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石已經好利索了,其實他那點傷,真不叫個事,楊約這輩子受的傷比他多了去了,人家也沒有半路跑回來。
雖然楊約一開始就知道楊萬石不是個幹大事的,但經這麼一遭,他覺得對方幹小事都幹不好,所以楊萬石在楊約這裡,看不到一丁點的好臉色。
無所謂,我早就習慣了,您老瞧不上我也不是一年半年了。
不過今天他來找楊約了,彙報了一件事情,而且他對這件事情的看法,讓楊約刮目相看。
“你覺得,玄感做的不對?”楊約坐在椅子上,笑問道。
楊萬石正色道:“關鍵是過不了太子那關啊,兄長也真是的,這個節骨眼派人去山東買田,若是讓茵絳知道了,又得劈頭蓋臉罵他一頓。”
他回來養傷,跟玄感楊約都是住在一起的,傷好之後經常去玄感那說話,希望自己這位做禮部尚書的大哥,能幫着他撈點功勞。
蓮華山城是我守的,我也算是浴血奮戰,報效國家,眼下陛下還沒有開始真正論功行賞,你這個時候應該多幫我吹吹風。
畢竟哥幾個好多都有爵位,我可是沒有啊。
楊約笑道:“玄感資助張須陀平叛,這是有功勞的,事成之後得點好處,也算是補償一二,你爲什麼會覺得不妥呢?”
楊萬石道:“兄長不在東宮,不瞭解太子的性格,做這種事情,太子不會允許的,眼下這是還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兄長就等着捱罵吧。”
是的,兼併土地,也就是捱罵而已,因爲皇家也在兼併。
天下田畝一半歸平民,剩下的都被皇家和世家給刮分了,既然大家都這麼幹,所以就形成一個潛規則:我不知道,都是下邊人打着我的旗號乾的。
大隋立國至今,因爲兼併田畝獲罪的,一個沒有。
柳調、樑毗以前狀告楊素,其中就有一項兼併田畝,而且數量極爲龐大,但楊堅根本沒當回事。
楊約笑道:“這麼說,你勸過他了,沒有勸住,所以希望我去勸?”
楊萬石點了點頭:“茵絳在東宮穩如泰山,世子的地位也是無可撼動,越是這種時候,兄長越不能這麼幹,會授人以柄的,老裴家在底下可是一直憋着壞呢,我怕他們會暗中搗鬼。”
楊約笑道:“就是要給他們一個不痛不癢的把柄,好試探試探裴家,他們如果敢下手,咱們就需要儘早收拾他們,如果沒動靜,就靜觀其變,兼併一些田畝,不算什麼大事,你信不信,太子已經知道了。”
楊萬石嘴角一咧:“那叔父爲什麼還能笑得出來呢?”
楊約哈哈一笑:“你記住,分贓不均纔會被收拾,如果玄感兼併的土地,一半歸太子,你覺得太子還會怪罪他嗎?”
楊萬石挑眉道:“以我對兄長的瞭解,他沒有個覺悟,向來都是吃進嘴的就不會吐出來。”
“哈哈.”楊約笑道:“以前或許沒有,現在也許有了,人嘛,總是會成長的,你兄長終究是咱家門戶所在,身上的擔子比你們兄弟幾個要重很多。”
楊萬石點了點頭:“他可不就得扛着點嗎,誰讓他是大哥呢?”
“呵呵.”楊約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了。
他比很多人,都瞭解楊銘,伴楊銘如伴虎,這是楊約早早便深刻體會到的,人家十二歲就已經在想辦法搞死劉居士了,玄感這一代呢?十二歲的時候還在調戲丫鬟呢。
玄感在下面兼併土地,也不是誰的田都買,張須陀早期募糧困難,誰家沒借,就買誰家的,你不賣?那就給你扣個資助叛軍的罪名,看看是命重要,還是田重要。
安撫地方,其實一直都是安撫地方世家大族,本不是針對平民的,但是眼下的山東,不少世家在經歷叛軍劫掠之後,損失慘重,有的都斷了香火。
這個時候我還安撫你幹什麼?我該落井下石纔對。
那些沒有遭受損失的,玄感也不好動,說白了,就是柿子撿軟的捏。
楊約是不在乎玄感在山東買地的,不是多大點事,太子需要你的時候,你能幫太子解決問題,太子就不會管你這些。
這次遠征,立下戰功的將領和衛士,數量非常龐大,這些人都需要賞賜,但國庫其實沒錢賞。
怎麼辦,從高句麗搞。
高元的皇宮,被宇文述搜刮的乾乾淨淨,一個碗都沒給他留下。
不要看不起一個碗,士卒們當中多的是家裡吃飯沒有碗,或是碗不夠的。
至於宮中女眷,除了高家的皇室成員之外,剩下的女人,都被賞出去了,大多賞給了將領。
畢竟男人一輩子,就圖三樣:權利、金錢、女人。
周法尚留守平壤,宇文述和來護兒率軍北歸,一路上,只要到了晚上,你就能聽到有些營帳裡傳出來的那種聲音。
澇的澇死,旱的旱死,像這樣的營帳周圍,都會有好多士卒偷聽,不能看不能摸,我聽一聽總行了吧?
