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來了,診了脈,手探了探他額頭。便讓扶太子起來,給他刮痧。
小太子燒迷糊了 ,閉着眼任由人擺弄,嘴裡不時地哼哼兩聲。祁連玉幫扶着太子,半解了衣裳。太子靠在祁連玉懷裡,太醫拿了刮痧板在背後給他刮。
屋裡倒是安靜,只聽得刮痧板刮在後背上的細微聲響。
太子細皮嫩肉的,那白嫩的肌膚給一刮就紅了。祁連玉一手扶着太子,一手按着他腦袋,不讓他動。颳了有兩刻鐘,太醫才停了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
“好了。”太醫向祁王道。
祁連玉點了點頭,幫太子穿好衣服。熱度還未降下去。扶他躺下後,毛巾又沾了涼水,蓋在他額頭上。
太醫在旁躬身道:“太子是受了涼,寒邪入體導致的發熱,等熱度降下來了,再靜養幾日,便無礙了。”
“熱度什麼時候降下來?”祁連玉問。
“已經颳了痧,相信不多久就能降下來了。”太醫道。
祁連玉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又看向牀上的人兒,太子安靜地睡着,沒再哼唧了。
太醫看了兩人一眼,祁王不再說話,太醫便退到了外邊。開出藥方給人去煎藥。喜公公在外頭招呼人煎藥。
祁連玉看着太子,一顆心始終提着。不知他是什麼時候發燒的,昨日下午受的涼,會不會那時就……他就一直忍着?如果自己沒發現,他就一直忍着麼?
呵,不忍着又能如何呢?祁連玉自嘲地笑了下。
太子病了,身邊就一個老太監跟着着急。
沒了孃的孩子,就是這麼可憐。
沒人疼。沒人愛。
祁連玉不由生出了一絲憐惜之情,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臉,臉上燙人的溫度消散了,看來那太醫還有點用。
太子皺了皺眉,睜開了眼,茫然地瞧着祁連玉。
祁連玉看到他醒了,驚喜了一下,“你醒了,好點沒?”
“……”太子看了他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就要起來。“莫起來了,”祁連玉連忙按住了他。
太子復躺下,內心卻充滿不安,倉惶地看了眼外面,沙啞的嗓子問:“什麼,時辰了?”
祁連玉看了看外面,道:“差不多午時了。”
“午時,”太子呢喃了一句,忽然心安了些。
“你覺得怎麼樣了?”祁連玉將毛巾從他額頭拿下來,探了探他額頭,冰涼冰涼的。
“沒事了。”太子輕聲道。
“沒事了?”祁連玉伸回手來,不贊同地看着他,“那怎麼樣才叫有事?是不是等燒壞了才叫有事?嗯?”
“……”
太傅居然坐在他牀上教訓他,太子一時還沒適應這種事,心裡有些難爲情。
“不要,告訴父皇。”太子小狗一樣可憐兮兮的眼神瞧着祁連玉。
祁連玉一見,霎時什麼脾氣都沒了。
“那你就快點好起來。”
“嗯。”
“藥煎好了。”這時喜公公端了藥來,“還有點燙。”
“先放涼了吧。”祁連玉道。
喜公公把藥放在牀頭櫃上,等涼了再給太子喝。
“怎麼樣了?”喜公公問。
“燒退了。”祁連玉應着他。
喜公公瞧着太子醒了,心裡鬆了口氣,叮囑道,“殿下,以後小心着點吧,前兒才落水,今兒又着涼了,怎麼這麼多病多災哇,這可怎麼好?”
“別讓父皇,知道了。”太子向他道。
“哎喲,你要是不好啊,老奴可不敢瞞着,”喜公公道:“趕快好起來罷,老奴這心一直揪着呢。”
“嗯。”太子應着。
“這藥,趁熱喝吧,發發汗,”喜公公把藥端了來。
祁連玉伸手來接,“給本王吧。”
喜公公將藥碗端給了他。
太子忐忑地從牀上坐了起來,祁連玉看了他一眼,太子沒敢有意見,張嘴接了祁連玉餵過來的藥。藥溫熱,十分苦,太子皺着眉吞了。
祁連玉看着他一臉苦哈哈,也沒理,一勺一勺的藥餵給他。太子默默吞了。
喜公公在旁瞧着,都覺得苦。等藥喂完了,他去端了水來,“喝口水吧,沖沖味兒。”
祁連玉接過水,把空藥碗給喜公公。太子就着碗喝了水,沖淡了嘴裡的苦味。
祁連玉看着他喝了水,向他道:“喝點粥吧。”
太子瞧了他一眼,小聲道:“喝飽了。”
喜公公在旁都想笑,“可不喝飽了麼?但還是吃點東西吧,好歹墊墊肚子。老奴這就去讓人送粥過來。”
喜公公說着就要去,又想起祁王,不由道:“祁王殿下要在此處用膳嗎?老奴讓人安排。”
“不必了。”祁連玉看着太子,道:“太子既無事,本王這便要回去了。”
“哎。”喜公公應着,端了空碗出去了。
太子低垂了眉眼,不知要說什麼好。祁連玉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溫聲道:“好些了麼?”
