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八 冷眼旁觀
“不好!”
城隍驚呼到.
墨重九這樣一個重傷之人,如果從這麼高的地方墜落下來,那就必死無疑了。
雖然對這傢伙沒有好感,但是這個節骨眼上,也顧不得之前那些罅隙了。
大片掉落的青金石碎片依然帶着很強的驅魔之力,陰兵們碰到一點碎末都會像被燙到似的冒出一團白煙,只好狼狽的紛紛躲避。
城隍也不敢指望身邊這兩位頗爲大牌的陰帥,當下撩起長袍,上前幾步親自去接。
就在他剛躍出兩步,正在運用真靈試圖凝成氣墊時,夢魘的一隻手忽然橫掃地面而來。
他猝不及防,竟然被抓住了雙腿。
城隍只顧救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夢魘就像拍一隻蒼蠅似的,手腕一轉,便將他拍飛出去,勁風裹挾着他無法動彈,接着便狠狠撞在了幻境的牆壁上,整個人竟然鑲入了石壁幾分。
儘管有靈光護體,但是力道太猛,城隍還是被摔得眼前一陣昏花。他掙扎着試圖指揮衆人去救墨重九,話到嘴邊,只感到一陣氣血翻騰,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此時,豹尾和日遊神竟一同出手去控制夢魘,而沒有一個人在意到墨重九的生死。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秒之間,眼看墨重九這條半死不活的命就要徹底交代了,忽然只聽到結境當中一聲長嘯。
一道黑影不知從哪竄了出來,它如同黑色的閃電,瞬然間來到了不斷崩塌的結境正中。
千鈞一髮之際,黑影正好竄到墨重九的身子底下,它四肢最大幅度的張開,厚厚的毛髮蓬起着,就像一個大號的彈簧牀。
墨重九正好落在它背上,身子甚至還反彈了一下。
那東西一轉身,輕微躍起,再度將墨重九穩穩接下,動作瀟灑流暢,長長的毛髮在半空中竟如濃墨在清水中暈染開般,帶了些迷離的霧色,在場注意到它的人都是一愣。
只見那東西將長腿支起,弓起後背,看起來足有牛犢般大小。長嘴尖耳,一雙眼睛綠油油直放光,屁股後面半截毛刷刷的大尾巴正得意的甩個不停,那樣子,分明就是一隻靈氣凝成的特大號黑**狗。
“這是……”
城隍還未看明白,那隻黑色犬靈就向結境角落飛奔而去。
它的四爪在牆壁上蹬踏一點,立刻竄出老高,身形平穩,竟一點不似是踩在幾乎垂直的牆面上。
只跳了三四下而已,它便來到了一直無人注意的結境死角當中。
城隍微微有些氣喘着,他嘗試着掙扎了下身體,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從牆壁上下來。他有些無奈的揚起頭,竭力望向那個漆黑的角落。
隱約能看到,犬靈正趴在一個人身側,伸着舌頭喘氣。那人摸索着犬靈頭頂,接着便將手探向了昏迷的墨重九,似乎是在探查脈搏。
黑暗中,那人眼中的黃色暗芒若隱若現。接着,彷彿是意識到正在有人窺視,那眼神微轉,向城隍看來。
“是你……我知道,你早在暗中觀察着一切了……”
城隍喃喃說道,他每說一句話,口中都不斷吐出血來。
