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 2012-09-07 12: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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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上次來鉅野澤的時候只見過達溪長儒,不曾見過張仲堅,所以他並不知道面前這個絡腮鬍子的大漢便是名滿天下的虯髯客張仲堅,而張仲堅也不認識面前這個看起來比較順眼的年輕男子是誰,只是他既然誇自己兒子英俊非凡,張仲堅自然不會否定,事實上,雖然他明明知道自己義子李閒是貪財可惡的傢伙,但在他眼裡李閒的貪財可惡都是那麼可愛帥氣。
看着自己兒子順眼,別說貪財可恥了些,便是真正的十惡不赦的狂徒,只怕張仲堅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李閒和他最相像的地方便是家裡人和外面人出現糾紛的時候,他們從來不會講道理,幫理不幫親這種事在李閒和張仲堅看來都是一件極白癡的事,親就是理,就是最大的道理,其他的道理也就全都不是道理。
李閒可以說張仲堅是酒鬼莽漢,張仲堅可以罵李閒是小兔崽子,但若是外人罵了,他們兩個必然是大嘴巴抽過去的。
同樣的,有人誇李閒,張仲堅自然歡喜。所以他對這個看起來俊朗只是眼神頗爲陰柔的年輕男子印象不錯,只是因爲那句英俊非凡,張仲堅便覺得應該請這年輕男子喝一袋子酒,當然,在這裡是不行的。
長孫無忌問完了那句話之前其實已經猜到自己上當了,但聽到張仲堅承認的時候還是驚訝的嘴巴微微張開。他倒不是吃驚的張大了嘴巴,而是懊惱於名滿天下的燕雲寨大當家李閒怎麼會是這樣一個無聊無恥的傢伙。
這樣小孩子纔會玩的惡作劇,難道有什麼意義?
長孫無忌是個典型的現實主義者,他認爲某件事發生必然有其道理。所以他第一反應是李閒這樣做絕不可能是簡簡單單的耍自己玩,他在想的是李閒把自己誆騙到茅廁來,是不是表示他極其厭惡自己?只是兩個人從無交集,他爲什麼要厭惡自己?還是說他厭惡的不是自己,而是唐公?
可他又爲什麼厭惡唐公?
想到這裡,長孫無忌心裡猛的一驚,臉色頓時也變得極爲難看,瞬間變得有些白,眼神中有一絲恐懼想掩飾都掩飾不住。
他突然間想的是,莫非李閒知道了?
這個可能將他嚇了老大一跳,甚至生出立刻離開燕雲寨的衝動來。如果不是他心性沉穩,若是換做了旁人的話說不得已經落荒而逃。原因很簡單,如果李閒真的知道了什麼,以至於厭惡唐公,乃至於厭惡自己,只怕自己這一趟鉅野澤之行真的就凶多吉少了。長孫無忌想到,李閒若是真的厭惡甚至憎恨,難道他會顧忌唐公?
答案是否定的,李閒絕不會顧忌遠在河東太原的唐公,如今在東平郡的地面上,李閒若是想殺他就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輕易。
所以他恐懼。
但他卻並沒有逃,他知道如果真相便是如此的話,那麼根本沒有必要逃,因爲根本就逃不掉。
所以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心境穩定下來。
只是他這樣的舉動卻讓張仲堅看的極爲不解,甚至有些詫異。這個年輕男子進了茅廁的門,先是問了自己穿黑色貂絨大氅的是不是李閒,得到自己的回答後這人立刻就變了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居然還深深的吸了口氣……
張仲堅不得不在心裡說了一句,難道這人有如此怪癖,對茅廁的氣味情有獨鍾?以至於流連沉醉?
而這個時候,心裡平靜下來的長孫無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然後他立刻後退一步,抱拳施禮道:“莫非您便是李將軍的義父張老當家?”
張仲堅微微一笑道:“客氣,隨便坐吧。”
說完了之後他才醒悟這是在茅廁,然後他訕訕的笑了笑道:“要不你也蹲會兒?”
似乎是覺着這話還是有些不妥,於是他又追加了一句:“我們燕雲寨向來好客,不管你是從哪兒來的,隨便蹲……別客氣。”
……
……
張仲堅陪着長孫無忌往會客廳走的時候,臉上還微微發燙。之前在茅廁中的對話確實有些失禮,只是這卻不能怪他,長孫無忌的表情太怪異了些,以至於張仲堅只顧着推測此人到底來茅廁是幹嘛的,是爲了吸一口茅廁中新鮮臭味,還是隻爲了看自己方便?
如果是後者的話,他真不介意將這個年輕男子塞進茅坑裡。
所以,心中想着別的事,他纔會有些心不在焉的說出之前那幾句讓人汗顏的話,他偷眼看了看長孫無忌,看長孫無忌臉色平靜,他不由得在心中讚了一句,這個傢伙是個心性沉穩的人。
“長孫公子自河東太原來?”
張仲堅問道。
“是,晚輩奉了唐公之命,特意前來東平郡拜會李將軍,一年多前晚輩曾經來過一次,只是那時候不巧李將軍去了塞北殺賊。我在燕雲寨中等了月餘也沒能等到李將軍回來,所以只好返回太原。”
“你不是在半路遇到他了嗎?”
張仲堅不解道:“怎麼,安之沒回來?”
