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橋都是臨時搭建而成的,質量堪憂,楊素經驗豐富,心知這些浮橋,過一萬人就差不多踏爛了。
架設浮橋,非常消耗時間,尤其是在黃河上架浮橋,更是危險重重。
因爲黃河水流湍急,人要是掉下去,沒人會救,全靠你自己,飄哪算哪,要是不會游泳,那就等死吧。
好在除了臨時浮橋外,這裡的渡口一直有一座大型浮橋,不敢說是永久性的,起碼能撐很久。
而且渡口也有數百條小型渡船,早已停靠在岸,就等着向對岸的蒲津關輸送兵員。
大軍陸續趕到,聚在岸邊烏壓壓一片,綿延十餘里。
眼下還不能渡河,需要搞清楚對岸形勢。
傳遞軍情的驛卒一個接一個從對岸過來,帶回最新消息。
下晌時分,楊銘收到軍報,河東縣昨晚遭遇三次攻城,裴文安的先頭部隊已經攻進縣城,李靖於清晨帶人退往蒲津關,向楊銘緊急求援。
“時間完全來得及,藥師還是得力的,給我們留下了充裕的時間,”楊素展開一張地圖,指着上面的蒲津關道:“河東縣一丟,這個地方就是孤城一座,抗不了多久,我們現在就得渡河。”
楊銘皺眉道:“大軍渡河,頗爲消耗時間,過了河就會直面叛軍,一旦交鋒,於我軍不利。”
對岸距離蒲津關,不過三十里,河東縣已經丟了,那麼敵方探子必然已經查探到楊銘這邊的形勢。
裴文安不是傻子,肯定會撥出一部分兵馬,繞過蒲津關,阻攔大軍渡河,好方便他吃掉李靖。
楊素點頭道:“所以殿下需立即下令,命李靖棄關而出,他現在手裡應該還有一萬多人,務必全力攔阻叛軍逼近渡口,給我們爭取渡河時間。”
這特麼不是讓李靖送死嗎?楊銘心裡不願意。
但是轉念一想,戰爭就是這樣,不可因一人安危而影響全局,尤其將帥意見不合,更是大忌。
李靖是楊素的門生,楊素做出這樣的部署,也是以大局爲重。
所以楊銘只是電光火石之間,便果斷點頭道:
“立即下令,全軍渡河。”
楊素眼中閃過一絲異彩,趕忙吩咐本部各將,立即安排渡河事宜。
一時間,所有浮橋上,軍士連貫而出,慢悠悠的過河。
是的,走浮橋,不能快,速度一快,腳步就重,會給浮橋造成極大壓力。
所有船隻,也開始向對岸輸送兵員,小船可載二十人,大船五十人,渡河也非常慢。
黃河是華夏流速最快的一條河,渡船是橫着過,稍有不慎就會翻船,非常考驗船伕的操舟技術。
騎兵輜重,會被放在最後,因爲臨時的浮橋撐不了多久,能過多少算多少。
只要能保住蒲津關,馮翊郡這邊,就會繼續搭建浮橋,保證後方補給。
整整兩個時辰,對岸才過兩萬多人,好在楊素部署得當,先鋒部隊都是史萬歲本部人馬,一旦過河,就會朝着蒲津關方向行軍,以解李靖壓力。
楊銘站在岸邊一處高地,身披重甲,望着黃河方向。
有一座浮橋不堪壓力,已經攔腰斷裂,走在浮橋上的數百軍士全部落水。
戰場就是這麼殘酷,很多時候減員,並不是在交戰期間。
斷了一座浮橋,不會影響渡河速度,因爲有督戰隊,士卒只需明白一點就好,那就是聽話。
不聽話的,當場就砍了。
對岸方向,也有數不清的家卷倉皇而來,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河東縣官員的家卷,裡面說不定有紅拂女,不能不保,所以還得臨時調派船隻將他們接回對岸。
直到夜晚降臨,大軍仍在渡河,浮橋斷了七座,這已經很好的結果了。
數不清的民夫,也在官府的督促下,緊急修葺浮橋,死者不計其數。
這個時候,楊銘就需要過河了,他是大元帥,不能最後才走,因爲他得早點過去,指揮大軍。
史萬歲渡河之後,迎頭便撞上了裴文安麾下的一支先鋒軍,人數幾何,短時間內估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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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邊雖然來不及佈陣,但史萬歲還是果斷將大軍分散,以三團爲一軍,也就是九百到一千人,直接就跟叛軍幹上了。
場面形勢,非常混亂。
而史萬歲則是領着自己的部曲近衛,共三千人,趁亂沿着道路直撲蒲津關。
他清楚,後方援軍正在源源不斷的渡河,自己不能被身後這支叛軍拖住,必須及早支援李靖,否則蒲津關一丟,他們想退都退不回去。
別看他只帶着三千人,這三千人,可都是他的親信,而且扯着太平公的旗號,許多小股叛軍一見到史萬歲的大旗,都不敢上前了。
武廟七十二將,大隋只有四人入選,楊素、韓擒虎、賀若弼、史萬歲。
史萬歲一輩子都在打仗,在大隋軍中威望極高,楊諒的叛軍當中,很多都是史萬歲的老部下,不少士卒都曾跟着史萬歲打過突厥。
所以他們一見到太平公的旗幟,心裡就發虛。
史萬歲的先鋒軍兩萬人,先過的河,接下來是楊銘的中軍三萬人,有打着秦王旗號的,有打着越公旗號的。
郭衍和長孫成殿斷後。
一過河,就是大戰,羣山腹地,兩邊都擺不開陣勢,只能是一味瞎打。
楊銘帶着自己的親衛及楊素本部,共兩萬人,直奔蒲津關,剩下的人,則是分散開來,阻擋叛軍逼近渡口。
渡口到蒲津關,三十里,跑步行軍,能特麼累死,只能是跑跑走走,還需要應付周邊突然冒出來的小股叛軍。
幾乎所有叛軍,都是衝着打着越公旗號的方向殺去,楊銘這邊毫無壓力
裴文安,是知兵的,出身好,讀過兵書,而且他老家就在河東,所以對周邊環境還是熟悉的。
有斥候來報,說是蒲津關後方,發現了太平公史萬歲,越公楊素,以及秦王的旗號。
前兩個很好理解,秦王是什麼鬼?
