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績回來了,他帶回來的消息,無疑讓所有人這段時間揪着的一顆心,徹底落下。
打仗,就是打糧食,翟讓死磕黎陽倉,就是這個道理,楊暕在洛陽拿不到糧食,就不敢去江都,也是這個道理。
高士達的糧草完蛋,不單單只是沒有了吃的,對於軍心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
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吃了這頓沒下頓的時候,他一定不會選擇繼續工作,而是去找吃的。
仍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呢慌。
民以食爲天。
“吐萬緒也知道叛軍糧草被燒了吧?”李建成在大堂內笑哈哈的問道。
徐世績點了點頭:“谷城公已經在招降叛軍了,肯投降者,一人給三鬥麥飯,高士達也就打了兩天,就打不動了,叛軍每日逃跑者,數以千計。”
楊銘微笑看向高表仁,道:“該你們出馬了,去招降吧,除了一干首惡之外,其他人,朝廷不追究了。”
首惡是誰呢?就是那幫姓高的,楊銘這一次肯定要把渤海高這支河北大族徹底削弱,但凡參與謀反,只要是姓高,就算你不是渤海高,也一個不留。
那麼高表仁和高湛去當受降使,肯定是合適的,因爲跟高士達是同族,不會對他們下狠手。
高表仁起身點頭:“臣這就下去準備,一定不辱使命。”
這個時候,就是老高家舍小保大的機會了,高表仁去談判,肯定會包庇,有些可殺可不殺的,他會想辦法網開一面,高士達也比較容易接受同族之人過來勸降,因爲有談判空間。
接着,楊銘看向徐世績和裴行裴晟等人,笑道:
“封徐世績爲上護軍,裴行裴晟爲護軍,餘者皆封懷仁尉,玄齡都記上。”
房玄齡是考功郎中。
武勳十二轉,上護軍爲正四品,護軍爲從四品,懷仁尉正八品,是一種勳位,沒有實權,實權要看你的實際職位,也就是職事官等級。
大隋歷來的傳統就是勳位封的挺高,但是實職很低,因爲掌權的實職都被人佔着。
楊銘給了徐世績虎賁郎將,裴行裴晟果毅郎將。
“信都大事已定,榮公長城失守,節節敗退,背後又有格謙虎視眈眈,南北被夾,情況不容樂觀,”薛收沉聲道。
來護兒沒辦法,那幫瓦剌契丹軍隊,壓根就沒有認真打,他們懼怕突厥人已經很多年了,長城缺口,幾乎都是這兩個部族的防線被打開的。
如今的來護兒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帶着麾下軍隊及遼東大軍正在往河間郡敗退,居庸關一丟,涿郡是守不住的。
“突厥來勢洶洶,榮公若無援軍,涿郡恐是生靈塗炭之局,可是眼下,我們已經無兵可派了,”杜如晦皺眉道:“要不然,讓懷義沿運河北上吧?”
楊玄縱贊成道:“懷義手裡,有我從洛陽帶去的漕船,清河郡也有船,我們也可以沿河北上,直撲涿郡。”
“太子不能去,”房玄齡搖頭道。
“我去!”徐世績和樑師都同時起身道。
楊銘擡了擡手,示意兩人坐下,沉吟片刻後,沉聲道:
“信都形勢已經明朗,高士達再無回天之力,格謙也救不了了,那麼他很有可能回師,與突厥合擊來護兒,時間急迫啊,傳我將令,兩天之後,孤親征涿郡,令史懷義立即開拔北上,爲我開闢道路。”
衆人紛紛勸阻,當然了,沒有效果。
來護兒太重要了,楊銘不能讓他死在那,眼下的情況,如果不能及時援救,來護兒戰死的可能性非常大。
八月二十一,清河崔氏調撥好船隻,楊銘帶着一支不足萬人的大軍,乘船北上。
裴行儼與竇建德返回趙郡,整編竇建德降軍,然後便會立即北上,往涿郡急行軍。
涿郡南部的巨馬河,也就是後世的拒馬河,這裡的巨和後世的拒,是一個意思,它是河北省內唯一一條長年不斷的河流,爲北京市五大水系之一。
聽名字,也知道這裡不好過,來護兒眼下已經退到了河邊,沒辦法,他南下必經之地就是河間郡,繞都繞不開。
麾下損失慘重,次子來淵、叔父來成敏戰死,楊萬石重傷,餘部只剩下了不到六千人。
突厥太猛了,而他麾下的兵,又太雜了,根本扛不住。
“北征大敗,突厥人繳獲大量精煉兵械,我們已無優勢,榮公雖敗猶榮,”大將費青奴心知他們這幫人,這一次完蛋了。
巨馬河南邊,是格謙叛軍,北邊是緊追不捨的突厥鐵騎,如今又被河所阻,無法強渡,已是困獸之局。