他覺得有哪裡不對勁,說話,呼吸都異常艱難,便用手掌在胸口摸索着,終於在左胸肋骨間,摸到了一片滲出的鮮血,以及一個小小的透出體外的石筍尖。
剛纔夢魘的一擊,正是將城隍對準這塊凸出的尖石頭丟去的。
“可惡……不過是塊石頭,怎麼會傷的了……身爲神體的我……”
城隍此時,顧不得理會那藏在角落的人,他擰動着身體,任憑鮮血泉涌般從嘴裡噴出來。
然而,他一個地府神官之體,竟然無法自行從這石頭上脫離下來。
他揚起頭,愈加急促的喘息着,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粘蠅紙粘住的蒼蠅,竟然沒有絲毫反抗餘地。
此刻,在他背後的牆壁上,一幅金色符文組成的天罡乾戰陣正如同燦爛的星河,沿着他的身體緩緩轉動,每個符文都像金色的火苗,緊緊吸住城隍的身體,不住tian舐着他的靈身。
“混蛋……趙家幻境,怎麼會有這種逆天的東西……”
他徒勞的掙扎了兩下,才意識到。
這八卦幻境,外表看來是先天八卦,以相薄之氣激發八卦之力。然而其中,竟然還隱藏着後天八卦,推動氣韻。
此時隨着外八卦先天幻境的崩潰,內八卦後天幻境的力量竟然涌現出來,而自己,就好死不死的正撞在這陽性剛的乾卦之陣上。
散落在地上的夢魘碎塊,竟然動作猛烈起來,而形體也在緩緩脹大。
在它傷口的橫切斷面處,無數張猙獰的臉孔擁擠着,被污血衝了出來,它們不斷髮出尖聲哭嚎,有些卻又咯咯怪笑,一時間,哭聲笑聲憤怒吵鬧聲,和這片嘈雜混在一起。
那些臉孔靠着頭髮和血液相互糾結成一團,接着,腰胯那半身,竟被那些頭拉扯着,緩緩移動。
而夢魘的胸腔部分,也同樣被無數頭腦向腰胯部分拉動。同時,被丟飛出去的半個頭殼,在密密麻麻的髮絲糾纏下翻了個個兒,就像扣着無數條腿的甲殼蟲似的,在地面爬行起來。
三個肉塊,正在相互吸引着,試圖從新拼在一起。
“不能讓它得逞!”
此時,陰帥豹尾高聲喊道。眼看城隍重傷,黑白無常不負責任的逃竄,此時只剩下自己和日遊神來支撐所有場面。
他深知此次這禍端不除不行,當下揮動旌旗,聚攏逃竄的衆陰兵,同時藉由地府之門,召喚出無數奇形怪狀的鬼靈。
陰帥豹尾手下都是畜生動物之魂,乍看起來五花八門,但面對夢魘卻和陰兵的作用差異不大。
他只得急切對日遊神講:“對付夢魘之氣,還是你的法術更爲適用些!先別管往日如何了,如今已經被拖下水,就索性全都解決了吧!”
豹尾說着,邊指揮衆陰兵護法,邊代替城隍,將地府之氣引導過來,不斷擴大開,試圖減緩這結境的崩塌。
“哼,你們身爲直屬十殿閻羅的陰帥,怎麼能理解我被這小神欺負的鬱悶……罷了,給他這個面子。反正今日這事,他就算不死,被衆位閻羅知道了,也沒好果子吃。”
日遊神冷冷說着,瞥了眼那在陣法當中被陽火灼燒的城隍。
他抽出腰間寶劍,卻見劍身通紅,火般的靈焰灼灼燃燒在劍身表面。
他催動金翅鳥向夢魘飛去,不斷有頭顱從血泊中跳躍起來,試圖咬向他的衣角,那場面簡直像是活生生的地獄血池。
然而,日遊神卻不慌不忙的輕起揚手,隨着長劍劃過,氣焰將靠近幾分的頭顱連同鮮血,都一同燒作焦黑。
金翅鳥輕盈的穿梭在這片令人作嘔的肉塊當中,每一次穿過,他的身後都只會留下一條長長的炭黑色切割線。幾分鐘過去,夢魘竟然變成數個肉塊。
“我也只能延緩夢魘修復罷了,除非揪出在幕後指使的伯奇!”
