不要去,我不會勉強你。你沒有欠我,更不需要幫我做僞證。”
喬默終是搖了搖頭,彎彎脣角道:“就當是我報答你的吧。我要是在失去了爸爸以後,還能有一點的快樂的話,應該都是你給的吧。”
蕭衍失聲,這傻子,她的快樂是他給的,可她的苦難和那些大風大浪,亦是他給的。
喬默往前走,蕭衍站在臺階上,久久。
他的妻子走到前面,轉身忽然歡快的叫了他一聲:“老公,快點呀。誤了時間就不好了。”
她連哭都沒有,好像,真的相安無事。
可,喬默眼底,深深的絕望,又是什麼?
這恐怕,是最後的溫柔。
……
法院裡肅穆安靜,喬默站在證人席上。
其實官司還算順利,蕭氏在商場上的基礎,根本無法撼動,喬默更是沉着鎮定的,努力爲他提供了一切有利的證據。
結束後,蕭衍沒有過去牽她的手,他應該是最沒有資格牽她手的那一個。
一直走到法院門口,記者不知從哪裡,蜂擁而上。
喬默靠近他,走到他身邊,小手,牽起他的大手,對他清甜一笑,像是一點悲傷也沒有。
“蕭太太,請問你還相信蕭先生嗎?他可能是殺害你父母和導致你家破人亡的兇手!”
“蕭太太,你還要繼續這段婚姻嗎?”
“蕭先生,請問你殺害盧女士的動機是不是因爲怕她報復蕭氏?”
……
諸如此類,刺耳的問題。
喬默忽然開口平靜的說道:“你們再這樣的話,可能真的要告你們誹謗了。我先生是不可能和這件事有關的。如果你們再污衊人的話,蕭氏將會發出律師函到在場的各大報社,告你們誹謗罪。”
蕭衍看向他的妻子,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卻是爲了他。
她在保護他。
多好。
可,也許很快,她不再是他的妻。
這溫暖,這柔軟,就永恆的,再也不屬於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