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雙神情激動的看着蕭九,即便是如此,蕭九猶是巋然不動,這讓君無雙心中的揣測不禁多了幾分,前一刻的所有信任,此刻在蕭九的沉默當中,逐漸動搖。
蕭九瞥了君無雙一眼,並無理會他,而是上前一步朝着蕭璟拱手一揖,“子母環,確實在我手上!”
此言一出,君無雙原本擔憂的神色也逐漸消散了下去。
在旁的蕭定山神情卻難以琢磨了起來,從始至終他都是避諱這個子母環的,偏偏這東西就成了最重要的證據,他早該知道的,從丟失的那一刻起,就是埋下了一顆雷。
而眼下,君無雙他自是不放在眼裡,可蕭九……那是天生註定敵對的兩個人。
蕭九道:“我便想知道,兇手從藥廬丟失了子母環之後,殺害班頭時,卻還一路引着我和蘇青鸞到黎府門前,這做法……頗費思量。”
他看向君無雙,知道君無雙此刻定然滿腹疑惑,於是道:“陰兵一案,從一開始就是交到我手上的,兇手殫精竭慮,難道是從殺班頭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佈局了?”
“未嘗不是!”君無雙道,說着的時候看向了蕭定山,“這樁陰兵案,乃至城防營士兵失蹤從一開始,便是故意佈下的局,假借陰將軍之名,自然每一步都是先行籌劃的,或許司理院後門兇殺是一個插曲,但這並不影響局勢的走向。而你負責這樁案子,藉由你之手引至都尉府門前,再合適不過。”
君無雙說着的時候,蕭定山卻又反問道:“可昨夜,陰兵再度襲擊了城主府,難不成,這也是城主大人指使我做的?”
說着時,蕭定山指向了黎子壑,“昨夜,我帶着侍衛與陰兵對抗時,恰巧當時牆面推倒,傷到了那陰將軍,此事,全府的侍衛皆可作證,包括……他們城防營的人。”
黎子壑冷笑了一聲,“難不成,你想說誰的身上有傷,誰就是陰將軍?”
“如何不可?”蕭定山轉頭面向蕭璟,“稟城主,昨夜破雲莊北苑摧毀已大半,牆垣推倒之時那陰將軍深壓其中,破土而出時雙腿皆有傷情,既然說我假扮陰將軍,那……何不驗驗看,究竟誰身上有傷?”
聽到此處,黎子壑瞬間勃然了起來,“蕭定山,你在軍營中設計害我落馬傷了腿,就是爲了今日陷害我?”
蕭定山冷哼了一聲,“誰知你這腿傷的由來,是不是爲了掩飾什麼?”
“蕭定山……”黎子壑是性烈剛耿之人,被蕭定山這般反黑爲白一說,驟然大怒了起來。
蕭九攔下了黎子壑,“眼下,唯一的證據在我手上,誰殺害了班頭,誰就是假扮陰將軍之人。”他拿出袖中的那枚子母環。
瞬時,。所有的爭執到了此刻便化爲沉寂。
只有城主開口了,“阿九,此案交由你辦理,如若……你辦得不好,可知道結果如何?”他說着的時候,眼神稍稍一眯。
蕭九應對上蕭璟的目光,道:“我自然知道!”但說着的時候,目光掃向了蕭定山,卻又問:“孩兒但只問一句,無論兇手是誰,父親最後是否嚴懲?”
“自然給雲城百姓一個交代。”
“包括父親麼?”
蕭璟似乎有些煩悶,也有些惱怒蕭九這般咄咄逼人,彷彿就爲了他一句允諾似的,悶哼了一聲出來,“自然。”
“如此甚好!”
蕭九拿着這枚子母環,道:“兇手從一開始,就佈下了假陰兵一局,假扮成市井傳言中的陰將軍,自此之後在雲城中行兇,但實際上卻是爲了鬆動雲城佈防。在過程中,兇手無意丟失了能辨識其身份最重要的子母環,於是製造出了醉驢殺人的案子,緊接着又在城防營中設計殺害黎子壑不成,反而錯殺了二公子。
但刺殺計劃不成,便用從一開始安插在城防營中,後又失蹤假扮陰兵的秦兵,反手嫁禍黎家,目的很簡單……黎家向來沒有污點,但如果有這樣一個罪名安在身上的話,自然不再適宜統領雲城兵馬。”
蕭九如此說着的時候,目光看着蕭定山,蕭定山很顯然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君無雙和黎子壑互望了一眼,皆沉默。可接下來,蕭九卻出乎了兩人意料,又繼續往下言說:“又或者……”
這一句話,讓黎子壑和君無雙二人眉心一擰,蕭九還想說什麼?
