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本來打算在醫院多呆些日子,清清靜靜,沒有外界的煩擾。她不想回家,她不想看到有關家、有關沈民浩、有關二人過去的一切。齊藝的話像針一樣刺在她的心頭,她不敢想象沈民浩可以做出那樣對不起她的事。她相信齊藝的話絕不會是空穴來風,那段日子,沈民浩確實行爲奇怪,回來以後對在沈民潔的情況一直是躲躲閃閃,不肯言明。而她自己因爲忙裝修,又對沈民潔心有成見,因而也沒多問一句。現在想來,那時候沈民浩爲什麼十多天沒人伺候卻始終穿着整潔且紅光滿面?他謊說是鄰居幫忙照看的,卻原來都是李丹青一手伺候的。所謂的他照顧孩子實際上卻是二人的約會。
如果說懷疑沈民浩出軌這件事如針尖麥芒一樣刺得她不得安寧,那麼周秀英摔掉了自己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則彷彿一把利劍穿透了她的心,自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一直在汩汩流着血,她的血快流乾了,對這份婚姻的心自然也就死了。她覺得一切都是冰冷的,從外面的空氣到她的身體,從沈家的人情到她自己的靈魂。
她沒有跟沈民浩提起李丹青的事,她不想跟他講話。但是沈民浩卻把她鐵心要離婚的事情透露給了沈志先和關守平。此時的沈志先新得愛子乖孫,滿心歡喜,並把這份功勞記在了向晚的頭上。向晚的肚子又有了動靜,如沈民浩所說,根本就是皆大歡喜的事,他怎麼能同意離婚呢?因而在病情漸好,已經可以下地的時候,便由沈民浩攙着過來看向晚。他告訴兒媳婦,他希望她能留在沈家,並且,他說周秀英得知自己親手毀了自己的孫子,當時就躺在炕上起不來了。他相信老伴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以後,不會再以不能生育刁難這個媳婦了。以後,小兩口還該好好過日子,慢慢再生個娃,就算是婆婆姑子有過失,畢竟一起過日子的是疼她的民浩。
向晚不想給老人難堪,只是淡淡說,請回吧,現在她還不想談這些,她只想靜一靜,好好想想,好好養養身子。沈志先倒是回去了,可關守平一家卻跟走馬燈似的天天踩她的門兒。關守平認爲向晚是她的恩人,他剛剛進入沈家,而這麼好的弟妹卻要離開沈家,這讓他如何能安心,如何能捨得?沈民浩也深知關守平和向晚的淵源,便委託他和新嫂子代爲說和。
於是這兩口子輪番上陣,幾乎天天登向晚的門兒,裡裡外外說些撮合的好話。向晚更不忍中傷這二位,就連甩臉子她也做不出。儘量用委婉的方式請二位不要再來了,這二位卻沒有眼色,偏偏不懂她的意思。同時,沈民浩的同事們也都三三兩兩地過來看她,言語之間極力地誇讚沈民浩的好,都希望她原諒他。
燕羽還不知道向晚這邊發生的大事。電話中,向晚聽得她在外面春風得意,喜氣洋洋,也不忍破壞她的好心情,只問她幾時回來,燕羽告訴她就快了。可是向晚卻等不及她回來了。再也受不住人們的輪番轟炸,偷偷地離開醫院,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然後,她給沈民浩一個電話:什麼時候把房子賣了,什麼時候再見她。請他放心,她不會尋短見的,她只是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在旅館裡呆了不到三小時,電話響了,是齊藝打來的,開口便說,“是你下來跟我走還是我上你房間找你?我現在就在你旅館門外。”
向晚嚇了一跳,他是偵探不成?這麼快就找到了自己?聽齊藝的語氣,想兩個方案都拒絕恐怕不可能,可是在旅館裡見面實在是有些好說不好聽,無奈,只好稍微整理了一下,鎖門下樓。果然,齊藝的車子就在門口停着,車門已經爲她打開,她看到齊藝正在
凝視着自己。
向晚上車。“你一直在跟蹤我嗎?還是換個詞說在監視我?”
齊藝微笑,“你怎麼說都成,反正在這個市裡,到處都有我的人脈關係。你那邊有什麼情況我都瞭如執掌。我需要你一直在我的視線之內。”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我不想丟掉你呀。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會離婚的。你雖然表面上很溫順,但內心實際很強大。能忍時可以忍,不能忍時你能做到捨去一切。這是我欣賞你的地方。所以,”他意味深長地看着向晚,“你很快就自由了,我怎麼能放棄自由的你呢?”
向晚痛苦地捧住臉,“齊藝,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好不好?”
齊藝沒說話,而是發動車子,疾速行駛。向晚嚇得緊緊抓住安全帶,“幹什麼,齊藝?開這麼快乾嘛?”
“你需要刺激,你需要新鮮的血液,原來的你沉悶太久了,壓抑得你都快不成人形了。今天,我幫你好好釋放一下,好不好?扣緊安全帶,別怕,相信我的車技。”
路兩邊的樹木房屋如同飛一樣地倒退着,向晚只覺得眩暈,眩暈,那一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來不及想,什麼都似乎忘掉。直到齊藝把車速減慢,慢慢地停下來,她才發現,兩個人已經到了城郊,一片小樹林的旁邊。她踉蹌地開門下去,扶住一棵樹狂嘔。半晌,直起身來,回頭來看,齊藝並未下車,就坐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她。
她蹲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兒,再直起身來,竟覺得爽朗了許多。接住齊藝扔出來的礦泉水,漱了漱口,又回到車裡。坐上座位的一剎那,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釋然了,心裡腦裡都清朗了許多,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似乎都隨着胃內的東西嘔吐出去了。
齊藝看着她,微笑說,“我覺得你好多了,是不是?”
