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站在楊廣這邊的中樞大佬,楊銘暫時選擇一個不殺。
同明殿,楊銘與這些人的會面,就是讓他們自己給自己找個體面,你們要是不體面,我幫你們體面。
好在這些人都是聰明人。
虞世基選擇告病回老家休養,楊銘給他改了改,我在哪,你就到哪休養,伱跑老家幹什麼?躲我呢?
於仲文嘛,畢竟是關隴集團出身,他爺爺於謹是北魏八柱國之一,這個人就是楊麗華口中最不好動的那個。
此人在軍方威望極高,只要離開軍方,就好說了,於仲文請辭右屯衛大將軍,楊銘同意了,給了他一個門下省納言,絕對是照顧面子了。
至於張瑾,被抓的時候口不擇言,罵了楊銘幾句,好在只是罵楊銘,沒有說楊銘是在逼宮造反,算是保住了小命,左備身府大將軍已經給他擼了,保留爵位,去丹陽郡做太守吧。
尚書右丞劉士龍,貶爲地方縣令。
郭榮、史祥全部卸任大將軍,段文振辭去兵部尚書,王胄、袁充、遊元、皇甫無逸也都貶到了地方。
這是楊銘跟他們商量好的。
翌日朝會,這些人全都出現在朝堂上,將商量好的結果,主動提了出來。
於仲文率先道:“臣失職,不宜再履歷軍府,請卸任右屯衛大將軍,請太子恩准。”
“你雖有錯,但錯不至此,”楊銘假迷三道道。
於仲文跪地道:“臣之處事,險釀大禍,今垂垂老矣,確實無力再兼任要職,請太子准許臣,卸此重擔。”
楊玄感助攻道:“既然如此,太子就準了吧,延壽公的年紀也確實大了,強加重任,不勝其勞啊。”
楊銘皺眉沉吟半晌,點頭道:“既如此,延壽公就去門下省擔任納言一職,您老勞苦功高,經驗豐富,還是要發揮餘熱啊。”
“臣叩謝太子,”於仲文給楊銘磕了個頭。
楊銘直接道:“從今以後,公卿不必叩首以拜,淮南公楊玄縱,接任右屯衛大將軍。”
玄縱嘴角微翹,點頭道:“臣領命。”
那麼接下來,郭榮的左驍衛大將軍,由蘇烈接手,楊銘要在十二衛四府來一次大換血。
尚書右丞改爲東宮冼馬劉炫,吏部尚書楊恭仁,兵部尚書由來護兒接手。
那麼楊恭仁將會卸任謁者臺大夫和民部侍郎,這兩個位置由遠在京師的元文都和封德彝補上。
東宮一衆屬官,將逐步進入三省六部十一寺,不過這得慢慢來。
很多人已經看出來,皇帝應該是回不來了,不然的話,怎會允許太子如此大肆安排親信,那麼換句話說,從今往後大隋的話事人,就是太子了。
將這些人處理掉之後,楊銘笑呵呵的看向宇文化及:
“陛下將你奪情洛陽,此乃天意,若不是化及及時趕到,陛下與孤性命不保,宇文公父子衛國護君,當爲朝臣典範。”
宇文化及雙目放光,趕忙道:“這都是臣分內之事,當不起太子謬讚。”
“欸~~~”楊銘擡手道:“你當得起,如今大亂初定,左翊衛還是要交給你,交給你,陛下和孤才放心。”
“臣,定不辜負陛下與太子厚望,”宇文化及揖手道。
這小子也算是時來運轉了,他在楊銘這邊算得上是從龍之功,以後只要老實點,就不會有事。
楊銘又看向韋雲起,道:“你還是去驃騎府,東都的安定你要維持好,不準任何人再談論此事,違者,抓!”
“臣明白,”韋雲起道。
衛玄呢,繼續幹他的刑部尚書。
朝會結束之後,楊銘仍舊是去了大業殿探望母親,楊麗華也乾脆住在了這裡,幫忙維持局面。
楊廣,沒有楊銘的命令,是任何人都見不到了。
江都。
來護兒手裡握着那道聖旨,已經閉目沉默很久了。
長子來楷道:“六郎和來宇都沒有來信,事出反常必有妖,洛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給我們的只有這道聖旨,這不符合常理。”
來護兒嘆息一聲,睜開眼睛,緩緩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但我這邊,已經都知道了。”
洛陽那邊自從發生變故,軍方當中已經有人逃往江都給來護兒送信了,只不過事情太大,來護兒沒敢跟兒子說。他將多重因素匯聚在一起,已經猜到了一個大概的真相。
來楷問道:“父親都知道什麼?”
來護兒舉起聖旨,道:“旨意不假,但不是虞世南手書,陛下給我的旨意向來都是伯施操刀,這次的筆跡我認得,是盧楚的,最不可思議的,這裡蓋的是傳國玉璽。”
來楷目瞪口呆,趕忙接過來看,詫異道:“父親不是曾說過,傳國玉璽陛下向來不拿出來示人嗎?”
