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捨身

幾日來,元朗的眼被蜂毒封住,腫脹得沒有了縫隙,那腫處青紅透亮,一碰奇痛。

眼見赴考之日漸近,元朗急火攻心,尿赤口腫,天天如沒頭的蒼蠅在屋裡亂撞。

媚兒衣不解帶的夜夜伺候,也安撫不下元朗一顆焦躁的心。

尤其是聽說了朝中又幾位大臣因爲彈劾九千歲魏忠賢被捕鋃鐺入獄,元朗更是心急如焚。

媚兒回到自己的房間,左右看看無人,再仰頭看房樑上,沒有了那蹺了腿靠柱而臥的小狐狸。

轉身低聲喊:“蛟兒,你在房裡嗎?”

就聽牀上甕聲甕氣的一聲迴應:“不在房裡,在睡覺。”

說罷吧唧着嘴假作酣睡的樣子。

媚兒釋懷一笑,湊到牀邊撫摸小狐狸那一身如緞子般柔順光亮的毛,央求他道:“蛟兒,姐姐求你想個辦法,你神通廣大,總是比姐姐仙術高。能不能想辦法解了你姐夫的蜂毒。”

小狐狸枕臂抱頭翹着二郎腿仰臥在牀上,只睜了一隻眼斜掃了媚兒,悶聲道:“不去!薄情寡義之人,姐姐還去救他?若是蛟兒,就趁了他現在是個瞎子,狠狠揍他捉弄他一頓出出氣!有什麼了不得的啦?不過就是個才子,三心二意,寵了小妾險些害了結髮妻子。看他自己家事都處理得一團糟,趕去中個狀元又有何用?”

見媚兒急惱得落下淚來,小狐狸才一個翻身坐起,變作紅衫兒姣好的模樣訕訕地哄道:“姐姐生氣啦?不是有意氣姐姐,蛟兒是狐狸,狐狸和蜂在天庭各屬一靈幫,互不侵擾。若是蛟兒去尋那蜂王的不是,搶了人家的窩,他定然告去天庭。介時非但不能救元朗,怕是蛟兒也要被父王打個半死,不去啦!”

媚兒心裡的一星希望之火就被澆滅,頹喪的揉了淚眼道:“姐姐明白你的苦處,可姐姐不能再等。元朗的眼睛如此腫下去,就怕來年尋到靈藥也要雙目失明。”

小狐狸一把握住媚兒的腕子,直視着媚兒澄淨的雙眸認真問:“姐姐實言告之蛟兒,若是元朗雙目失明,姐姐可如何打算?可是要從長計議!”

媚兒捏捏蛟兒柔嫩白皙的面頰,如哄弄一個孩子一般苦笑道:“狐狸哪裡會懂人間的感情?真若你姐夫一世失明,姐姐就伺候他一生。嫁雞隨雞,就是這個道理!”

“呀呀呸!”小狐狸翻身下牀,急惱間兩隻半長的絨耳朵和身後一條粗粗的尾巴又露出來,翹着嘴望着媚兒道:“姐姐糊塗!姐姐青春大好,就陪了元朗一個瞎子一生一世?蛟兒不是沒有良心之人……之狐,只是元朗當初如何對待冷落姐姐的,姐姐難不成都忘記了?孔老夫子也沒有提倡‘已德報怨’,只要‘以直報怨’就是了!”

媚兒被小狐狸那認真的神色逗得掩口而笑,那笑裡含着淚水,搖頭解釋:“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會懂得。嫁他那日起,我就是他的人。”

“呀呀呸!迂腐迂腐!”蛟兒急得在屋裡徘徊,身後一條粗茸茸的大尾巴左右搖晃。

“大悲峰落風嶺不是很遠,姐姐自己去一趟。你在家裡替姐姐照顧元朗。”媚兒囑咐道。

小狐狸轉轉靈動的眸子,晃了身子訕訕道:“蛟兒也要跟姐姐去啦。路上沒個人照顧姐姐怎麼行?”

媚兒見小狐狸立在她眼前憂心忡忡的樣子,嘆息一聲,堆起笑好言安慰道:“你又不怕被你爹爹知曉?萬一讓天庭得知,姐姐可不想蛟兒再受苦。那日看狐王責打蛟兒,姐姐心疼的心都碎了。”

小狐狸愣愣地望着收拾行囊準備上路媚兒,提醒道:“姐姐,那紅杏的話可信嗎?”

