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秋闈大比的時間越來越近,元朗和小狐狸日日挑燈夜戰螢窗苦讀。
媚兒看在眼裡,喜在心頭,爲丈夫欣慰,也暗覺丈夫離功成名就不遠。
丁嫂在竈間見媚兒爲元朗熬製祛暑的綠豆烏梅湯,上前笑盈盈地恭維道:“怕是桂花開的時候少奶奶就要做解元娘子了。待到明年開春,少東家再替少奶奶奪個狀元夫人做做,嘖嘖!鳳冠霞帔,那纔是榮耀!”
媚兒淺淺一笑,她本想是相夫教子,男耕女織平淡一生,但男人的心總是要成就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她也奈何不得元朗。轉念一想,做狀元娘子還是同元朗當年青梅竹馬時,元朗親口許她的。雖說是童言無忌,只是元朗那份青雲之志從未衰減。
讓元朗一飛沖天去濟世安民,總比讓他頹廢落魄鄉野田間要好。
紅杏慵懶的斜倚門框,冷笑了問:“姐姐可是得意了?不要高興得太早,樂極生悲。”
蓬頭垢面,衣衫上滿是褶皺,如破落人家懶婦人一般不修邊幅,讓人看得替她難受。元朗這些時用心攻讀,自然無暇去紅杏的房間,加之紅杏的劣跡昭著,元朗對她早已冷淡得視而不見。紅杏心裡淒涼,也沒心思去梳妝打扮。俗言道,女爲悅己者容,她梳妝又能給誰看?
紅杏搖曳着身子閒散的走到水缸旁,用水瓢舀起一勺水,仰頭咕咚咚的灌下,將水瓢賭氣地擲向缸中,水花四濺,丁嫂躲閃不及,濺了一身的水。
紅杏旁若無人一般扭着水蛇腰仰頭遠去。
“少奶奶,這個小奶奶真是要不得。看她那副狐媚子樣,‘女人顴骨高,殺夫不用刀’,再看她下頜奇尖而且短,不是善相!”丁嫂罵着又低聲提醒說:“少奶奶,你怕是不知道,近來小奶奶閒來無事就去後門外的染坊走動,同那些光着脊樑幹活的夥計打情罵俏,還編排少奶奶你的不是,說少奶奶如何用房中術勾引魅惑少東家的。聽得人都臉紅!少奶奶,這種不要臉的女人留在家裡遲早是禍患。”
每看了紅杏落魄可憐的樣子,媚兒也心生同情;但一想到紅杏可恨之處,也是恨得咬牙。只是元朗對女人優柔寡斷,似乎不忍去轟紅杏出元家。
“還騙人說,她懷上了少東家的骨肉,當初我就懷疑她在扯謊,果不其然!”丁嫂罵咧咧地去盛卻暑湯,媚兒心想,對紅杏遲早是要有個發落,只是如今元朗一心科考,不忍讓他分心。
桂花含苞,荷花競放。
媚兒種的菜地旁水塘裡養的半池荷花亭亭玉立,蓮葉如綠衣美人在風中舒展腰肢,襯托着花瓣瑩透的朵朵蓮花在日光下盛開,清香撲鼻。更有離奇的事情,荷塘邊老武搭的一座小茅亭旁,一株桂花提早開放。那桂花還是老武春天時拾來的一株被人丟棄即將枯死的丹桂樹,只是隨意養在了池塘畔。如今這株桂花非但花季早,而且花朵異乎尋常的大。
尋常的桂花花瓣如米粒一般大小,星星點點金黃色簇成小小一團躲在油綠的葉下。這株丹桂花開如桃花瓣大小,金黃色朵朵成陣,團團成球壓彎枝頭,金黃色的花瓣,淡黃色的蕊,十里飄香,惹來無數人來駐足觀望。許多人都在猜測,說着桂花象徵“蟾宮折桂”,元家是要出狀元了。
元朗同胡宥也結伴來觀這株奇特的丹桂花。
媚兒讓老武去集市上爲元朗打來一壺三白酒,買了些小菜。武嫂子殺了一隻雞,炒了幾隻新鮮的雞蛋,元朗就同胡宥在茅亭中把酒言歡,即席賦詩,飲得酣暢。
媚兒留了個小心,趁元朗去解手,偷偷在胡宥身邊低聲恫嚇:“蛟兒,你若再喝酒誤事露出狐狸尾巴,姐姐就把你的皮剝掉!”