“沒錯,”來護兒點頭道:“擬旨的人換了,印璽也換了,那麼授意盧楚寫這封詔書背後的人,應該也換了,陛下恐怕不是簡簡單單的遇襲負傷。”
來楷瞳孔劇縮:“我就琢磨着不對勁,楊暕哪有這麼大能力,牽扯了整個洛陽的駐軍,父親的意思是,這是陛下與太子之間”
“多半如此,”來護兒沉聲道:“陛下忌憚太子已久,也只有他們父子倆鬥,纔會鬧成這樣,從洛陽逃回江都的人可不少,消息四拼八湊起來,多半就是這個答案了。”
來楷道:“這麼說,太子贏了?這封召父親去洛陽的旨意,是太子的意思?怪不得老六和來宇一點動靜都沒有,怕不是已經被太子控制了。”
“那倒不至於,”來護兒道:“太子這是顧忌我啊,怕我在江都生事,那麼他就不會動六郎和來宇,此番入東都,凶多吉少啊。”
“父親不必顧忌來宇,您怎麼做,兒子都支持您,”來楷正色道。
他的長子來宇,是楊銘的千牛備身,六弟來整,是楊銘的左武侍率,來護兒要是亂來,這兩人肯定是活不了了。
以來楷對父親的瞭解,他不會束手就擒,那麼來護兒很大可能會選擇,不奉詔。
也就是這個時候,屬下來報,荊元恆的兒子荊胄從洛陽逃出來,眼下請來護兒收留。
來護兒跟荊元恆是老熟人,連忙讓人將荊胄給帶了進來。
一見到來護兒,荊胄立即便跪地哭訴起來。
他之所以能從洛陽出來,是因爲他爹荊元恆死的太快,楊銘沒給定罪,還宣佈以國公之禮葬之,所以荊胄有機會帶着他爹的棺材離開洛陽,半道上他將靈柩交給自己的幾個弟弟,只帶了幾個隨從匆匆來見來護兒。
因爲他知道他爹幹了什麼事,也知道太子以後不會饒了他。
來護兒在知曉整個過程之後,瞠目結舌,來楷也同樣如此。
“來人,先請大郎下去歇息,”來護兒令人將荊胄給帶離房間。
來楷面無血色道:“看樣子太子已經掌握大權,陛下危矣,父親確實不能奉詔,恐太子有加害之心。”
來護兒嘆息道:“我不去,又該何去何從呢?舉江都之兵攻打洛陽?你覺得打的嬴嗎?不去是個死,去了還是個死,我爲陛下心腹,雖人在江都,卻早已以身入局,不會再有第二個結局了。”
來楷大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太子會不會惦念往日情分,放父親一馬?”
“不會的,”來護兒道:“宇文述一死,給宇文化及留了一份天大的遺贈,我也只有死,才能保全你們兄弟,以及我來氏親族,你準備一些祭品,明日同我去郊外祭祀先祖,再給我準備一份壽衣,我只有死在這裡,才能將消弭來家這場滅族之禍。”
“父親.”來楷跪地痛哭:“事情總有轉圜餘地的,你老威望之高,太子焉敢痛下殺手?”
“你現在不能再將他視爲太子了,”來護兒嘆息道:“很多年前,他就具備九五之姿,要不然也不會被陛下這麼忌憚,唉帝王之家最無情,不必多言了。”
翌日,當來護兒準備好一切,即將離開府邸時,來整和來宇回來了。
他們倆給來護兒帶回了更爲詳細的宮變過程,當然了,楊銘還是受害者,他是被迫還擊的。
這兩個人,自然是楊銘派來的,他擔心來護兒不會奉詔,所以讓他們來安撫對方。
“這叫怎麼一回事啊?”來楷聽完之後,一臉無語道:“陛下忌憚太子,最多圈禁削權好了,怎麼能下的了這個手?虎毒還不食子啊。”
“誰說不是呢?”來整拉着個臉道:“那時候的情況萬分危急,太子若是敗了,東宮的人全都得死,我和來宇也會成爲刀下鬼,你該慶幸是太子嬴了,所以我們倆現在還能活着。”
來楷苦笑搖頭道:“這麼說,太子希望父親回洛陽,接任兵部尚書?”
“沒錯,右翊衛也還是父親,這是太子在我們離開洛陽之前,當着滿朝官員,當衆安排的,”來整道。
楊銘當着滿朝文武,宣佈此事,等於是給來護兒一個臺階,他身爲太子肯定不能不講誠信,等於是告訴來護兒,你安心回來吧,咱們倆之間沒有恩怨。
來護兒苦笑道:“手中權力太大,讓人如坐鍼氈,此番去洛陽,右翊衛,我應主動請辭,不然今後連個好覺都睡不上。”
這就是頂級大佬的覺悟,不用楊銘暗示,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