“又或者,這假扮陰將軍者,乃是黎家人賊喊捉賊,畢竟……黎家死了一個病懨懨的二公子,此子雖說得都尉大人喜愛,但大夫斷言活不過二十……所以,乾脆利用二公子之死,讓黎家徹底免遭世人懷疑……最後反咬一口,這一切都是城主爲奪兵權所嫁禍,最終迫使城主向全天下人處置了蕭定山謝罪,自此之後,城主無德,黎家……取而代之。”
聽着蕭九這話,黎子壑轉將怒意衝向了他,“蕭九,我早該知道你靠不住,你本來就是少城主,查這樁案子本就不合適。”
蕭九冷睨着黎子壑,與他的怒意不同的是,“因爲我是少城主,所以我更不能草率結案,陰兵出自你麾下,總不能因爲你黎家死了一個二公子,便將這些嫌疑全部洗清了吧?”
“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君無雙換身冒着冷汗,他搖着頭看着蕭九咬牙切齒的道:“還有那枚子母環,那是我司理院班頭拼死保留下來的證據!”
他看着蕭九絲毫不想將子母環裡面的東西亮出來的意思,君無雙面向城主,“稟城主,口說無憑,這子母環便是最好的證據,下官懇請親手打開子母環。”
話至此處,蕭定山冷冷站在一旁,可心中卻已經緊繃成了一根弦,這子母環……母親遺留下,他這輩子最不想去看的東西,便是如此公之於衆了嗎?
那個生下了他沒多久,便將他拋棄了的女人,如此赤裸裸的公開,他何其的不堪……
在這無盡的折磨之中,蕭定山驟然朝着蕭璟跪了下去,與其最後亮開證據的時候父親不好辦,倒不如蕭定山先行認罪,他不信父親會親眼看着他死。
更何況,蕭定山不想見到那個女人留下的東西, 於是他說:“不用開那子母環了,還請給死者一個尊重,這是母親……”
“這是一個母親,留給生離死別的兒子最後的一絲牽念,”蕭九接下了蕭定山的話,言語中似乎帶着一絲嘲諷。
從蘇青鸞的口中得知了自己與蕭定山居然是兄弟開始,蕭九的心中也是忿忿不平的,憑什麼……同爲骨肉血親,父親就這麼忍心,十年來將他拋棄在雲城。
全天下人都知道,父親放棄他了,轉而栽培蕭定山!
於是在這一刻,蕭九見蕭定山如此,到也覺得有些痛快,“可憐的是被丟下的孩子,留下子母環,生離死別,此生是不想再見這個孩子了,這輩子!”
這些話,就像是一把刀子,活生生的剜在了蕭定山的心頭上,這是他的軟處,他的痛處!
蕭定山側首狠狠的盯着蕭九,他知道蕭九是故意說這些話的。
很好!
這十年來,蕭定山志得意滿得太多了,可這世界有時候是很公平的。他蕭九被父親拋棄,蕭定山你被母親拋棄……
同樣是可憐又可恨之人。
蕭九當着蕭定山的面,拿起那枚子母環,他道:“蕭定山,你看好了,這是證據……不是你說,不想開就不開的,天下需要一個真相,不由你說了算。”
說着的時候,蕭九朝着君無雙走了過去,將那子母環交到君無雙的手上。
君無雙無比激動,看着蕭九的時候眼中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接過了那子母環,緩緩前行,“陰將軍一案,只留此關鍵證據,兇手辯無可辯。”
卻不知,君無雙在說着這些話的時候,蕭九的目光一直冷冷的灑在蕭定山的身上,耳畔一直在迴響着蘇青鸞那句話。
“你知道他母親是何人嗎?”
“凌雲閣中那位!”
凌雲閣中那位!
到底當年發生過什麼事,爲何母親還有另外一個兒子,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這豈止是蕭定山的痛處,何嘗不是蕭九的痛處?
蕭定山閉上了眼睛,這一場……他的確辯無可辯了。子母環一亮出來,裡面的證據足以將他定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攬下所有,不牽扯到父親。
外面,整個城防營的人,衆目睽睽的,都在看着,父親必定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否則,就是城防營的人要反也是順理成章,在天下人面前,也是他這個城主失德,失了軍心與人心。
黎家這一招棋,着實走得漂亮,足以誅心,足以治他蕭定山於死地。
君無雙小心翼翼的,按照那老嫗開環的手法,輕巧而緩慢的轉動着這玉環,慢慢的,一點點摸索着……
青山居中一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蕭九沉默着;
蕭定山緊閉着雙;
黎子壑雙脣不禁勾起,這便是他要的真相;
就是坐在高坐上的城主,此刻看着蕭定山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也明白了蕭定山的決定,他滿心盤算着,如何給外面城防營那麼多士兵一個交代,如何給全城百姓一個交代,如何……能讓蕭定山不死?
直到手法巧勁忽然到位了,聽得細小輕微的一聲“啪”!
環開了。
君無雙欣喜若狂的,“開了……”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君無雙,唯獨蕭九除外,他依舊保持着最開始的沉默。
緊接着,君無雙從欣喜若狂到驟然失色,聲音驚訝得近乎失控的狂吼,“怎會是這樣?”
蕭定山和蕭璟滿心疑惑,黎子壑也是有些琢磨不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往前一看的時候,就是黎子壑也大驚失色,“怎會是……”
但只見,在那子母環裡面的子環,儼然刻着黎子壑之名,以及……
他的時辰八字!