日遊神淡淡說着,他金紅色的眼眸看着那些碎肉,那些不斷蠕動着,被糾纏血塊的髮絲拉扯着,緩慢合攏的肉塊,像充滿着團隊精神的小蟲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集中。
豹尾此時又揮動旌旗,對着衆動物冤魂以及陰兵做了一個斬斷的動作。當下,陰兵們竟然聚攏過來,爭先恐後的吞噬起肉塊來。
“不行的……”
城隍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緊蹙眉頭,仿若呻吟般說道,“這樣不行……伯奇未死,夢魘就算被衆靈吞噬,一旦它集中精神想要全力報復,那麼這些怨魂恐怕很容易會被反噬成爲夢魘的養料啊……”
“那位大人!”
豹尾忽然對結境角落開口高喊,“無論您是誰,我可以肯定您絕對不是地府的敵人。如今陰陽兩界面臨災變,請您施以援手!”
“呵呵……我麼?”
角落中那人輕笑起來,聲音很是年輕,卻蘊含了極不相符的冰冷傲慢,“你們地府捅得簍子,收拾不了了纔開始求人啊?真是笑話!我遭難的時候,你們可沒想着幫我喲。”
此時,城隍被陣符折磨着,彷彿被千百隻螞蟻啃噬骨髓,被烙鐵炙烤着肌膚,如同置身在陰曹地府的烈火煉獄中。他儘管養尊處優好幾百年,未曾遭過這種罪,但仍舊咬着牙,不肯對那人講出一句軟話。
聽到這人不冷不熱的嘲諷,他忽然緩緩張開嘴,此時在他薄薄的下脣,已經被咬出了一排牙印:“你到底是敵是友……你……你附在一個凡人身上,卻一直躲躲藏藏。事到如今,你還躲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那人緩緩向前了幾步,身後的犬靈立刻警覺的站起身,跟了出來。
“我就是來旁觀的,陽間變成什麼樣子和我都沒關係。”
熒光之下,已經清晰地映出了那人的臉。
正是白翌辰最親最近的死黨——杜然。
這個年輕的陰陽界半吊子學徒,酒紅色的頭髮刺蝟一樣豎着,他隨手縷縷頭髮,手臂擡起時,牽動半截染血的t恤被拉起來,露出一截如同被蟲子蛀空般的腰身。
他對驚愕的幾人從容微笑着,慢慢的,卻咬字清晰的說道:“我就是要看看,此刻被逼到這個絕境,你們地府究竟是要採取什麼態度。”
此時,在夢魘之內,白翌辰也感覺到了結境正在崩塌,他幾乎已經無法在這個空間站穩,只能緊緊抱着趙一凱不敢動彈分毫。
那巨大的女人塑像,緩緩向下斜倒,然而,彷彿是到達了一個極限,塑像一顫,接着猛然直衝白翌辰砸來。
“啊!”
一道黑影直直落下,速度太快,白翌辰來不及躲避,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良久,也沒有**被砸扁的感覺。他這才小心的睜開一隻眼,只見,那塑像一張大臉正湊在自己面前,一雙被螺旋紋深深旋空的眼洞正對着自己。
他心驚肉跳的望着那雙眼,那螺旋紋路中,竟然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他感到,彷彿有一股吸力正在試圖從這雙眼,進入他的腦子,將他所有的意識拉進到這石頭當中,把他變成一個空殼。
“別看!”
懷中的趙一凱忽然伸出手,按在了白翌辰的雙眼上,“無眼之識,無色之慾……經由眼而生**,生恨……緣起……”
白翌辰感到那雙厚實的手掌上,竟然呈現出蜂窩般連綿的凹坑感,混着血液粘稠的感覺。
“趙哥……”
“別看……它會洞悉你的內心,你已經知道它是如何對付人的弱點了,就不要被它迷惑。”
趙一凱急切說着,他的全身已經被大大小小的洞孔腐蝕滿了,過多的失血和痛苦折磨着他,令他幾乎沒有力氣再講下去。
然而他卻強撐着擡起上身,對白翌辰說道:“辰子……我已經不奢望活下去了……你,你聽好……”
“趙哥,你不能自暴自棄……”
“讓你聽好!”
他狠狠吼了一句,此時,他已經感到一種可怕的腐蝕感正蔓延到嘴角,血肉緩緩變得如同液體一樣,接着,順着下頜骨,流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