頡利的大軍就在北邊不遠,他給了來護兒半天的考慮時間,如果投降,會冊封來護兒爲東面可汗。
而來護兒趁着這半天時間,派出數百名遊騎過河,查看對岸情形,看看哪裡沒有賊軍,到時候能過去多少算多少吧。
讓他投降,是不可能的,歷史上的來護兒,也是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殺掉的,當時他知道楊廣被殺之後,說了一句話:吾備位大臣,荷國重任,不能肅清凶逆,遂令王室至此,抱恨泉壤,知復何言。
這是一個忠臣,楊銘最喜歡的就是忠臣,忠臣不能死,雖然來護兒忠的是楊廣。 來護兒已經安排另外幾個兒子,呆會率先過河,他來殿後,給兒子們爭取時間。
“青奴跟我最久,卻沒享幾日富貴,今朝速去,全我主僕之情,”來護兒吩咐費青奴道。
費青奴無動於衷:“今日有死而已,卑職絕不會背主而去。”
就在這個時候,東面方向突然出現幾名騎兵,他們朝來護兒這裡望了幾眼之後,分出兩騎策馬奔來,剩下的則是調轉馬頭迅速離開。
“父親,這是咱們的遊騎,”三子來弘興奮道。
等到遊騎再近一些,馬上騎士迅速下馬,奔至來護兒跟前,道:“請榮公速速結陣,太平公距此二十五里,已經速報,請榮公務必堅持,太子已於運河登陸,率軍親至。”
本來一片頹喪的來護兒大軍,瞬間精神大振。
不用來護兒吩咐,費青奴已經開始召集各將領列陣。
“現在就看天命了,如果突厥人也發現太子動向,恐怕會立即來攻,我們若往東靠攏,難以列陣,一觸即潰,只能在此地死守了,”鄧暠道。
來護兒面無表情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回父親,九月初九,”來弘道。
來護兒點了點頭:“重九之日,九九歸真,一元肇始,是個好日子。”
重陽節,在大隋叫重九節,還不是法定節日,但也是民間一個很大的節日了。
突厥那邊,自然也發現了東面來軍,頡利權衡之後,選擇了往東結陣,畢竟來護兒已經是殘部了,沒有什麼威脅,但是東邊來的這支,是生力軍。
史懷義、史萬寶、宋老生三萬大軍正在快速往來護兒方向靠攏,而登陸之後的楊銘,身披鎧甲,親自帶着五千騎兵率先奔來。
“怎麼是帥字旗?”突厥大陣中,頡利皺眉看向身邊的趙德言:“楊銘來了?不應該吧,他不是在清河郡嗎?”
趙德言皺眉道:“也許是個幌子,楊銘是太子,是儲君,應該不會來這裡的。”
康鞘利搖頭道:“不一定,我在大興見過此子,絕非凡人,他在軍中威望過高,有極高的統兵能力,他是敢上戰場的。”
“如果我們能在這裡殺了這個人,大汗之功,草原未有也,”阿史那蘇尼失笑道。
頡利哈哈一笑:“我倒希望來的真是他。”
他現在有兵力優勢,在不知道對面底細的情況下,沒有冒然出兵,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楊銘與來護兒合兵。
這裡是平原,對面大多數爲步卒,頡利是不放在眼裡的,因爲他的麾下,有近萬人裝備了精煉兵械。
他現在的膽子,很大的。
雙方大軍列陣,涇渭分明,楊銘這邊完全是守勢,他知道自己攻不過,所以在等蘇烈的援軍。
蘇烈麾下是清一色的騎兵,也就是他的出現,才使高士達打了兩天就沒動靜了,有了投降的念頭。
一路斬殺四散而逃的叛軍,收到消息的蘇烈已經筆直的往北趕來。
還有楊元慶,本來楊元慶是有任務的,但是當他知道太子親自去涿郡,生怕楊銘有失,在他看來,高士達、格謙能不能消滅,都是小事,楊銘絕對不能出事。
於是他違抗命令,也往北邊來了。
他們這兩路一走,其實對信都大局已經沒有什麼影響了,因爲高士達斷糧,軍心渙散,麾下叛逃嚴重,竇建德都棄他而去了。
如今的他,麾下不斷叛逃,再也翻不起多大浪來。
來護兒已經派人在身後搭設浮橋,以供蘇烈大軍過河。
“榮公覺得,與突厥此番對壘,有幾成勝算,”楊銘坐鎮中軍,微笑看向來護兒。
來護兒一身輕鬆道:“太子親至,自然是十成把握。”
“不是奉承我吧?”楊銘笑道。
來護兒哈哈一笑:“臣只會在私下奉承太子,絕不會在軍中。”
長孫來宇,此刻就站在楊銘身後,看着自己的親爺爺沒事,也算徹底安心了。
至於跟着楊銘一起來的來整,則是站在來護兒背後,隨時準備奉命迎戰。
這小子可是個猛人,玄挺那一輩的,來家最能打的榮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