“呃……”
長孫無忌訕訕的笑了笑道:“我被李將軍騙了。”
他將路遇李閒的事跟張仲堅說了一遍,張仲堅嘿嘿笑了笑,心說小兔崽子果然不同凡響,這樣的待客之道若是換做了旁的人,只怕早就大罵幾句扭頭就走了。可偏偏李家的人不能罵也不能走,只好忍了這個不大不小的羞辱。
他笑了笑對長孫無忌說道:“安之就是個玩鬧的性子,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性子粗率直接,愛開玩笑,長孫公子千萬不要生氣。”
長孫無忌心說我生氣又能怎麼樣?
他連忙笑着說道:“怎麼會生氣,李將軍是個真性情的人,不矯揉造作,正是我輩的楷模。”
說完這句話他連自己都覺得噁心了一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張仲堅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轉移話題問了幾句關於河東太原的事,然後將長孫無忌請到了會客廳說話,他命人奉上香茶,親自陪着坐了,然後命人去請達溪長儒,畢竟上次就是他接待的長孫無忌。
就在這個時候,李閒的親兵孫四湊過來在張仲堅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張仲堅立刻眼神一亮,點了點頭低聲道:“那就將在寨子裡的將領們都叫來,一會兒設宴款待長孫公子。”
他說話聲音雖然低,但長孫無忌還是聽了個清楚。這讓他提着的心放下來一些,既然設宴款待,那麼就說明燕雲寨的人對唐公府裡的人並沒有什麼牴觸。上次來可沒有這種待遇,那個達溪長儒摳門小氣的讓人惱火。
而就在此時,李閒和葉懷袖已經到了出寨二十幾裡外的一個堡寨。這裡是距離鉅野澤最近的屯田地,這堡寨中大概有三千餘百姓居住,附近上萬畝的良田都是這堡寨中的百姓開墾出來的。平日裡農忙時這裡所有人都要下田幹活,農閒時,壯年男子在老兵的帶領下操練。若是有戰事的話,這一個堡寨中便能召集起來上千人馬。
今天是大年三十,堡寨外面的守軍也換了一身簇新的衣甲。官道兩側都是一眼看不到邊際的小麥,此時天正陰沉着,若是能下來一場大雪的話,明年一開春冰雪消融,小麥就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竄起來。
每個堡寨按大小來不等,都會駐紮有五十到五百不等的正規戰兵。他們的主要任務是訓練田丁,維持治安。如果到了收糧的時候田裡太忙,他們也會放下橫刀拿起鐮刀下田幹活。
李閒到了堡寨門口的時候被守門的士兵攔了下來,他們都認識飛虎五部的黑色馬車,還以爲是密諜中哪個檔頭來了,所以守門的伍長一邊迎過去,一邊派人回堡寨裡通知隊正趕緊出來迎接。
只是回去報信的士兵還來得及轉身,十幾匹戰馬衝過來將他們攔住。爲首的騎兵肅然道:“主公到了,你們不必回去通稟。”
這伍長嚇了一跳,心說大年三十的,主公怎麼會親自到來?他不過是個小小的伍長,從來沒有見過李閒,所以他心中難免有些激動和恐懼。激動是因爲終於能看到主公到底是什麼樣子了,恐懼的是……此時堡寨中,隊正正做着一件有些出格的事。
……
……
以張仲堅和達溪長儒爲首,如今在燕雲寨本寨中的將領們都來了,包括裴行儼,宇文士及,秦瓊,侯君集,王啓年,還有最近纔來投的長安人杜如晦,因爲才識卓越,被李閒封爲總理燕雲寨後勤諸事。
衆人在聚義大廳中擺下酒席,爲長孫無忌接風洗塵。
衆人寒暄之後落座,張仲堅特意讓長孫無忌坐在自己身邊以示尊重。菜餚纔開始上來,張仲堅便親自爲長孫無忌斟滿了一杯酒道:“長孫公子代表唐公而來,便是我燕雲寨的貴客,大當家他不在寨子裡,我替他先敬長孫公子一杯。”
這本是客氣話,長孫無忌自然不能拒絕。他端起酒杯應承了一下,抿了一口剛要放下杯,卻見張仲堅一口將碗裡的酒喝乾了。他詫異的看了一眼張仲堅,只好陪着也將酒一飲而盡。
“上次招待不週,我也敬長孫公子一杯,還請長孫公子不要見怪,我先幹了!”
達溪長儒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長孫無忌看着士兵立刻給自己倒滿了的酒,不知道爲什麼,他心中生出一股極強烈的不安來。
“我久仰唐公大名,無緣相見,今日見到長孫公子也是三生有幸,我也敬公子一杯。”
裴行儼站起來笑呵呵的說道。
長孫無忌無奈,只好陪着又幹了一杯。一口菜沒吃,三杯酒卻已經下了肚。
“齊郡秦瓊,敬公子!”
“李將軍門下食客侯君集,敬公子!”
“李將軍門下閒人杜如晦,敬公子!”
“李將軍麾下一忠犬王啓年,敬公子!”
“宇文士及,敬長孫先生一杯!”
“幹……”
十幾碗酒下肚,長孫無忌的舌頭就變得大了起來。
只是到了現在,參加宴席的燕雲寨將領們敬酒的人還沒輪到一小半,長孫無忌看着勢頭不對,哪裡還在乎什麼丟人不丟人,他將手中的酒碗端起來哈哈大笑道:“痛快!今日結識衆位豪傑,實乃生平最痛快之事,來……幹了!”
將碗裡的酒乾了,長孫無忌大笑三聲,隨即撲通一聲趴在桌子上,竟然再也擡不起頭來。
他閉着眼睛,心裡罵道燕雲寨的人果然都好無恥。
張仲堅看着裝醉的長孫無忌也在心裡罵道,你這傢伙竟然裝醉,李淵身邊的人果然都好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