麥鐵杖的麾下,是吊在車尾的,因爲就屬他們搶的最多,不過已經分出去很多了,因爲他們搶來的車,裝不下。
也許很多人不會相信,這裡面還有搶小孩的,畢竟衛士當中也有很多不能生養的,又沒錢買個兒子繼承香火,眼下正好,搶一個。
古代的戰爭,遭罪的都是平民,贏了有贏了的遭罪,輸了有輸了的遭罪,反正你跑不了。
周法尚到現在還在平壤殺人呢,因爲反抗的太多了。
高元的妻妾有很多,二十多個,妻妾多了兒女就多,有三十多個子女,男孩的下場,以後多半不會好,女孩嘛,也會被當成賞賜之物,賞給有功之人。
不過宇文述這一次,在高元的閨女裡面,扣下了一個最漂亮的,叫高允芝,跟高仙芝就差一個字,人家高仙芝就是高句麗王族後代。
留下高允芝幹什麼呢?送給太子。
別看他這次立了這麼大的功,太子想收拾他照樣能收拾他,他心裡也清楚,衛玄李靖於仲文,都對他有意見,將來回去了,少不了要告他的狀,如果太子再添一把柴,他的日子不會好過。
人在風口浪尖,更需要處處謹慎,立功的同時,也代表會遭人眼紅,他更需要小心處理。
所以他先一步將早先被他關押起來的副總管董純,給放出來了。
“我對德厚並無成見,只是你于軍帳之中,辱罵主帥,我若不處置,何以約束他人?”宇文述笑呵呵的扶着董純坐下:“德厚當體諒我的苦衷。”
董純那會是真生氣,但現在也沒多大氣了,畢竟已經贏了,人家也給臺階了,
“過往之事,皆爲公事,也是我莽撞了,大總管不要計較。”
宇文述哈哈一笑,主動敬酒道:“咱們之間並無矛盾,一切都是爲國事陛下事,些許口舌之爭,我不會放在心上,到是讓德厚吃了不少苦頭,我這裡以酒謝罪,還望德厚海涵啊。”
說罷,他一口乾了。
董純是他的副總管,對於南下行軍之事,是非常熟悉的,宇文述心知自己肯定有一些地方做的不夠完善,別人不容易抓到他的把柄,但是董純很容易。
所以這個人,他必須穩住。
“此番得竟全功,德厚功勳卓著,回師之後,我會上奏陛下,爲你請功,”說着,宇文述令人擡進來幾口箱子,打開讓董純看了一眼,
“箱中之物,皆爲高句麗宮中寶物,是我專門給德厚留着的,千萬收下。”
冤家宜解不宜結,董純微笑點頭:“大總管客氣了,咱們這一次共事,雖有波折,但結果還是好的,希望今後還有機會。”
他心裡也明白,宇文述不受太子待見,以後的下場好不到哪去,但是漂亮話還是要說的。
畢竟宇文述什麼時候完蛋,還不知道呢,也許人家不會完蛋呢?
不是沒有力挽狂瀾的可能啊,畢竟太子是有容人之量的,而宇文述也不是凡人。
跟董純聊了很久之後,宇文述親自將人家送出帳外,然後自己親自抱了一罈子酒,夜色中,帶人去了李靖的營帳。
偏偏李靖的營帳內,衛玄眼下就在。
宇文述看到衛玄的那一刻,心叫不妙,這個老東西已經在人前好多次給我臉色看了,如今跟李靖走的這麼近,怕是對我不利啊。
但他還是滿面春光的笑着打招呼:“我的錯我的錯,沒有先去與文升(衛玄字)暢飲,反倒先來藥師這裡了,你瞧瞧,被捉現行了不是?文升不要怪罪啊。”
衛玄冷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幹什麼?”
大戰已經結束,大家雖然名義上,還是上下屬關係,但是衛玄早就不鳥宇文述了。
反倒是李靖趕忙做和事佬:“當不起大總管親臨,快請入座。”
宇文述熱臉貼在冷屁股上,一點也不介意,故意坐在衛玄身旁,拉着對方的手,親切道:
“一切都是我的錯,只是當時心焦文升安危,這才趕往飛雁嶺,差點延誤大事,是我錯會了,文升千萬要給我一個贖過的機會啊。”
衛玄苦笑搖頭:“宇文述啊宇文述,你可真行。”
能屈能伸,方爲丈夫,宇文述笑道:“今夜就在藥師帳中,咱哥倆有什麼誤會,務必冰釋,來,我先乾爲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