向晚點點頭,齊藝大笑了,“你真的是我想要的那種女人,跟我真的太相像了。我就喜歡用這種方式減壓。你知道嗎,我也對邱曉芸使過這一招,你猜怎麼着?她吐過了以後把我狂罵了一頓,並聲明再也不坐我的車。人家說到做到,回家以後就自己買了輛車。”
說着,齊藝從後座提過來一大袋食物,放在二人中間,“我猜想你能坐上我的車已經是最高限度了,現在的你不可能再跟我去飯店吃飯,對不對?所以,我們就在車上隨便吃點兒,好好聊聊。反正你現在是自由人,誰也不知道你去哪兒,再沒人干涉你了,是吧?”
向晚沒動那些東西,只是還拿了那礦泉水慢慢地喝着。“齊藝,其實也沒什麼好談的,我也不想談。事實上,我什麼也沒想好。除了要離開那個家,什麼還都沒想好。”
“我知道,”齊藝充滿自信地說,“我知道你還沒想好,遭遇這種情況的女人能達到你這般冷靜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也不是要逼你做什麼,我只是要告訴你我的想法。你的孩子掉了,你的丈夫在外拈花惹草,這兩件事足以讓你決心與沈家情斷義絕。這一點我深信不疑。然後,你自由了,我會開始追求你。自由的你不用揹負那樣沉重的思想包袱,你有權利接受別人的愛。”
“可是,你沒有權利,”向晚打斷他,“你是有婦之夫,你家裡上有二老,下有二小,你的妻子爲了你承擔起全部的家庭責任。如果你再在外面招惹別的女人,那你就是薄情寡義,會被世人恥笑唾棄。而我向晚,就算對你有好感,也不可能充當不光彩的角色,這一點,你就直接死心了吧,如果可以,我還願意做你的朋友,但是如果
做你的朋友也會遭受指指點點,也會讓你的妻子不安,那麼我會斷絕與你的關係。能夠相識相知一場也就夠了,感情都太脆弱,接受不起時間的考驗。你又何必追求朝朝暮暮?”
“我不這麼想,”齊藝並無惱火,“我也快奔四十了,不是玩弄人生的年齡了。我看準了我想要的女人,就會跟她相守一輩子。如果說,我是爲了一份真摯的愛情,而不是如別的男人那樣仗着有錢隨便玩弄女人,那麼我相信世人會理解我的。我活了半輩子,光當賺錢機器了。我夠了,你明白嗎,向晚?我也想換一種生活,換一種有滋有味兒的生活。於我自己的婚姻,我早都麻木了,不光我,就連邱曉芸也都麻木了,她的心裡想的只是怎麼帶兩個孩子,怎麼去大把大把花錢。她都忘了她還有義務和丈夫魚水之歡。她都忘了不知有多久她沒跟她的丈夫親熱過。只有當她聽說丈夫在外面有相好的女人她才知道着急。可是我認爲,她着急不是因爲怕失去我,她是怕失去隨便花錢的好生活,怕有別的女人取而代之。我向她保證了,我保她的地位不倒,保她一輩子衣食無憂。如果我做不到穩定後方,那麼向晚,我可以做到,爲了愛情,不惜一切。我可以把全部家產都給她,我用我的全部家產來換取一份我想要的愛情,這不可以嗎?世人又怎麼能說我薄情寡義呢?”
向晚把身子閃在了車門上,驚訝地望着齊藝。他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爲了愛情,不惜一切,這是他的態度嗎?齊藝發現了她的緊張,嘆了口氣,說,“你好好坐着,別躲瘟神似的。放心吧,就算在這荒郊野外,你不心甘情願,我也不會侵犯你的。我要的是愛情,是真正觸動內心的那種感情。如果我只想要女人的身體,一週換一個我也能做得來。”
向晚的臉紅了,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低下頭,不知說什麼爲好。
齊藝挑了一塊巧克力塞在她手上,“吃點兒這個,你需要能量。我可不喜歡你天天蒼白着臉,有氣無力的。放心吧,我不會逼你的,我有耐心等。等你自由,也等你向我敞開心門。我甚至這樣設想,”齊藝突然眉飛色舞起來,“我每天早上都會派人送去你辦公室一束鮮花,然後每天下班都開車去接你,每天都換一個館子吃飯,吃完飯,我們可以去看電影,聽音樂會,甚至看球賽,哈哈。那將是多麼美妙的事呢?我想談一次戀愛。我從來都沒談過戀愛,你信嗎?我和邱曉芸結婚太早,稀裡糊塗,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愛情。那時候就知道天天做愛,解決身體的飢渴,以爲結婚就是爲了這個。現在想來,虧透了。幸好我清醒得早,還有能力再體會一次浪漫。而最重要的是,我認爲,我找到了我真正想要的那個女人,這個很關鍵。”
向晚攥着那塊巧克力,看着齊藝眉飛色舞地滔滔不絕,心底裡升起洶涌的感動。如果可以,她願意回報他如此狂熱的愛。可是,她又清醒地知道,她不能,她不能破壞那個家庭,那不是有良知的女人可以做的事。
“齊藝,謝謝你的厚愛,可是,我不會接受的。送我回去好嗎?我累了。”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會說不接受。我不在乎,我會等,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這句話。如果實在等不到,我也如你一樣,把自己變爲自由之身,然後再追,那總行了吧?”
向晚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一股涼氣浸透了她。“齊藝,你別衝動,千萬別做傻事,做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一切都看你的態度,我想要接受挑戰,這將是近期我最大的目標。”齊藝自信滿滿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