胡宥手中把弄杯子,眉間那顆紅痣豔紅可愛,嘴角一揚挑出個弧度,一臉媚笑道:“姐姐放心,蛟兒心中有數啦。”
惹得媚兒真想去捏他那嫩如凝脂誘人的面頰,但只是一笑抱了酒壺去熱酒。
“姐姐不要動!黃蜂!”胡宥慌得喊,媚兒駐足,就見幾只大黃蜂圍了她眼前轉。
驚得媚兒手足無措。
她曾聽人講,這黃蜂得罪不得,最是厲害。若是被黃蜂蟄到,奇痛無比。
“媚兒!小心!”元朗大步跑來,就見媚兒無論如何躲閃,那黃蜂也圍了媚兒的頭頂亂轉。
“快把頭上的桂花扔掉!”小狐狸喊道。
幾步上前要去幫媚兒,但元朗已經搶前一步揪下媚兒插在鬢角的那枝嬌豔的黃金色桂花,正要扔在地上。
猛然間,那些圍攻媚兒的黃蜂轉衝向元朗。
只聽元朗一聲慘叫,捂住眼睛抱頭翻滾在地上。
“姐夫!姐夫!”
“相公!”
驚叫聲也招來了老武和武嫂子,扶起元朗時,只見元朗的左眼皮已經腫得如桃子,右眼也不能睜開,只是痛苦□□。
“不好了!這定然是烏鎮的毒蜂王所蟄。快去請郎中,想辦法把毒蜂針挑出來!大妮子,快去把竈上拾塊兒燒紅的碳來,娘要燎些酒給少東家挑毒刺。還有,快讓你弟娃尿脬尿來,要童子尿解毒。”
武嫂子匆忙張羅着,點燃一碗三白酒,從頭上取下縫衣針在酒火中消毒,捏了元朗眼皮上那蜂毒的孔去挑那毒針,只是腫脹得很高,費了大氣力,毒針才被挑出。抹了些藥酒和童子尿,也不見消腫。反是連帶得右邊的眼睛也莫名其妙腫了起來,前額隆起,青紅腫亮半透明狀,額頭如壽星一樣。
慌得媚兒手足無措,欲哭無淚,不知道這毒蜂竟然如此厲害。
“姐姐,快用汗巾矇住姐夫的眼,怕他此刻不能見日光的。扶姐夫回府再做定奪!”小狐狸緊張道。
老武取來賣菜用的獨輪車,扶了元朗坐上,一路一瘸一拐地同武嫂子和胡宥推了元朗回到元府。
元朗被毒蜂王所傷之事令元府上下震驚,郎中來過幾個,都束手無策,搖頭攤手嘆氣。
烏鎮百歲的老壽星說,曾在他少年時見過鎮上一位被毒蜂王蟄到的人,蜂毒消散用了一年時間。那是要到明年花開時,在同一株花下搭了蜂巢引了毒蜂王去築巢釀蜜,用那蜂窩和蜂蜜熬成漿敷眼才能痊癒。尋常的花是難以招來毒蜂王,所以只能在蜂王光顧過的花下“守株待兔”。
如今蜂王已經飛去,黃金桂下再沒一隻蜜蜂去光顧,怕這株桂花開得就詭異,定是妖邪之木。
元光祖氣惱得要派人去伐樹,元夫人急得哭道:“若砍了那株妖樹,兒子的病豈不永無痊癒之機?”
“可是,再過二十天,就是元朗去鄉里赴考參加秋闈的日子,誤了今年的秋闈,就要等上三年,三年後才能去考舉人!”元光祖惋惜道。
元朗急惱得捶了身邊的椅子撫手,他的雙眼已經什麼都看不到,談何科考?
“媳婦,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平白的帶你男人去鄉野去看什麼桂樹,惹禍上身。這可如何是好?”婆婆哭了埋怨。
“娘,不關媚兒的事,是兒子執意去看那桂樹,只當是個蟾宮折桂的吉兆,沒想遇到毒蜂。”元朗極力爲妻子開脫罪責。
“聽說大悲峰落風嶺的山谷裡經常有毒蜂王出沒。我小時候娘總嚇唬我說,若是不聽話,就扔去落風嶺山谷裡去喂毒蜂王,能把人蟄成豬八戒。看能不能去落風嶺去尋那蜂巢來化了做藥?”
紅杏在一旁幸災樂禍道。
“呸呸!那大悲峰落風嶺是死人山,虎狼橫行還鬧鬼,商旅寧可繞道都不去走!你少在這裡胡言,回竈間去燒水!”婆婆罵着。
紅杏嘟囔着走開,媚兒急得哭告道:“娘,紅杏說的也可以去一試,死馬當做活馬醫治呢。總比坐以待斃要好!相公已等了三年,若再等個三年,辜負了青春,令人惋惜。”
衆人面面相覷,元夫人無奈地嘆道:“媳婦,這紅杏的話你也信?大悲峰落風嶺進去的人是九死一生不說,況且未必能尋到蜂巢。再者,就是重金懸賞,誰肯去白白送死?”
衆人搖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