他不是死了嗎?死鬼也能帶兵?
“再探,查清楚秦王部,由誰統帥。”
裴文安麾下八萬大軍,已經分出四萬人,四萬人又分爲五路,繞過蒲津關,直逼渡口方向,以延緩對方援軍渡河。
他自己則親率剩下的三萬主力,在蒲津關外的幾個地區,與李靖的大軍展開全面廝殺。
少了的那一萬人馬,說出來有點丟人,攻打河東縣,折損在那了。
他也沒有想到,河東縣那個守將那麼厲害,能給他造成這麼大的傷亡,打聽之下才知道,是特麼韓擒虎的親外甥,這就怪不得了。
裴文安心裡清楚,能不能拿下蒲津關,事關重大,所以他這邊毫無保留,除了留下近衛親隨之外,其它全都被拉上了前線。
喬鍾葵從代縣帶來的四萬援軍,就快到了,自己這邊首先要保證戰線不垮,介時援軍一到,便可以在這一帶的山區,藉助形勢之利,全殲來軍。
他的計劃,其實是對的,要不是因爲蒲津關守軍出乎預料的難啃,他完全可以一面圍打蒲津關,一面派大軍逼近渡口設伏,將匆匆渡河的敵軍消滅。
可惜,昨晚河東縣打的異常慘烈,不但損失慘重還延誤軍機,使得對岸援軍已經登陸。
所以現在的重中之重,就是集中優勢兵力,迅速拿下蒲津關,
雙方大軍已經接觸,只能硬碰硬。
雖然裴文安已經派人傳下去,說是打着越公旗號的是楊玄感,不是楊素,藉此來安定軍心。
他不能承認楊素來了,畢竟他們扯旗造反,目標是誅殺楊素,如果在這給殺了,那還怎麼去關中?
再者,楊素在軍中威望尊隆,他怕士卒們膽怯。
至於死鬼秦王,這理由不好編,於是裴文安和門客一合計,乾脆說是一個叫秦玉的將領,反正大晚上的,少個點,也沒人能看清楚。
對面是不能有王旗的,因爲他們這邊也是王旗,漢王旗。
王對王,誅殺楊素清君側的口號,就站不住腳了。
好在士卒就是用來湖弄的,只需下面的將領心知肚明就好,普通軍士只管用命即可。
李靖這邊,傷亡慘重,麾下死傷大半,再加上戰場混亂,很多都被打散了,還有不少熘走的,眼下的他,手裡只有三千人,且戰且退,往後方的蒲津關退去。
他心知肚明,三千人,最多隻有一千,能夠順利退回關城。
他這一次,是收到楊銘手令,只餘千人守關,剩下的都被他帶了出來,依靠蒲津關周邊山川形勢打游擊,因爲兵力處於絕對劣勢,正面交鋒會被一口吃掉,所以他只能小股分散擾亂對方,以拖延裴文安主力西進。
屍體遍地都是,李靖下令將火把全部扔掉,摸黑後撤,以免目標明顯。
一時間,漫天的箭雨攢射而來,好在距離只要足夠遠,弓箭的殺傷力還是很有限的。
最可怕的是敵方的小股輕騎,騎兵收割戰場效果巨大,而且可以很好的撕裂防線,以至於李靖身邊減員迅速,不多時,已經只剩下八百人,好在關城在望,只要再奔數百米,就可以順利退回蒲津關。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遠處小路殺出一股步軍,裝備精良,人數雖少,卻能迅速擺開陣勢,如同一把楔子插入到了李靖和叛軍中間。
一看旗號,史萬歲是也。
史萬歲一把年紀了,仍是全身披甲,左盾右刀,騎馬立於軍陣中間發號施令。
這個人是天生的勐將,他就是爲戰場而生的。
三千人橫在中間,直接將對面追殺李靖的近萬人給擋住了。
沒辦法,史萬歲這邊全員披甲,抗揍的很,又是身經百戰的精兵悍將,而對面叛軍迫於地形施展不開,真正和史萬歲對上的,也就是先鋒軍那一兩千號人。
形勢一下子反轉過來,反到成了史萬歲佔據優勢,將叛軍殺的陣腳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