“只要有一線希望,姐姐也要去試試!”媚兒堅持道。

不知道僱車後又走過多少山路,媚兒終於一路打探着來到了大悲峰落風嶺。

越向山裡走就越是人跡罕至,荊棘遍地沒了山路,手中的竹棍打草趕蛇,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的行進。

只因爲這裡是絕境,所以媚兒也不忍帶了老武夫婦來此冒險,就連家裡她也是瞞了出來。

陽光明媚,山谷上山花爛漫,許多不知名的花色澤豔麗,爭奇鬥豔。媚兒想,怕因爲越是無人問津的地方,就越是有美麗的風景。但此刻她無心流連山水,只是一心要去尋到那毒蜂巢,去救她的夫君。

昔日有孟姜女千里尋夫,她不過是替丈夫尋解藥,這又有何難?

媚兒寬慰着自己,一路上唱起小曲,爲自己枯燥的旅途解悶。

太陽快落山了,一路上她幾次見到蜂羣,興沖沖迎過去看,卻發現都是普通的蜜蜂,心裡不由悵然。

眼前落日西陲,再不返程出了山谷,怕夜裡虎豹狼羣出沒她就危險。

沒能尋見毒蜂,媚兒甚至開始懷疑是否又被紅杏戲弄?

滿懷落寞的向回走,媚兒甚至在想,是否這就是天意。

迎了夕陽向山谷外走去,媚兒加緊步伐。

忽然腳下一滑,跌入一個大坑中,慘叫一聲,疼痛的再爬起來揉着磨破的肘臂,眼淚都要涌出。

她想,一定要快些出山谷,不然天黑了就危險。

正仰頭看看坑上,欲向上爬去時,忽然發現一羣碩大的蜂在坑口一株不知名的樹上盤桓,那樹上開滿紫色黃蕊的花,花瓣瑩透如美玉雕琢一般的精緻。

媚兒瞪大眼,簡直難以置信,毒蜂王!這就是那日在她頭頂縈繞不去,蟄傷了元朗的毒蜂王!

媚兒正要爬上坑,又多了份小心,心驚喜得撲騰亂跳,手下卻是有條不紊。

她將老武曾用的棉頭套套在頭上,捂得嚴實。有將手用棉套捂住。

掏出一個黑色的牛皮囊,那是老武裝蜂巢用的。

一步一步,媚兒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株奇葩滿枝的芳樹,四下搜尋蜂巢。

終於她發現了,黑色的一團如干枯亂絮團在枝椏間的一團。

蜂在的時候,她不敢動手,直等到那蜂王歸巢,才謹慎地湊近前,迅猛地用牛皮袋子一扣,一把收住口,將袋口收緊,心在狂跳,愣在原地簡直難以置信自己真的找尋到那救命的蜂巢。

雖然路途遙遠,上山的一路腳打了水泡,身上被灌木的刺劃傷,傷口隱隱作痛,但沒有什麼比此刻心裡暢快。

媚兒想,元朗得救了,若真是蜂巢入藥能解元朗的蜂毒,那迅速趕回,元朗還能趕上這回的鄉試大考。

加快步子向山谷外走,天上忽然間風雲變色,陰雲密佈,雷聲滾滾,原本一天燦爛的雲霞消失無跡,只剩黑沉沉的天空,山雨雨來風徹輕衫。

媚兒快步向山外走,豆大的雨點砸下,她用那破棉罩護了頭,細碎的冰雹打在身上奇痛。

媚兒貼在山石下避雨,但望着漸漸黑下來的天,心裡不覺得暗生恐懼,她必須冒雨前進,若是被困在山裡,被狼吃了是小,可不是要誤了元朗的病?

媚兒咬牙起身,快速行進,一不留神滑倒跌落在山崖邊,直向壕溝下滾去。

慌得她下意識一把抓住一根老藤,身子在崖壁上掛晃,她不敢向下看,心想該如何爬上這山崖。

她周身的氣力都墜在雙臂上,也不知道能支撐多久。

天色暗下來,漸漸漆黑,媚兒悽然的喊:“有人嗎?來人!救命!”

雖然她知道是徒勞,卻藉此安慰自己。

雨停了,只是夜風寒冷,吹在她溼漉漉的衣衫上更是徹骨的涼。

媚兒欲哭無淚,費力去晃晃自己,發現腰間掛的皮囊還在,心裡寬慰許多,盼着奇蹟發生。

她忽然想到了小狐狸,冥冥中總覺得小狐狸會突然的出現。不知道爲何,沒到絕境時,她眼前出現的就是那火紅毛色拖了粗粗長尾巴的小狐狸,和那蛟兒俊美的面頰,魅人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