“嗯。”太子不知是熱的,還是藥的關係,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祁連玉見了,從懷裡掏出了帕子幫他擦了擦,太子掃了一眼他的手,十分不好意思。等他擦好了,太子才小聲道:
“謝謝太傅。”
“不用客氣。”
太子不吭聲了,他聽了祁連玉先前的話,以爲他就要回去了,可等了半天,也沒見他挪動身子,不由向他道:“我沒事,太傅忙,便回吧。”
“殿下這是要趕人了?”祁連玉好笑地看着他。
“不是。”太子有些侷促,不知要怎麼應付眼前之人,只好保持沉默。
太子不說話,祁連玉也不說話。兩人就乾坐着。
等喜公公端來了粥,祁連玉又接過,喂太子喝粥。
太子只得張嘴含了,喜公公在旁瞧見祁王親力親爲地服侍太子,心裡有了底。送了粥來,又默默退出去了。
“殿下放心,餵你喝完粥,我就走。”祁連玉邊喂他粥邊淡淡地道。
太子輕輕嗯了一聲,心裡覺得暖烘烘的。
祁連玉喂完了粥,果真起身要回去了。太子看到他背對了自己,纔敢擡起頭來瞧他。
“殿下歇着吧,我回去了。”祁連玉回身看了他一眼。
太子見他忽然轉身,慌的低了頭,輕聲應着:“嗯。”
祁連玉不再說什麼,太子眼角餘光瞥見他邁步出去了,這才擡起頭來看向外面。直到祁連玉背影消失不見。“今日的太傅似乎親切許多。”太子心中如此想着。
發了一回汗,又有些睏倦。太子復又躺下了。
喜公公送完祁王,進來見太子已經躺下,上前來幫他掖了掖被角。想到太子的多災多難,又嘆了口氣。
太子心中有事,睡得並不安穩。到點了就醒了,他一醒,就下牀來。喚人來服侍穿衣。
喜公公聽到呼喚,忙來看他,看到他站在牀邊,不由叫着:“哎喲小祖宗,你不好好兒的在牀上躺着,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上課。”太子應着,又問:“什麼,時辰了?”
“什麼什麼時辰,你還沒好呢,上什麼課啊?”喜公公很是不贊成他去上課,上的是太保的課,肯定又是要死要活地回來。那還得了!
太子沒理他,喚其他人來幫他穿衣。
喜公公在一旁哀求着,“我的祖宗,你就好好躺着吧,派人去說一聲,今兒個就不去了……”
“不行,要去。”太子態度堅決。
不去的話,定會被太保說偷懶,傳到父皇耳朵,還得了?無論如何是要去的,說什麼都是要去的。
太子覺得身體鬆快了不少,更堅定了決心。
喜公公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想讓他去,但又拗不過他,只得派人小心跟着。
太子叮囑了,叫都別多嘴。宮人只得唯唯應諾。
太叔萌並不知太子生病了,練武之人本就五大三粗的,也不大留意太子神色,見他來遲了,不由道:“我說太子殿下,您要是不來了,好歹派人知會一聲,別讓屬下在這裡吹冷風啊。”
太子抱歉地向他道,“對不起,來遲了。”
“來了就接着練吧。”太叔萌也不以爲意,仍讓他去扎馬步。
跟昨天一樣,爬上馬步樁,雙腿岔開站穩了。馬步樁並不高,但太子才發燒,身子發虛,看着下面都有點暈。到了此時,他也覺得確實有些勉強了。
還能怎麼樣呢?已經騎虎難下,還能說不練了麼?只得咬牙堅持。
太子雙手握拳把手臂平行伸展出來,太叔萌把三公斤重的劍鞘放他手臂上,讓他扛着,太子差點給那劍鞘壓下去了。他咬了咬牙,死命撐着。
“手擡高點。”太叔萌用竹鞭敲了敲他的手臂。太子只得擡高了些,他的手臂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那劍鞘忽然變了千斤重,太子用了全身的力氣去支撐着,腿肚子都在發顫。
“別抖哇。”太叔萌又用竹鞭敲了敲他的腿,“怎麼越練越回去了,昨兒不是挺好的嗎?”
太子一聲不吭,全靠頑強的信念堅持着。額頭的汗冒了出來,後背也出汗了,那刮過痧的皮膚,敏感脆弱,被汗水浸着,又痛又癢。太子忍得十分艱辛。
天兒是有些涼了,也快入冬了。
一股寒風吹過,太子都有些禁不住,身子止不住發抖。
……
祁連玉回到府裡,才又想起,這太子不會下午還要去上武術課吧?祁連玉想着太子執拗的性子,還真有可能。
這太子,是根本不把自己當回事啊。祁連玉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也不知自己爲何這般關心太子的事。
再一想,他是太子太傅,還有可能是未來的帝師,適當關心一下也沒什麼不對。
怕太子又幹出什麼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來,下午祁連玉又進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